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追逐

追逐

心跳加快，體溫升高，饑渴感漫延再次襲來，林風娴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她還擡手掩飾了嘴角的變化，用急切的聲音催促道：“師傅，再試試吧，我真的趕時間。”

司機嘆了口氣，不再壓低聲音，而是用難掩興奮的男聲道：“修不好了？下車吧，小賤人！”

林風娴握住了車門把手，用不可置信的聲音說道：“師傅，你怎麽罵人啊！我都說了我趕時間，你再試試不行嗎？”

師傅摘下了頭頂上的帽子，拉下了口罩，回頭對林風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容裏充滿了惡意，他說道：“小朋友，你确定……不下車嗎？”

林風娴猛地往後仰去，手裏的雨傘把手迅速穿過車門和車座空隙，打開了駕駛座旁的鎖門開關，而後她推開車門沖進雨裏，還伴随着一聲恐懼的叫聲：“救命。”

車外是一副城中村的景象，大雨滂沱之下道路泥濘，十分難走，可林風娴忽略這些，用盡全力向前跑去，下一刻，仿若鬼魅的腳步聲追在了她身後。

暴雨讓人迷失方向，消耗體力，泥濘的道路拖延了人的步伐，林風娴似乎在慌不擇路地跑着，經常調換方向。

見她如此慌張，身後的人也不急，仿若貓追耗子一般吊在她身後，只偶爾加快腳步追趕，等她驚慌地不斷回頭，他再把速度慢下來，繼續吊在她身後。

在追逐戰進行了十分鐘後，林風娴被一個伸出來的木棍絆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得太重的她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

幾秒後，她的頭發被人抓住，奮力向後扯去，惡魔般的聲音響起，他用興奮戲谑的聲音說道：“跑啊！你倒是跑啊！我看看這會兒還有誰能救你。”

頭皮近乎撕裂的痛感讓林風娴被迫仰起頭，暴雨淋到她眼睛都睜不太開，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昏暗到仿若地獄的天空背景，和身着黑衣狀似魔鬼的男人。

她沒有說話，自顧自地仰着頭，男人卻興奮極了，将全身壓在她身上，高舉起自己的拳頭說道：“老子等這天很久了，我看你還怎麽嚣張，小賤人！”

話音未落，幾聲暴喝的聲音響起，呵止住了男人的動作，對方說：“住手，舉起手來！”

男人不可置信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幾名警察一邊呵止他，一邊朝這邊沖過來，他底下的女人居然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報了警！

就在他驚怒交加的時候，林風娴低低地笑了笑，用只有他能看懂的唇語說道：“我也等這天很久了。”

聞言，男人面容瞬間扭曲，破口大罵道：“媽的，媽的，上次是你害老子蹲局子，這次又是你！我殺了你！”

憤怒的男人使落在林風娴身上的力氣驟然增加，随着一聲槍響，落在她身上的力氣又驟然減小，随後就是重重砸到她身上的重量，和流到了她的脖子上的溫熱液體。

林風娴借着男人身體的掩飾，将手裏的刀片悄無聲息地收回衣服裏，做完一切後，剛脫離危險的她既有些恍惚又有些釋然。

十二年前的雨夜的雨和今天的雨重合了，染血的畫面，沾血的人體，吵雜的聲音都重合了，她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在雨天裏站在街邊的小姑娘。

還沒等她從回憶中回過神，幾只手七手八腳地把林風娴身上的重量移開，把她扶了起來，也把她從那種特殊的感覺裏拉了出來，他們說道：“女士，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醫生，醫生來一下！”

“劉姐，劉姐，過來扶一下人，小姑娘吓壞了！”

……

等林風娴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警察局裏了，手裏捧着熱茶，身上裹着毛毯，旁邊還有一個年長的女警察安慰着她。

她低垂着眉毛，露出了與林靜相似的，一個楚楚動人的微笑，溫馴地開口道：“謝謝劉姐，我沒事，我就是想問問，我弟弟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傷？”

劉姐連忙說道：“別擔心，你弟沒事。在你報案之前，你弟他感覺你那邊的情況不對，就沖去報案了，現在在警察局裏坐着呢，皮都沒破，就是擔心你。”

林風娴淚水盈盈地說：“他沒事就好，剛才吓死我了。”

劉姐趕緊安撫她的情緒，還讓她和焦躁不安的林風言見了一面。

原本焦躁的林風言，看到林風娴的瞬間就哭了，哭得稀裏嘩啦，哭得嗷嗚嗷嗚的，哭得整個警局都是他的聲音，哭得原本在安慰林風娴的劉姐都跑去安慰他了。

林風娴看林風言的鼻涕泡都哭出來了，沒忍住笑出了聲，說道：“我們兩個到底是誰被抓啊？怎麽哭成這樣？”

林風言哭得說不出話，拉着林風娴的手，一直盯着林風娴看，好像生怕她消失了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道：“要是……要是被抓的是我就好了，姐姐一……一定會救我的，不會像我……我這麽沒用，只會哭。”

說完，他哭得更厲害了，惹得不少警察都沒忍住，從工位上探頭出來看發生了什麽事！

林風娴有點感動又有點嫌棄他丢人，就抽了幾張紙巾，摁在他臉上說：“好了，別哭了，都哭成小花貓了。”

林風言瞬間哭得更厲害了。

人類的情感真複雜，原本林風娴還多少有點奇奇怪怪的思緒，被林風言拉着手哭了半個小時後，就什麽想法都沒了。

而且在經歷了半個小時魔音灌耳後，她耐心告急，伸手抵住林風言的額頭，面無表情的說道：“別哭了，再哭就真煩了。”

