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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意安時常在想，如果當年五一節，他們一家人沒有出去旅游，該多好。

如果不去旅游，就不會遇上那場地震，爸媽就不會離開，她也就不會失去左腿。

如果……

可這世上最可恨，最殘忍的就是沒有如果。

冬日的晨風吹在臉上，刮得臉又冷又疼。

常意安兩手攏在唇邊哈了口氣，快速往驿站走去。其實也沒有多快，她終究不是健全人，又能快到哪裏去呢。

走路的過程中，她還得随時防着和別人相撞，因為怕一不注意摔倒了，要是假肢松動脫落，到時候她尴尬，別人也尴尬。

在早攤前買了一個包子，一個燒賣，一杯熱豆漿，她拎着早點在路口等紅綠燈。

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紅燈數字一閃一閃地跳躍着，她只覺自己像是隔絕于外的人，生活在這個城市卻游離于這個城市之外。

快遞驿站上班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到晚上八點，早上基本準确，差不多九點，他們幾個上班的趕在九點前到就行。

然而晚上就不确定了，規定的是八點下班，有時候貨物多，會加班到十點甚至十一點。

只不過常意安因為身體情況特殊，基本上不會加班到很晚，她的左腿實在承受不住從早上九點忙碌到晚上十一點。

驿站的員工一共三個，除了劉松和常意安，還有個女生，叫王穎。

他們三個年齡差不多，都是二十來歲。

常意安26，劉松也是26歲，比她大兩個月。王穎要小點，只有2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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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都沒上過大學。

王穎是農村出來的，家裏很窮，她是家裏最大的孩子，下面還有弟弟妹妹，因此她早早就辍學出來打工掙錢了，養活自己的同時，還要供弟弟妹妹讀書。

劉松是安城本地人，他家就在城南劉家莊，那裏是一片很大的城中村，十年前就說要拆遷，到了現在還沒拆，不過大家都在議論，應該快了，因為那裏正在規劃修地鐵。

正因為拆遷的事，劉松父母天天催他結婚，念得他耳朵都快起繭了。

而劉松是個實打實的叛逆男孩，半點不受家裏人約束，明知早點結婚生孩子，拆遷時也能多分錢，但他卻不，理由是沒遇到特別喜歡的女孩。

常意安到的時候，劉松已經到了，王穎和常意安前後腳到。

“早呀，松哥、小穎。”常意安笑着和他們打招呼。

“松哥，安姐，早啊。”王穎笑着朝常意安和劉松揮手。

劉松正站在路邊抽煙，他拔了嘴角的煙，吐出一圈煙氣：“早。”

常意安沒進小屋吃飯，她站在小屋門前的路邊，背過身去兩手捧着包子，小口小口地咬，一點咀嚼的聲音沒發出。

王穎看得忍不住笑：“安姐，你也太斯文了吧。”

常意安嘴裏含着包子，沒開口說話，一說話噴出食物來不禮貌。

劉松看一眼常意安，笑了聲：“意安你慢慢吃，別噎着了。”他又看向王穎，“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還逗她做什麽。”

“我就随便說說啦，看把松哥緊張的。”王穎笑着打趣。

“去一邊去，趕緊進屋幹活。”劉松假裝惱怒，嘴角卻上揚着，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向常意安。

忽略她那條腿，常意安這張臉，在人群裏絕對是很惹眼的，校花不是白叫的。

從幼兒園起，她就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小學到高中，自她進校起，一直都是學校最好看的女生。

她剛進入高中，就被大家評選為三中校花。

即便她現在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絨服，褲子是再簡單不過的淡藍色寬松牛仔褲，她的臉仍舊讓人一眼就驚豔。

常意安吃完早飯，把塑料袋和紙杯扔進垃圾桶，掏出餐巾紙擦了擦嘴，又塗了點唇膏。

她抿了抿嘴，走進快遞小屋。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九點到十二點，也就三個小時，而且上午取快遞的人不多，過得也很輕松，三個人聊聊天，沒一會兒便到點了。

吃過午飯，常意安回到驿站，站在門口斜靠着欄杆曬太陽。

這時候對面理發店正在放歌，激昂的歌曲從音箱裏迸發出——

他們說要縫好你的傷沒有人愛小醜

為何孤獨不可光榮

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頌

常意安低頭看着自己的金屬腿，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頌……

不完美的人，該怎樣才能被歌頌呢？

常意安不知道，她只知道，月底發了工資，她又該去檢修假肢了。

“常意安。”頭頂忽然想起一把子低沉的聲音。

常意安擡起頭，看着顧文禮微微一怔。

她僵硬地笑了笑：“是要取快遞嗎？”

說着，她往小屋走去。

顧文禮今天穿了件黑色夾克服，裏面是件格子襯衣，下.身是條版型簡單的寬松牛仔褲。

他穿得很單薄，像不冷似的，雙手插兜，站在門口前看着常意安。

路過的人都會往這邊看一眼，尤其是女生，看到顧文禮時，不受控的發出一聲“哇好帥啊”。

确實帥。

顧文禮在人群裏，也絕對是最惹眼的。

他臉型很窄，屬于長臉，下巴微微有些方，輪廓線流暢，五官精致。

尤其是他的鼻子，很好看，山根高，鼻尖立挺。

眼睛也好看，眼睛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圓，但長開後更好看了，由于眉骨高突，顯得眼睛很深邃，雙眼皮仍然很深，眼仁比一般人要更黑更亮。

一張臉帥氣冷峻。

“你是要取快遞麽。”常意安又問了一遍。

她被顧文禮看得很不自在，想立馬躲起來。

顧文禮想抽煙，擡手摸了下嘴：“不取快遞。”他沉聲問，“你晚上幾點下班。”

常意安眼睫顫了顫：“晚上八點後。”

顧文禮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點開微信二維碼，伸到她跟前：“加一下微信。”

常意安看着他嶄新幹淨的手機，屏幕整潔透明。

而她的手機，就在幾天前，才摔壞了手機屏，屏幕碎得跟蜘蛛網似的。想到月底要去修假肢，她就打消了換新手機的念頭，甚至連屏幕都舍不得去換。

反正還能用，能打電話，能接電話。

平時拿出手機，她也不覺得難堪，連腿都是壞的，一個碎了屏的手機，根本不會影響到她的情緒。

而這一刻，她卻不想拿出自己的手機。

“不……不用了吧。”她低着頭拒絕了。

顧文禮收回了手機：“晚上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常意安再次拒絕：“謝謝，但不用了，晚上我還有事。”

顧文禮看着她，喉結緩慢滾動了下，長睫輕顫，深沉憂郁的眼，再次彌漫起深秋大霧。

“我一直記得你。”

他嗓音壓得很低很沉，語氣裏聽不出什麽，眼中卻像是有漩渦，要把她吸進去。

常意安心尖一澀，喉嚨哽得發疼，她眼眶發酸，怕自己失态，趕緊低下頭去：“謝謝。”

她急忙轉過身去，慌亂地整理着貨架，不敢再回頭，也不敢再看他。

“晚上七點，我來這裏等你。”顧文禮說完，深深地看了她眼，轉身走了。

常意安心都亂了。

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他，更不知道面對他要說些什麽。

十年了，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