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喝

喝。

江遮月雙手一展,大方展示着說道:“我們衣物簡單,有什麽東西你一眼就能看到,而且這麽晚了我們也是臨時被閻姐派出來的,出來的時候特別着急,別說是什麽設備了,就連頭發都沒顧上梳,你趕緊讓人帶我們去找鄭太吧,你再攔,到時候誤了事兒,鄭太可不會向着你。”

兩人的造型非常到位,一個滿頭雜草一看就是剛從床上爬起來,另一個滿頭開花一看就是燙過的頭發被睡成了爆炸頭。

蘇雪花聰明又反應快,雖然江遮月沒有提前跟她細致的解釋到底是什麽事兒,但是剛剛江遮月說話的主要意思她聽懂了,那就是裝成什麽助理進入到會所裏面,去找什麽“正太”。

于是江遮月一說到她倆是大半夜被匆忙派過來辦事兒的,蘇雪花就很上道地打了個很大的哈欠,一臉不耐地催促道:“快點兒啦,還要耽誤多少時間!”

男服務生終是一咬牙點了頭,對着旁邊候着的另一個女服務員說道:“帶兩位女士去‘傲梅’。”

江遮月不動聲色跟着女服務員走在後面,其實她很想飛快地沖過去,她知道“傲梅”包廂在哪,也知道那是個什麽危險的地方。

蘇雪花跟在最後面一路的震驚臉,剛才在大廳口,她已經見識了豪華大氣極為寬闊的門廊,卻沒想到,那麽大那麽高檔的地方只能算是整個會所的冰山一角。

這個會所太大太豪了,整體呈回字形結構,走道也很寬,燈火通明歌聲嘹亮,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鄭太所在的傲梅包廂在會所第三層的最裏面,蘇雪花聞了一路的香水味,到了包廂口已經快神志不清了。

江遮月趁着前面領路的服務員進去通告的時候,抓住蘇雪花的手捏了一下,在她耳邊說道:“一會兒你就在門口等着,裏面有什麽動靜都別進去看,有任何人來詢問你就說閻姐有事兒找鄭太,不讓人進去打擾。”

蘇雪花點頭應下,随後又說:“姐,你辦完事兒就快點兒出來,我受不了這地方的味道,太熏人了!”

她已經沒有了在家裏時對會所的好奇感,只有積蓄待發的噴嚏感。

江遮月輕笑了下,說道:“我很快就會出來。”但不一定能完好無損的出來。

這後半句話江遮月沒有說出來,她怕吓着她這個生活在青天白日陽光世界的妹妹。雖然她們現在和包廂裏的人只隔着一道門,但這門裏門外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別看她們兩個蓬頭垢面一身灰塵,但心是幹淨的,而門裏面的人,可是黑的。

想從鄭太手裏搶人,不能看能力,得看命。

茶色厚重完全看不到裏面情形的包廂門,終于從裏面打開一條縫,江遮月最後安撫性地看了蘇雪花一眼,就推門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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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歌聲猛然放大又立刻被阻斷,蘇雪花盯着面前被關上的門,心髒突然緊縮了一下。

“姐,我聽你的,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快點兒出來,但是半個小時後如果你還沒有出來……”蘇雪花輕聲呢喃着,手伸進褲子口袋裏握住了手機。

如果半個小時後你還沒有出來,我就報警。姐,無論你要辦什麽事,我都不管,但我只要你平安。

包廂裏,熟悉的氣氛和熟悉的氣味,讓江遮月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曾經是這裏的座上賓,就算冷傲地坐在鄭太旁邊獨自玩手機也不會受到責難,而此時,她卻站在門口,成了被衆人審視的陌生人員。

包廂還是老樣子,金碧輝煌,紙醉金迷,桌上橫七豎八堆着一大堆的酒瓶和酒杯,一群衣着光鮮卻滿臉腎虛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最中間的位置,正是臉上帶着酒意兩眼還甚是清明的鄭太。

而鄭太身旁的位置,江遮月瞳孔一張,臉色巨變,果然是溫玉和!

溫玉和的情況很不好,他滿頭大汗,眼神渙散,皺着眉一幅極其痛苦的模樣,他靠坐在沙發上,身上還穿着學校統一配發的暑期實習生制服,燈光明亮,照出他俊美如鑄的容顏,和上衣左胸口處明明白白印着的——“A大實習生”标志!

鄭太,你色膽是真的大,居然敢對學生下手!欺負這帥哥無權無勢沒人保護嗎?

可你今天是別想如願了,因為,帥哥她姐姐來了!!

