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顧老平生是個循規蹈矩的主,被程伍一無緣無故鬧了這麽一出,絲毫也不覺得惱,照舊邁着悠哉悠哉的步子回了家,他雖然上了年紀,卻不老态龍鐘,身子骨硬朗,精神矍铄。
他行動自如,只是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栽了一跤,程伍一當時滞了下,上前把他先扶起來還不忘替他捋辮子頭,然後才想起來兇神惡煞學土匪打劫,說起來現在江東洲樣樣都跟着汴京城學洋人那一套,男人剃起頭來,顧老不一樣,他當小子的時候還中過舉人,後來雖然不作數,但他骨子裏多少總殘存着這麽點情懷。
顧老教了大半輩子的聖賢書下來,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為人處世更是自有一套。程伍一這渾小子也是他打小看着長大的,拿着把蝴.蝶.刀擺架子,都是些花拳繡腿,謀財不害命,他犯不着抱着金磚當守財奴,到頭來把人逼到絕路上,程伍一蹲班房,他直接就是一把灰,連個披麻戴孝的人都沒有。
一想起這個他有些潸然,進了門先摸到後院半開的窗戶口,看到顧清蘅老老實實做功課,他才站了沒一會,顧清蘅一擡眼,冷不丁朝他望過來。
顧老吹胡子瞪眼,梆梆敲了敲兩下窗沿:“你娘老子不安分,天天想着在外頭作幺蛾子,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你省省心,千萬不要學她。你要是到頭來還是走她的老路,趁早上路別來礙我的眼,從來不指望你光宗耀祖,她要富貴不要你,我肯養你一口飯吃,你就更不要沾那些歪風邪氣。”
他從來沒有好臉色給顧清蘅看,末了才想起正事來,叫顧清蘅撥巡捕房的號,“就說是我顧承恩找陳探長彙報案情。”
顧老家有一座旋轉式撥號機,銅漆掉一塊皮,賣相不好,是他早幾年上汴京城淘書的時候順手買的二手貨,但也總比別人家沒有的強。
這也是導致江東洲有些人堅持認為顧老家財萬貫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江東湖邊上才升起了一絲肚白,程伍一被陳探長帶人親自逮捕,手一拷,那架勢,跟抓着個十惡不赦的逃犯似的。
程伍一的家境江東洲的人都家喻戶曉,用程伍一的話講,他爹老漢祖祖輩輩都是跑貨船的,他跟着跑貨船也算繼承家業。
董靈掰着手指頭算自己和程父打過的照面,籠統也不過三回,光是前兩回還是她聽萬玉珍提起的,那時候董靈才睜開眼沒兩三天,程母也沒有過世。
程伍一蹲班房,左鄰右裏張榜貼告,把他的光勇事跡傳遍大街小巷,然而程父才不會肯管他,更花不起這個錢保釋他。
董靈想着撈人這件事不急在一時,畢竟董大癞子但凡有點腦筋,念頭一轉彎,早晚也會明白過來董文靜出走和程伍一脫不了關系。他現在進了班房也算躲過一難,要知道,被董大癞子這樣的人黏上,就跟頭發絲裏黏了牛皮糖似的,非得一剪子斷了才幹淨,再說董大癞子怎麽氣急敗壞,也不敢光明正大觸陳探長的黴頭。
董靈最近兩天新接了活,替人做臨時工,上安麓山采春茶。小姑娘家家背着竹簍,最起碼和她前陣子的打扮相比一下子顯得稚嫩許多,到底是十六歲的年紀,腳下步伐輕盈,小徑兩旁都是青翠蔥茏的茶葉,處處飄散着茶香,水潤潤的眸子好奇似的瞅着四周,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
茶簍子裏不知不覺盛了大半纖細的茶葉子,前面一陣咋咋呼呼,董靈幾乎是下意識扒開茶枝,往山澗裏淌的一條汩汩清泉拂了一眼,原來是一群青年學生背着畫板出來寫生,裏頭盛得水彩還是經她手上賣出去的。
顧清蘅今日則穿了一身青石灰的長衫,他身後是蔚藍的天際,打她這裏望過去,正好看到他鬓角清楚,眉眼隽雅,漫不經心擡着袖拈筆作畫。
君子皎皎,蘭芝玉樹。
她腦海裏忽地浮現出這八個字,晉書裏被用來形容謝安,那個被推崇為江左風流第一,世人皆稱“安石不肯出,将如蒼生何”的世家子弟。
董靈終于認出他來。
說起來她上一世還捧過顧清蘅的場,三不五時往大華戲院跑,點一壺龍井坐一下午。他那時唱青衣,濃墨重彩一張臉畫得比那些貴婦小姐都豔些,眼角眉梢更是常常勾勒得夭桃秾李,只憑他這副身段,不過一個舉手投足,她就知道一定是他。
忽地“咣啷”一聲,顧清蘅跟前的畫板架子被人輕而易舉推翻在地。
胡恩光歪戴着貝雷帽,衫領子上他少扣兩個紐扣,自以為倜傥,貝雷帽一掀,後頭兩個瘦得竹竿子似的青瓜蛋子立馬點頭哈腰,替他把貝雷帽捧在手上,勤勤懇懇當他的自動跟随衣架子。
董靈一晃眼,只覺得胡恩光腦袋頂上反光得厲害,說不定他就是随他爹年紀輕輕當禿頂,抹不開面,才逢人就說自己是剃的頭。之前常聽程伍一提起胡恩光,說他是沒有做少爺的命非要擺公子哥兒的闊派,臨到見真章的時候就裝啞巴,胡父瞻前顧後在徐晃手下掙得兩個子兒,遲早也要被他揮霍光了,胡恩光從來不以為然,上學堂的事不放在心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前三個月顧老才親自登門給他退了學。
胡恩光伸着指頭只差朝顧清蘅鼻尖上一指,擠兌起人來:“我看你是胡裏八塗不曉得天高地厚,來江東洲也不認一認爺是誰,江東學院這些人,都按着日子給爺交保護費,怎麽就你不肯交?”
