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命定冤家

命定冤家

索索記得十歲的自己脫口而出：“哥哥，我也想去見你的女朋友。”

就是那一次，二十二歲的索索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就是那次跟易襄見面後，她跟喬易東之間的關系開始迅速變質，直到今天這個局面。

她還記得，那天市中心的藝術區正在舉辦攝影展，喬易東和易襄便約在那裏。那兩年藝術區很火，人潮湧動的，但索索還是一眼認出門口那個姑娘來。

少女最美便是十八歲。

綢白的燈籠袖襯衫知性而不嚴肅，黑色赫本裙下露出半截白皙小腿，姿态娴靜卻尤顯青春柔美，是十八歲特有的美好魔力。及腰長發細細編于耳側，又從雙肩散落下來，含蓄溫婉，褪去稚氣的臉龐嬌嫩清新，略彎的長眉還帶着甜美，眼眸如水，隐隐含着期待，姣好的唇形微抿着，似有些小欣喜。

索索養在顏如意身邊深得其真傳，打小便在識人上功夫了得，她遠遠瞧着，便知這是有家底的藝術世家或者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女孩子，肯定愛讀書，一定會彈鋼琴，或者會跳舞，唔，一看就是喬易東會喜歡的那種極優秀的女孩子。

索索莫名地心情低落，她很不喜歡這個優秀的女孩子。

很奇怪，那天易襄的模樣索索記得十分清楚，但見面後具體發生了什麽，就有些模糊了，只記得人很多，她跟在喬易東身邊，一邊記挂着去打量易襄，不想她靠喬易東太近，一邊又控制不住地去欣賞那些照片，畢竟喬姨曾說她喜歡攝影，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但也許是第一次約會還帶着小孩子的緣故，喬易東與易襄并沒有很親近，似乎也在專心地看展覽，只是後面有一會兒外面下起雨，很多人跑到展會裏避雨，人潮一下洶湧起來。

那時索索就站在喬易東身側，易襄則剛落在稍遠一點的位置，喬易東可能是怕易襄被人潮沖散，便朝後伸出手去，但應是不好意思，他并沒有回頭。

易襄正欲握手過來，索索眼疾手快地，瞬間搭上了喬易東伸出的手。他大概沒發覺錯了人，回手握住後輕輕道：“別亂跑。”

索索不知道易襄當時怎麽想的，但十歲的她卻在那一瞬察覺到了心酸，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喬易東去牽別的女孩子的手，無法忍受他對別的女孩那麽輕柔叮囑。

她回過頭，一組《戀人》的照片正好擺在她眼前，索索突然想起顏如玉前不久看的那個韓劇《藍色生死戀》來。既然非親兄妹都能在一起，那她與喬易東連非親兄妹都不是，自然也可以成為戀人。這個念頭就在那時，萌芽了。

索索拿枕頭捂住臉，哀嘆一聲，若當初自己不去見那易襄……她搖搖頭，沒有易襄，喬易東還會有別的女朋友出現，自己也照樣會去破壞他們的感情……

她跟喬易東，大概真是命定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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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她怎麽會一出生就給他惹麻煩？他怎麽會給她起索索這個名字，妄圖将她牢牢鎖住？他們又怎麽會成為這對不是戀人不是兄妹卻始終牽扯不清的青梅竹馬？

索索拿開枕頭，借着通明月光望向床頭那張全家福。

十幾歲的喬易東已是個青蔥少年，站在喬爸喬媽身後，安靜、挺拔。

她卻只有一點點，不肯老老實賴在大人懷裏，仰着頭伸着兩只小胳膊，向後面的喬易東求抱，喬易東板着臉，目光還在鏡頭上，手卻伸出來欲将索索的兩只小胳膊硬生生壓下去擺正。

這麽滑稽的一幕，喬姨卻将它留下來做成了全家福，說是這張照片将他們兩個的個性展現得淋漓盡致。

是啊，她天性頑皮，喬易東卻一直致力于将她培養成一個淑女，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