江遮月深吸口氣,按了一下牆壁上的控制鍵把音樂聲調小,然後對着鄭太客氣開口:“鄭太,閻姐最近看上了一個很有潛力的新人,想要重點栽培,結果剛才突然發現她的人竟然不見了,閻姐對這個新人的關注度極高,這不,就連夜讓我來問您要人了。”

此話一出,全場安靜無聲。

鄭太已是半老徐娘,卻仍舊風韻猶存,她手裏夾着一只細長的女士香煙,豆蔻色的手指甲異常妖豔,她半眯着眼看着這個突然出現問她要人的小姑娘,妖嬈地笑了。

周圍的男男女女都不說話,只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江遮月。

江遮月也不說話,就那麽筆直地站着,一瞬不瞬地盯着鄭太。

她頭發蓬亂,衣着邋遢,然而一雙眼睛似是碧波大海,幹淨清澈卻隐含風暴,她态度恭敬,但這雙眼睛卻沒有一絲懼意,她不是強裝鎮定,而是真的毫不畏懼。

鄭太沒有直接回答她放不放人,而是突兀地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小姑娘,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江遮月微微皺眉,她沒想到她已經提了閻姐,這個鄭太還這麽不當回事。

其他人都驚呆了,他們也沒想到一向看人跟看狗一樣的鄭太,會對一個初次見面就壞她好事問她要人的小姑娘說這樣親近的話!

“可她已經死了。”鄭太吸了一口煙,惋惜道。

煙霧缭繞,影影綽綽,朦胧中,她神情落寞,似是勾起了懷念。

江遮月心裏震動,她現在對“死”這個字非常敏感,此時鄭太一句話,讓她不由自主聯想到死了的自己。

不可能的,江遮月否定着,鄭太說的不可能是生前的她,先不說她現在已經是另一副容顏,根本和曾經的大明星江遮月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而且鄭太說是她的朋友,江遮月當時可是吊炸天的性情,她是給了鄭太面子多次前來赴約,卻沒有做小伏低讨好過鄭太一次,她們不是一路人,江遮月可不願委身去主動交好,兩人更談不上是什麽朋友。

“呃……”

溫玉和壓抑不住的痛苦聲音從喉嚨裏冒了出來,江遮月心裏一急,再次開口催促道:“鄭太,閻姐催得緊,您看您先放人一馬,改天一定當面賠罪。”

鄭太也仿佛從回憶中醒了過來,她漫不經心地摸了摸坐在她身旁痛苦不堪的帥哥,依然不做回答,只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江遮月心急如焚。

別摸了!沒看見他很抗拒嗎!你都能當他媽了你這是在幹什麽喲!!

鄭太終于開口了,她把一杯倒滿酒的杯子往前推了一下,盯着江遮月說道:“我不喜歡改天。”

周圍的人這下來勁了,都在準備看好戲,氣氛一時熱烈了起來。

江遮月卻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變化,她只是想嘆口氣,對鄭太說一句——多少年了你怎麽還是這個習慣。

灌別人酒很有意思嗎?江遮月不知道,但她以前被鄭太灌過。

當時起因是什麽她已經不記得了,總之她脾氣上來了,頂着心髒病的身體就那樣喝了滿滿一杯烈酒,喝完之後,就在鄭太明顯變了的熱烈眼神中,又從兜裏掏出速效救心丸喝了下去。

之後鄭太是什麽表情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從那次之後鄭太就頻頻約她,一連約了三個月直到她去了外地,而這期間卻也再沒有灌過她一滴酒。

江遮月現在并不想喝,她不是來跟這些人應酬的,她是來救人的,而且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江遮月了,現在這個身體是什麽酒量她一無所知,別到時候人沒救出去再把她自己搭進去。

“鄭太,現在不是……”

“砰”的一聲,鄭太拿起那杯酒重重砸到桌子上,直接打斷了江遮月的話。杯子裏的酒灑出一些,而杯子的質量是真的好,那麽重的力量都沒有砸碎。

包廂裏很安靜,衆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下一秒,只見鄭太把手裏夾着的燃了一半的女士香煙,按進了那杯酒裏!

“嘶——”

煙頭處的火光熄滅了,整只煙都進了酒裏,然後飄到酒面上,原本金黃色透明質地的酒水頓時浮滿煙灰殘渣,惡心至極!

鄭太抽了一張紙擦了擦手,十分随意的樣子,她挑了下眉,對着江遮月示意了一下那杯加了料的酒:“喝。”

欺、人、太、甚。

江遮月一口銀牙幾乎咬碎,然而,當她看到溫玉和越來越紅的臉色和竭力掙紮想要保持清醒的模樣,她就什麽都顧不上了。

在一包廂不懷好意盯着她的目光中,江遮月端起那杯飄着煙頭滿是煙灰的酒——

一飲而盡!

烈酒下喉,就像是吞了一團火焰,江遮月感到從食管到胃,都火辣辣的燒了起來,酒裏的煙渣也混雜其中,加劇了胃裏的翻江倒海,尤其在她的嘴裏,渣澀感格外明顯。

江遮月“呸”了一聲,吐出舌尖上殘留的渣滓,她把空了的酒杯放回桌子上,準确來說不算是空的,裏面還有半根被泡過的煙。

“好喝嗎?”鄭太笑了,一臉興味地問道。

江遮月眼睛被燒得有點兒紅,她一個字一個字說道:“阿、姨,該放人了。”

鄭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她愣住了,被江遮月的一聲“阿姨”,叫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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