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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為了能在皇帝面前體面些,阿蘭一手操辦了阿弟的衣服,從布料的選擇,到縫紉衣服,繡上紋樣。

如今阿蘭也學會了些簡單衣裳款式的縫紉,這比起一些高難度的繡法可簡單的多。

阿蘭選得是灰色綢緞面料,做了身暮雲灰山水紋衣裳,搭象牙白鶴紋直裰。

帶收拾好一切,阿蘭還是惴惴不安,唯恐落了什麽。

宋汀竹笑着打趣自家阿姐:“阿姐我這是去殿試,這東西帶多了,還以為我是要舞弊呢。”

聽罷,阿蘭這才收手:“好啦,阿姐知道了。”

見着駕着宋汀竹的馬車消失在視野裏,阿蘭這才拾掇好東西去琳琅坊。

近些日子,琳琅坊接到了一件大單子,是趕制新娘喜服的,衣裳已經做好但是還需添一些鳳凰、玄鳥一類的圖案。

為了趕上工期,阮娘子同阿蘭兩人日日從早忙活到晚上。

雖是他人的嫁衣,但阿蘭一針一線都不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閃失,這是作為繡娘最基本的道理。

今個兒總算是完成了,想着這位姑娘會穿上她縫制的喜服拜堂成親,阿蘭自是十分有成就感的。

從琳琅坊回來,天色已經不早,推開小院的門,便見窗內已經燃了燈。

“阿姐,你回來了,正巧我剛燒好了些飯菜。”聽見動靜,屋內的宋汀竹走出,對着阿姐道。

許久未同自家阿弟一塊吃飯的阿蘭歡喜着上前,落座,動作一氣呵成。

“阿竹,今日感覺如何?”阿蘭緊張兮兮地問道。

“阿姐不必憂心,阿竹有那個自信,雖上不了一甲,但二甲應當還是有的。”宋汀竹風輕雲淡道,手中筷子并未停下。

“不過今個兒陛下似乎對我身上這件衣服頗感興趣。”宋汀竹話鋒一轉。

“噢,陛下說了些什麽?”阿蘭來了興致,畢竟是自己一針一線做出來的,耗費了不少心血。

“陛下問這衣服是何處買得,我說是自家阿姐親手做得。”

“然後呢?”

“他說我有一個好姐姐。”

阿蘭聽到這嘿嘿一笑,揚了揚自己的小腦袋,神情驕傲:“那是當然,我一直都是好姐姐。”

“嗯,阿竹也認為自己有世上最好的阿姐。”

熒熒燈光下,是兩張言笑晏宴的臉,靜谧的夜,月光揉碎成了暖融。

放榜的那日,宋汀竹毫不意外是二甲,得了個禮部員外郎的職務。

六品的芝麻小官在這京城屬實不夠看,但宋家姐弟具是生性樂觀的,對着這小小的官位也是高興不已。

畢竟能從大溪村走到現在,于他們而言已經十分不易了。

——

忠候府內張燈結彩,紅色的綢緞、絹花,處處皆是一片喜洋洋的景象。

丫鬟小厮們穿梭過庭院,步履匆匆。

“大家夥都快些,新娘子要來了!”

“這處的石凳怎麽上頭還有灰,快過來擦擦。”

“廚房裏都開始備菜了嗎?”

為了迎接新進門的媳婦,侯府的上上下下皆腳不沾地。

街上迎親的隊伍像是一條看不見尾的長龍,隊伍中央八個夥夫擡着花轎。

路上的行人看着稀奇道:“這是哪家公子小姐結婚,如此氣派!”

一旁的人答:“是太傅獨女和忠候府家的親事。”

那人恍然大悟:“如此到說得通了。”

阿蘭坐在窗邊的位置,聽着聲響向下張望,是迎親的隊伍。

這般看着,阿蘭不禁心生豔羨,這般氣派的迎親隊伍,想來是一樁郎有情妾有意的喜事。

突然樓下的喧鬧聲更盛,仔細一瞧,是那隊伍中的婦人在撒錢。

街上的人紛紛彎腰去拾,唯恐慢了半拍,被別人搶了去,嘴裏的吉利話如那一大把灑落的銅板子般,一骨碌往外冒個不停。

那撒錢的婦人更高興了,又撒了一把子銅錢。

“阿蘭看得這般入迷,可是也想成親了?”一道打趣的聲音傳來,是阮娘子。

她今日穿着桃粉色蓮花紋襦裙搭白色薄紗,頭上髻了一根芙蓉花玉簪,較之往日更為莊重。

阮娘子看出了阿蘭的疑惑,笑道:“還記得前幾日我們做好的那件嫁衣嗎,正是這位小姐的,這不給了請柬,一道去?”