已經哭紅了眼睛的林風言，感覺到了林風娴話裏的威脅，終于慢慢停住了哭聲。

旁邊的劉姐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想也知道是因為這麽能哭的男孩子不多見，她也被連續不斷的哭聲折騰得不輕。

原本後續要去醫院檢查身體，讓心理醫生做心理輔導的人是林風娴，但林風言在警局哭完之後，被帶去看心理醫生的就成了兩個人。

最終，林風娴順利從醫院和心理醫生那裏脫身，除了一些皮外傷，她一點問題都沒有，林風言卻被診斷出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林風娴看着診斷結果，盯了林風言半晌，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你是回家治病，還是去學校上學。”

林風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說道：“我……我還是回學校上課吧。”

林風娴點了點頭，同意了林風言的選擇，說：“行，要是後續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再打電話給我，知道沒有？”

林風言連連點頭，然後他主動跟林風娴告別回學校，林風娴則留下來配合警察做筆錄。

她剛被警察帶去詢問室，心理醫生的門就被另一個警察打開了。

心理醫生習以為常地對警察招了招手，說道：“問支隊來了，坐吧。”

問支隊是個很年輕的男性，他面部輪廓流暢，五官精致，看上去像個明星，會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感覺。

前提是……你別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極具侵略性，只一眼，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人不好相處，一雙眼睛改變了整個人的氣質。

問支隊坐在靠椅上，單刀直入道：“林風娴的心理檢查結果如何？有沒有問題？”

心理醫生嘆氣，問道：“你是想問我的檢查結果，還是我的個人判斷？”

問支隊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心理醫生說道：“檢查結果是她的心理極其健康，在這個絕大多數人的心理都是亞健康的世界，她這種人非常少見且無害。

可問題的關鍵是，她剛剛經歷了以為弟弟被綁架、自己被綁架、自己差點被傷害、警察在關鍵時刻來了、自己險些被殺死、嫌疑人被槍斃、屍體倒在了她身上等等一系列事件，而且，這個嫌疑人還是十二年前入室殺人，殺了她父親的那位嫌疑人。

你覺得，如果一個人在經歷了這些之後，短時間內心理檢查卻依然十分健康，她到底是沒問題，還是問題更大呢？”

問支隊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不是世界頂級學府畢業的心理學博士嗎？看不出一個普通人真正的心理狀态？”

心理醫生都氣笑了，他說道：“問支隊，我是人，不是神。這位姑娘的警惕性很強，回答問題非常謹慎，我懷疑她模仿了一個心理很健康的姑娘的心理，用來應付心理測試。”

問支隊不解道：“我聽說過模仿身形、容貌、氣質的，還沒聽說過模仿心理的，你确定你沒看錯？”

心理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道：“我認為沒有，她模仿得很好，我能發現不對勁是因為她模仿的那位姑娘的心理狀态，和她現在的處境對不上。如果她是在正常情況下和我見面的，我會認為她是一個普通且健康的小姑娘。”

問支隊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說道：“行，我知道了。”

可就在問支隊問完問題要離開的時候，心理醫生卻說道：“問支隊，我再跟您反應一件事，林風言好像也有點問題，他……的反應有點過大了，而且對林風娴有很強的愧疚心理。

我這麽跟你說，如果事先不告訴我他們兩個誰是受害人，誰是家屬，我會覺得差點被殺死的人是林風言。”

問支隊眉頭緊鎖，說道：“詳細說說……”

半個小時後，林風娴走出了詢問室，跟等在外面的問支隊對上了眼神，她微微歪頭，有些疑惑地問道：“警察叔叔，有事嗎？”

問支隊微微眯了眯眼睛，說道：“小姑娘，今天被吓到了吧？天色也晚了，我送你回家。”

林風娴愣了一下，随後就點了點頭，說道：“好，”

在問支隊開車送林風娴回家的路上，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把家長叫過來啊？”

林風娴從窗外的景色裏移回目光，通過車內後視鏡與問支隊對視，平靜地說道：“我爸走的早，媽媽性子又軟，比我弟弟還軟，叫她來除了哭也不會做什麽了，還會讓她受驚吓，何必呢？”

問支隊問道：“那你其他的親人呢？怎麽不叫他們來？”

林風娴移開目光，半晌才說道：“都死絕了，我們家，只有我們三個人了。”

車內陷入沉默，問支隊不再說話。

等林風娴下車的時候，問支隊輕輕地說道：“抱歉。你今天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風娴笑着說道：“沒關系，挺晚了，警察叔叔也早點回去吧！”

問支隊無奈一笑，說道：“果然只要入了這行，不管什麽年紀都要被叫警察叔叔。我看上去沒有這麽老吧？”

林風娴一怔，斟酌道：“警察……哥哥？”

問支隊說道：“我姓問，單名一個湉，叫我名字就好了。”

聞言，林風娴眉頭一皺，有些不确定地問道：“聞甜？您喜歡甜食嗎？”

問支隊……太久不自我介紹了，差點忘了自己那個常有歧義的名字。

幾分鐘後，林風娴搞懂了到底是哪兩個字，也和問支隊加上了聯系方式，就笑着說道：“好的，問湉，那我回家了，再見。”

問支隊禮貌地告別，在她進小區後，就開車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問支隊給心理醫生打了個電話，說道：“我不知道她跟本案的嫌疑人許擎有沒有什麽深層次的聯系，但……你說得對，她的反應确實不太對，開個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