15 離別
第15章 離別
顏離初還是狐貍時,性子的确溫和又讨喜。
斷尾恢複那會,他很喜歡帶着暖烘烘的毛擠在他的懷裏,九條尾巴纏他的脖子,纏他的手,總之沒有閑着的。跟灘餅似的依賴在他的身上,把他吓得不輕。
……
九尾狐說稀罕也不稀罕,說不稀罕也的确少見。
雖說“物以稀為貴”,但除此之外,多出的八條尾巴除了漂亮一點,好像也沒有聽說什麽特別的用處。宋羽寒當時還感慨了一番:既然沒用處,可見物稀也不一定就貴。
可喜可賀的是,小狐貍的力量倒是跟着恢複了不少,足尖一踏,竟然連毛色也變了個顏色,幻化成通體純白,毛發瑩潤發亮的白狐貍。
他見狐貍偏頭看着自己,眼神躲閃,心虛地咳咳兩聲:“我是怕你毛色太顯眼,不是因為......你醜才......那什麽。”
狐貍晃了晃尾巴。
休養好了後,他第一次将小狐貍光明正大以狐貍的模樣拎出了門,在宗門之中,養妖獸,靈獸都不算什麽特別的事,世間不能化形的妖獸數不勝數,即便牽着驢溜着馬也沒什麽可稀奇的。
“哇!好可愛!”
“讓我摸摸……”
斜月閣內的師姐師妹們,閉關修煉久了,少見可愛的妖獸,跟見了寶似的圍住他。
這小子憑借着幻化之後的一身皮毛将她們的錢袋玩弄于鼓掌,紛紛換了燒雞進了它的肚子。
半月下來,原本有些消瘦的顏離初,已然肉眼可見地豐滿起來了。
“宋師兄這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好好一個妖獸,跟着他混,還要我們救濟吃喝。”一道男聲調笑着說。
“山下的阿婆們可疼師兄了,今日青棗明日送梨的,果然長得好有長得好的好處,羨慕死我了。”雲七咬着汁水飽滿的梨,口齒不清道。
“你成日裏不也是除了果子就是山雞?還有臉說別人?”趙殊錦屈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罵道。
“啊……哎呀師姐!”雲七氣惱地捂住通紅的眉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幾名統一白衣修士練完了劍,嘻嘻哈哈地擠在待客堂閑聊着,男男女女皆有。
宋羽寒莫名其妙地被扣了一頂黢黑的帽子,大呼冤枉:“我又什麽時候短了它吃喝?你們拿它當豬喂,都胖成球了。”
趙殊錦哈哈大笑:“那豈不更方便?以後走路的功夫也省了,只需腿一伸,骨碌碌就滾過去了。”
衆人哄然大笑,宋羽寒低頭去看被養的油光水滑的顏離初,它羞紅了耳朵,前爪捂住眼睛,耳朵也跟着耷拉着,整只狐貍都埋進了宋羽寒的懷裏。
他将它提溜出來,知道它已開靈智,能聽懂,好笑地說:“你躲什麽?叫你不知節制地吃吃吃,我看師姐沒錯。”
狐貍悶悶地搖搖頭。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
……
之後,每每下山修煉,除祟除魔,顏離初便要黏着他,像個挂件似的挂在他的脖子上當圍脖。
“……祖宗,我們打個商量,你下去好不好?我快享年了。”宋羽寒感受着它因胡吃海塞越發沉重的身體,仰天長嘆道。
小狐貍置若罔聞,快活地眯起眼睛,只露出的一只尾巴緊緊纏繞着宋羽寒,親昵又甜蜜地蹭蹭他。
……
……
宋羽寒既沒有把小狐貍放生的打算,又十分喜愛它,所以自然是日日同吃同住同睡,形影不離。
顏離初的幻術很強,也許是種族天賦,也許是它本身就很機靈,又或者是兩者皆有,總之混了這麽多天,就連老閣主也從未從它的身上發現幻術的蹤跡。
它會在返回到房內時迅速解除幻術,像是生怕宋羽寒忘記了它原本的模樣似的,纏纏綿綿地湊過來。
其實它的模樣已然也不算醜了,只不過原本斑駁的紅毛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似火焰般的痕跡貫穿半個身體,看着像是血刃般,詭谲而妖異。
……
總而言之,在這裏再次見到他健全無礙,還是化形的形态這一點來說,他內心是大大松了口氣。
“不過我總覺得他化形後的模樣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可我實在是沒有一點記憶了。”
蝶永宜不敢茍同:“搭臺子唱戲呢,怎麽可能見過。”
宋羽寒也倒了杯茶,百無聊賴地撐着腦袋:“是吧。”
蝶永宜不太能想象顏離初撒嬌的模樣,問道:“可這麽說來,你們關系不錯啊,還懷疑啥?”
宋羽寒一卡,思緒飄來,道 “……因為我曾經,差點害死過他。”
“什麽?!”蝶永宜大驚,“噌”的站起,心道那你不早說!!