“誰叫顧老先生擡舉他呢,”一起寫生的學生當中有人落井下石,七嘴八舌的,都想湊個熱鬧,“人人都穿青年學生裝,只許他不穿。”
敢情這幫人整日裏憤青似的說得振振有辭,整個世道就屬他們最剛正不阿,現在倒好,成心給顧清蘅戴高帽,恨不得顧清蘅游街示衆才如他們的願。
董靈當時就不樂意了。
“欺負人算什麽本事?”竹簍子一擱,茶葉叢裏探身出來。
胡恩光“喲”一聲,“這不是董家的小老板麽?今兒也找爺光顧你生意是怎麽着——”
他這聲“光顧”,尤其咬了重音,話裏話外都在明朝暗諷。
董靈一攤手:“你胡恩光潇灑,沒有人比得上你,難怪瞧不上念書的學生仔,原來是從人家手底下讨生活。”順勢摸過一碟子水彩,往胡恩光跟前砸過去,害得他趔趄兩步去躲那飛濺的顏料。
“強龍還壓不起低頭蛇呢,”胡恩光痞裏痞氣地沖她笑,斑駁的革皮鞋往前一邁,“看在程伍一的面子上,你跪下來,替爺擦幹淨了,爺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董靈這時候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卷了袖口,胡恩光還沒反應過來,一雙手已經猝不及防被她反剪在身後,膝蓋窩被人一踹,屈着膝迎頭栽在地上,滑稽得很。
“睜大你的眼睛窟窿兒瞧清楚了,以後在江東洲見了我,你都要饒着道兒走。你不用和我打馬虎眼,提着皮影戲子上場,好歹別戳破這層窗戶紙。程伍一傻不愣登,由你哄得團團轉,我不是他,最見不得人在我面前無法無天。”
胡恩光蠻橫力氣不小,始終掙不脫董靈的巧勁,心底暗罵那兩個青瓜蛋子混賬,嘴上和董靈打起商量來:“為這個姓張還是姓王的小子和爺過不去,你也要算算值不值。”
“顧清蘅的閑事,我管定了。”董靈擡了擡下颔,眯着眼觑眼底人,擲地有聲道。
結果她英雄沒逞多久,胡恩光的人還算有點主意,竟然跑去遞消息了,一時間烏煙瘴氣的人都往安麓山來,董靈要是光她自己身單體薄的調頭撒腿就跑了,偏偏顧清蘅還杵在這呢。
她到底也沒有一走了之。
索性往顧清蘅背上一趴,她悶聲不語。他缺胳膊斷腿,她都負全責,唯獨不能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她才認這個賬。
抵不過顧清蘅不領她這份心意,一把拽着她的同時抄出一條路來,朝茶林裏躲,矮着身踱步,瞧見前面衣角晃過,兩人同時絆了個跟頭,下一瞬她又成了欺在顧清蘅身上的姿勢,這回正兒八經跌了個滿懷。
“董靈,”她笑得狡黠,一五一十告訴他,生怕他不明白似的,“董卓的董,生靈塗炭的靈。”
而她身下的顧清蘅蹙了蹙眉,好像是她怠慢了他似的:“小老板,請你自重。”
董靈本來當他矜持,手掌心所及處的溫度卻愈發灼人了,抿了抿唇,她也算過來人,也不敢再挪一下,臊得頭都不好意思再擡。
直到陳探長收到風聲,帶着人馬姍姍來遲。所有人都被押回巡捕房,挨着隊排個兒等審訊。
“把董靈的卷宗調出來,再給她添一筆,”陳探長喝一口溫茶,蓋子一置有了評斷,“就寫亵渎罪。”
董靈一愣,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不當冤大頭:“陳探長大人有大量,向來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清白人呀。”
“誰叫你前科累累,整天不務正業,還欺負人家顧清蘅,”陳探長上任十五年,對董靈也算知根知底,難免帶着幾分長輩口吻,“你沒有程伍一罪過大,比他晚進去早出來。”
這一架連帶着董靈都進了班房,人證俱在,異口同聲都說是她董靈先動的手,正好和程伍一關在隔壁間,一道枷鎖,四方天地。
她這才靜下心回想起當時的細枝末節來,竟然還是顧清蘅帶着她沖出去,那一招一式,十有八九是個練家子。
合着之前被胡恩光擠兌的時候他故意無動于衷。
程伍一挨着牆根,聽董靈那頭的動靜:“誰得罪你了?”
“顧清蘅,”董靈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說說,這人怎麽還能這樣蔫壞的呢?”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