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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晏青在下朝後回到府裏,管家候在門前連忙過來牽馬:“大人回來了!”

周晏青進了府裏,管家跟上來道:“大人,剛才齊副将過來了。”管家還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聽見周晏青問齊副将來做什麽,他才為難地說,“齊副将說大人身邊一直沒有噓寒問暖的人,就給大人送了人過來。”

周晏青差點以為自己聽茬了。

“齊副将說大人定然會喜歡的。”管家又補充了一句。

不知道齊副将到底做了什麽,現在竟然還把人直接領到他家裏,讓周晏青只覺得很惱火。

進到院裏,果然就看見一個身影候在院裏,聽見動靜就轉身盈盈行禮:“奴拜見大人。”

他認得此人!

這是宜春樓的清倌月伶,昨晚齊副将還特意提起了他,說這月伶的姿色樣貌都不遜于花魁。

未曾想齊副将還打的是這個主意。

昨晚他只是在宜春樓聽見月伶吹起這曲楊柳曲,心中有些惆悵感慨,卻沒想到齊副将就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對這個月伶有意。

如今便是見到月伶,這般相似的容貌,都令周晏青覺得心神不安。

“齊锴送你過來的?”周晏青只是瞥了一眼月伶就問道。

“是。”月伶察覺到周晏青明顯是神色不虞,卻又不知如何惹怒了這位大人,連忙應道。

周晏青回頭就吩咐管家,将月伶送回去。

管家倒是對宜春樓的事情略知一二,但也不敢違逆周晏青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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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宜春樓的伶人被帶走後是不能再送回去的,若樓裏的伶人被送回來也是令宜春樓蒙羞。更別說這月伶還是被齊副将帶走,是要獻給淮安侯的人,月伶的身契之物也自是在齊副将手中。管家為難于這樣将月伶送回去,也是不合規矩的。

月伶聽到周晏青說要将他送回宜春樓,頓時面如死灰,卻不敢出言為自己求情。

管家正帶着月伶下去,就聽見外邊齊副将又過來了,方才如蒙大赦。

“大人。”齊副将進來先向周晏青拱拱手,看見候在旁邊的管家和月伶,便猜測出了周晏青的意思,忙讓他們先退下才上前同周晏青說起,“大人若是不喜月伶,送他回去便是,大人莫為這些瑣事煩憂。屬下此次擅自做了主張,還望大人恕罪。”

周晏青自是不會為着這些事情怪罪齊副将,只是也着實不喜:“這次也就罷了,若有下次必嚴懲不貸。”

齊副将連忙答應着,卻又忍不住進言道:“屬下只是見大人這些年都獨自一人,身邊也沒能有個說話的人,便想着這月伶可最是懂事讨趣的,留在大人身邊解解悶也好。”

聽見齊副将的話,又想起月伶低眉順眼的模樣,周晏青只覺得說不出的滿心煩悶。

“況且屬下也是想着這月伶的模樣,大人許是會喜歡的。”見周晏青皺起眉頭,齊副将又适時地添了一句。

他跟在周晏青身邊多年,自淮安時就是周晏青信賴的心腹,對于當年周晏青和楚毓之間的事更是一清二楚。

他揣測着周晏青的心意,才會有此舉。

再則便是周晏青同他說起,前段時日那城北的靈婆說他被鬼氣纏身之事,需以喜相沖可保平安。若大人收了身邊人,也算是喜事一樁了。

只是看見周晏青陰沉的神色,齊副将也不敢多說。

周晏青踱步進了屋裏,齊副将正躊躇着跟上去,就看見周晏青從案上拿起那枚木偶娃娃。

瞥見那木偶娃娃,齊副将差點被吓癱了,面色如土卻哆嗦着不敢告退。

木偶娃娃眯着眼笑着,被雕刻的笑臉也顯得陰森可怖。

“午後我要去瑤光寺上香。”周晏青低頭望着木偶娃娃,一邊同齊副将說起,“還有做法事的物件,我讓管事都先備下了。你去調查一下這個月伶,他是何時來到宜春樓的?他從前是什麽人?”