難怪顏離初說還有賬要算,那眼神,那語氣,看着是像要将宋羽寒生吞活剝似的,心下暗呼,難怪!可究竟是怎樣的滔天恨意能叫他順藤摸瓜找到這裏來。
蝶永宜道:“這可是件大事,難怪他不遠萬裏,還轉了個圈到我這裏來,可他怎麽這麽肯定你就是你?”
宋羽寒瞧着手上若隐若現散着光的青竹手镯,将其摘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頓時,他扁平無特色的五官飛速褪下,朦朦胧胧間他的眉目間映着暖光,反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思與哀愁。
他說:“我曾經告訴他,若是有一天他找不到我了,就取我的血滴進法器裏,兩人的血會連結交融,指引,這樣不論天涯海角都能再次找到我。”
手镯因為離了他,而徹底失去了光澤,他有些感慨:“......沒想到最後先忘記的人是我,不過也是,能讓我也毫無察覺的幻化之術,早該想到是他的。”
蝶永宜:"?"這話怎麽聽起來怎麽這麽不是個味兒。
蝶永宜畢竟對這方面簡直一竅不通,有所察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她想到什麽,猜測道:“難道是十多年前斜月閣那場大亂?他難道背叛你了嗎?所以你才要殺他?”
宋羽寒搖頭,他這人素日來沒心沒肺,可一旦牽扯到顏離初,他的內心就猶如捶打般地鈍痛,複雜至極,難以形容。讓人抓心撓肺,百般煎熬。
起初他覺得是想護住小狐貍的那份純真善良,可後來他卻覺得好像也不止如此。
“那件事......與他無關,是我,将它遺棄了。”他嘆氣,眸中帶着淡淡的哀思,再次陷入沉沉的回憶。
千夫所指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仿佛生活在一根繃緊了的弦上,而畢思墨與老閣主的死,則徹底讓這根岌岌可危的生活徹底崩壞。
而不管他如何辯解,趙殊錦似乎已經認準了他是兇手,提劍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怆然跪地,額頭的血滲進了眼睛,雙眼通紅,血絲遍布,血霧模糊了他的雙眼,耳朵裏因血液的極速流失而傳來陣陣耳鳴,模糊間只能看到她的嘴在張張合合。
聽不見了......
眼神一晃,只來得及看見一道白光,帶着小時候在師姐劍柄上挂的一個酒葫蘆挂件,一閃而過。
千鈞一發之際,飛奔而來的小貍飛身生生替他挨了這一劍!
.......!
...... 宋羽寒的話卡在了喉嚨中,發不出聲音來,只得愣愣地接住它的身體,狐貍的氣息越來越微弱,烏黑的毛發上的烈焰也暗淡下來,顫抖地伸出手,鮮紅的血液刺痛了他的雙眼。
宋羽寒下意識地擡頭,朦胧中只見趙殊錦包含恨意的眼神,隔着雨幕鞭打在他的身上,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不是......”不是我,為什麽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我,宋羽寒倉皇地想,難道這些時光,不足以讓你信任我嗎。
他雙手顫抖,瓢潑的雨澆了他一身,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
不由得心生迷茫。
此時既聽不見趙殊錦的斥罵,也聽不到小狐貍因為痛苦而嗚咽出聲,可恍然間他又好像見到了趙殊錦混着雨水流下的淚。
……
他的心裏一陣陣鈍痛,隐約中,趙殊錦又是一劍狠厲的劍風襲來,宋羽寒抱着顏離初在泥水裏打了個滾,狼狽避過。
......甚至來不及多加考慮,爬起後開始不要命地狂奔,風聲在耳邊呼呼的響,他迎着大雨在泥地裏瘋狂地跑着,感受不到身後有沒有人正提着刀劍追趕他,也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劍傷。
小狐貍在他的懷裏氣息已經開始短促,他一邊跑,一邊消耗着法力吊着它一口氣,卻忽略了自己的傷口還在滲血。
“咳咳咳......咳咳咳!!”
跑了很久,跑到精疲力竭,跑到喉嚨裏開始吐血,跑到雨變成了大雨,他猝然跪地,瘋狂地咳嗽起來,像是要把五髒六腑全部咳出來。
大雨還在下,愈下愈猛,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已然分不出是淚水還是雨水,師兄死了,閣主死了,現在的他被千夫所指,衆人唾罵,也許,再也回不去了。
宋羽寒嘴唇顫抖,五指扣入泥地裏,淚水大顆大顆滴落,在這無人的蒼涼之地失聲痛哭起來。
一聲聲的痛苦的哀嚎消散來,仿佛是從這滿是傷痕的無助的身體裏,靈魂裏抽絲剝繭般的抽出來,那樣殘酷,那樣無情。
大雨磅礴,他将最後一顆丹藥喂給了神志不清的顏離初,用臂膀擋住風雨,将它困在身下,而自己則是僵住了一般,身體蜷縮,額頭靠在了手背上,像是一尊石像,佝偻着,蹲着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跌跌撞撞地站起,一瘸一拐地走了好遠,将迷茫的顏離初放在了樹下,轉身撐着一口氣,往遠處離去了。
秋日雨夜,總多離別,宋羽寒收回思緒,輕嘆一口氣,他的确有愧于顏離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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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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