“我也可以去嗎?”阿蘭有些猶豫。

“自是可以的。”阮娘子笑道,又拿來一身衣裳讓阿蘭快快換上。

忠候府的大門恢弘氣派,阿蘭看着這比張府不知大了多少的忠候府大門,再一次感概這有錢人的壕氣。

貴人府邸規矩多,阿蘭怕自己失了禮數,寸步不離地跟在阮娘子身邊。

阮娘子的行情似乎極好,時不時就有相熟的上前招呼。

“阮娘子,這位姑娘是?”一位夫人打量着阮娘子身邊的阿蘭,有些好奇。

“這是我剛認的徒兒,阿蘭。”阮娘子笑着回道。

阿蘭勾起唇,學着阮娘子之前的儀态,扶了扶道:"夫人好。"

那位夫人似乎極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愧是能入得了阮娘子眼的。”

幾人又客套了幾句方才分別。

此次婚宴,忠候府置辦了将近百來桌,阿蘭她們坐在外側瞧着新郎新娘不甚真切。

直遠遠聽到幾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然後“送入洞房”。

阿蘭也不甚在意,畢竟這眼前的山珍海味可是難得。

為了不在這些達官貴人面前出醜,阿蘭也只敢小口地吃着,卻又吃得極快,似乎這樣別人就注意不到她在吃東西了。

阿蘭吃得盡興,卻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那清清冷冷地嗓音道:“我敬大家一杯!”

阿蘭猛得望去,透過層層人群,看到那人,雖然格得稍遠,看不清具體的樣貌,但阿蘭肯定,那正是自己魂牽夢萦的夫君。

被前頭的人擋住,阿蘭只隐約看見那鮮紅的衣袍。

在想到之前的話語,他是新郎官?

阿蘭被這個認知吓得不清,腦子混混沌沌,轉不過彎。

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澀似沖破了閘門,如狂風驟雨般,侵襲着心髒的每一寸角落。

阿蘭強裝鎮定,同大家告別,只說自己身體不适,先走一步。

一旁的阮娘子見狀,有些擔憂,但這主人家的大喜日子,總不好都回了去。

便只能囑咐句:“好好歇息。”

阿蘭步履匆匆,逃也似得離開。

正在敬酒的楚逸餘光瞧見了一抹倩麗的身影,在坐着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他轉身看去,笑容凝在臉上,放下酒杯,望着那道身影去。

是阿蘭嗎,她怎會在這?

理智讓他一遍遍否認阿蘭不可能在這,但他卻是要證明什麽似的,朝着那道身影奔去。

阿蘭回頭,看到追來的楚逸,慌了神,提起裙擺,三步并作兩步,再也不顧及什麽。

阿蘭的回首,讓楚逸心中大駭,當真是阿蘭!

忠候府正辦着喜事,門庭若市,大門處聚集了不少讨要賞錢的人。

阿蘭長得嬌小,鑽過密密麻麻的人群。

但門口等着賞錢的人一看是主人家的,紛紛将其圍住。

看着漸行漸遠的阿蘭,楚逸氣急,急急撥開人群,哪還顧得上忠候府世子風度翩翩的美譽。

但終究為時已晚,阿蘭已經不見了蹤影。

另一頭的阿蘭不敢回頭,從繁華的街道跑到沒有人煙的小巷子裏,阿蘭倚靠在青石磚牆上,再也克制不住悲傷的情緒,淚水模糊了雙眼,浸濕了俏白的面容。

難得精致打扮了一番的脂粉,一團團糊在臉上,好生狼狽。

但阿蘭那還顧及得上這些,一想到大竹跟着他人成了親,她的心被密密麻麻地疼。

阿弟說得都是對的,他不要我了...

阿蘭頹然地坐在地上,冰冷的青石路透着深深寒意,從肌膚直抵心靈。

陰暗的小巷子,路面還有些水,灰塵自也是多。

靓麗的新衣裳就這般直挺挺接觸着污濁。

阿蘭從兩道牆間,呆呆地凝望着頭頂的方寸天空。

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神情麻木。

腦海中一遍遍閃現曾經大溪村和大竹的點滴,一面又想起繡新娘子嫁衣時的用心,還有幾個時辰前的成親儀式。

他是忠候府的公子,娶得太傅家的女兒,多麽門當戶對啊。

可他為何又來招惹她,抛下她。

終究是她滿心歡喜付錯了人。

待到頭頂的那方寸天空被附近人家的炊煙朦朦胧胧地罩上一層流動的紗,阿蘭才算是平複了心情。

阿蘭也想通了,世上的好男兒千千萬,也沒必要揪着他一個放浪花心的人不放。

只是她現在花貓般的臉蛋和屁股後面髒了的衣裙,讓她如何走上人來人往的街道。

阿蘭悄悄走進大街,打量着四周,想要尋找到一個合适的時機偷偷溜出去。

但左等右等,始終都有行人從邊上走過,還有幾個人無意間看來,又瞬間被吓得呆滞了幾秒,後又像是見鬼了般逃也似得離開。

阿蘭看不見自己的臉,自是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有多吓人,特別還是這種天色将暗的陰暗小巷子裏。

知道自己吓着了人家,阿蘭悻悻摸了摸鼻子,将身子又隐進去些,罷了,等晚上天徹底黑沉的時候,在出去吧。

阿蘭正想着,突然聽見一道聲音叫着她“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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