齊副将才回了幾分神思,愈發覺得冷汗滲滲,連忙向周晏青請示問:“大人是懷疑月伶有可能是陵東王安排進來的人?”若月伶當真和陵東王那邊有關,他卻将月伶引來了淮安侯府,當真是差點釀成大禍。

周晏青神色沉思。

這個月伶,确實很可疑。

他和楚毓長得太像了,就像是有人刻意照着楚毓的模樣刻出來的臉,然後再擺到他面前,就等着大魚上鈎。

他更擔心,這個月伶甚至有可能真的是先皇流落在外的血脈。

而無論是前者或是後者,于他而言都是麻煩。

想到這一點時,周晏青就改變了主意:“不必急着将月伶送回宜春樓,就先将他留在府上吧。讓管家先安頓月伶住下,不許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月伶,這幾日我府上更不許出現任何鳥獸停泊。”

他倒要看看這個月伶到底是什麽來路。

齊副将得了周晏青的意思,連忙下去安排着,管家也帶着月伶安頓下了住處。

京城的消息素來傳得快,只稍半日就人盡皆知齊副将帶走了宜春樓的清倌,據說是送到了淮安侯府,淮安侯也欣然接受了。原來淮安侯這些年不近女色,只因是有龍陽之好之故。

城北橋邊的說書先生準時準點地搖晃着竹竿上的旗子出現,在橋邊擺了攤子,又有一群昨日聽得意猶未盡之人圍過來要聽他講《緣花序》的話本子。

莫靜在屋裏煮着茶,看見一只紙蝴蝶落在窗邊,他起身過去将紙蝴蝶取下來。

“成了?”白棠擺弄着一朵絹帛制成的秋海|棠,歪着身子坐在千秋椅上懶洋洋地問。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莫靜将紙蝴蝶放在燭火中,紙蝴蝶瞬間被燒成灰燼。

“那月伶究竟是何許人也?”白棠又問。

莫靜搖搖頭,未言此事。

重要的不是月伶是什麽人,而是周晏青認為他會是什麽人。

既然有人抛出月伶這個魚餌,他們若不将計就計也太無能了。

目光望向窗外時,就看見幾列官兵在街頭來回巡邏,原本圍在橋頭聽說書先生講《緣花序》的人又紛紛散去。

聽說前些時日淮安侯出宮遇刺,宮城營的侍衛又陳屍大街,至今還未曾抓到刺客。

故而周大人調遣京城衛随廷尉吏搜尋,并在城中張貼告示,若在京中見到可疑人等速速來報可得賞銀百兩,可若隐瞞刺客則以同罪論處。連帶着這兩日城門查處得更為嚴密,凡是出入城門之人皆仔細盤問來歷去處。

也自是有人察覺出來,京城怕是真要變天了。

坐在橋頭的說書先生搖搖晃晃地坐起來,收了他的攤子,就往這邊走來。

莫靜站在茶閣前,見到說書先生就笑意盈盈道:“早時聽聞先生說的故事很是有趣。先生說得累了,不如進小店來吃盞茶,也同我們說道說道;家姊初來京城,對先生的故事可很是喜歡。”

說書先生用袖子擦了擦汗,似本正要應下,可定眼看了莫靜一下,就忙不疊要告辭:“不敢不敢。小人家裏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莫靜笑意不改,目送着說書先生慌忙地跑掉了,才慢慢斂起笑容。

果然這說書先生也并非尋常之人,方才那般慌張說不定便是認出他是暗夜閣出來的東西。想來有些見聞的人都會對暗夜閣出來的東西避之不及,畢竟誰知道那究竟是人是鬼。

“跑得可真快!”白棠嗤笑了一聲,走到了莫靜身旁。

正說着時,官兵就來到茶閣前例行詢問是否見過可疑之人,莫靜倒也不擔心,就讓他們進來搜查。

茶閣後面的屋子他們必然是進不去的,而前邊便已是一覽無遺。

這隊官兵也未曾細查,顯然這次搜尋更似是虛張聲勢,進來看了兩眼就走了。

白棠将枯萎的秋海棠插在水裏,見那些人走遠了才同莫靜說:“待我離開京城,你獨自在此可成?”

“阿姊放心。”莫靜淡淡道。

本來此次京城之行,白棠也只是陪他過來的,如今這茶閣已是開起來了,白棠也不會在京城久留。

她畢竟是已死之人,被埋葬在青州的山野之間,和京城的人間煙火格格不入。

白棠并不喜歡這樣的熱鬧,暗夜閣出來的東西都不會喜歡白日的熱鬧。

“若有需要的你可尋我的姊妹們幫忙。有些地方你不方便過去,他們卻都是來去自如。”白棠含笑說起。她來京城的時日尚淺,可與京城中的那群小鬼女走得近,尤其是那喚做燕兒的小姑娘一輩子都未曾出過京城,最愛聽她講着外邊的事。

京城的小鬼女們便都說起,城北新來了個溫柔的鬼姐姐,長得漂亮心腸也好,還會同她們講故事。

燕兒問她是怎麽死的,她說她本是玉關女子,死于戰禍,因生前承了将軍的恩情,要還了情分才能入輪回。

燕兒不懂,問她要如何還恩?

白棠說,将軍已是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便再也見不着将軍了。

她要來京城看看,看看将軍從小長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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