這樣的喬易東讓她對他又親又怕，于是她在他面前總是乖乖的，很聽話，而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喜歡蹦蹦跳跳走路，打着滾兒睡覺，跟朋友一起撸串喝啤酒，甚至，她還喜歡打架。

索索記得自己十六歲那年，二十四歲的喬易東已經有了自己的多處房産，而且總在外面拍戲，不怎麽常回大院兒，那一陣子少了他的約束，索索對自己很是放任。

高一結束後，他們班級在野外舉行燒烤聚會，還買了酒。

那是索索第一次喝酒，本來還有些猶豫，但一想到喬易東不在家，機會難得，便跟逃犯似的連灌了好幾杯。

很快她就迷糊了。

只見天上的星星轉呀轉，忽地全部墜下來，變成了螢火蟲，圍着她飛來飛去在跳舞，她高興地去捉它們，卻不小心撞翻了一片湖，湖裏的水嘩嘩響，裏面也有星星飛出來，她伸手去接星星，馬上就要碰到那閃光的棱角，卻有人在這裏拽住她胳膊，星星一驚，迅速飛跑了。

她氣得轉頭找那人算賬，嚯，原來是班裏一直看她不順眼的死對頭肖帆。

只見肖帆張牙舞爪在跟她說些什麽，索索聽不清，卻看見這位大小姐漂亮的白裙子上沾了很多髒東西，再加上那古裏古怪的生氣表情，好像一只八爪魚啊，她噗嗤笑出聲。

被索索撞翻食盤髒了裙子的肖帆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擡手想要給索索一巴掌。

卻不料索索伸手就握住她胳膊，大力将她推倒在了地上，還挑釁地朝她勾手。

“打架，來啊。”索索看着那八爪魚，“死妖怪，看大聖我收了你！”

肖帆氣得吐血，爬起來就跟索索扭打在一起。

索索高興壞了，她早就想跟人打架了，可惜喬易東管得嚴，沒這機會，今天終于讓她碰到，雖然是個妖怪，可打起來還挺爽的。

左勾拳，右踢腿，中了！嗳？怎麽自己飛起來了。

“索索！”

好熟悉的吼聲，索索回頭一看，酒意瞬間醒了七八分。

“哥？哥哥？”拎着她後領的人一臉不可置信，還有失望和憤怒。

後來臨時突襲的喬易東把索索抓回去，關了十天的禁閉，但他好像徹底認清了她僞淑女的面目，之後将她看管的更加嚴格。

至于索索呢，雖然她在那次事件後受了罰，但細想只覺得其中經歷美妙，喝下的酒，揮出的拳，都讓她覺得暢快無比，原來自己就是一個這樣的女孩子。

她仿佛也認清了自己，表面裝得愈加乖巧，私下裏則變得愈加放縱，讓喬易東在發現時也更加頭疼。

如果不是天生氣場不合，他們何至于如此。

而兩年前她和喬易東鬧翻後，她才終于撕開了那副為了順應他取悅他而生的面具，變成了真正的索索，一個不守規矩、張狂肆意的小妖精。

她再也不是也不會成為喬易東想要的樣子了，那個小小的、乖巧的索索早已消失不見。所以無論他們現在關系如何，都回不去了。

手機叮咚一聲響。

“知你今日歸家，心緒定難平複。但明日需去公司報道，仍要早睡安歇，晚安。”

少華說話跟他性情一般，文绉绉的，還有點古人味道，但并不刻板，十分熨帖。

索索回了個晚安，卻依舊睜着眼睛不肯安眠。

這兩年裏她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事，拍過很多照片，好像有些照片還得了獎，不過她都不怎麽記得這些，只是聽說他在找她，她不想再受他掌控，不想再看見他那失望不信任的眼神，便跑得遠一點，再遠一點，更遠一點，直到在英國遇見少華。

白少華是跟喬易東完全相反的男人，他溫柔，耐心，大度，很多時候都會順應着她，并鼓勵她依照她自己的意思行事。

在少華身邊，她覺得安心，從來不想着反抗，不想着叛逃，日子過得很是順遂如意，但這種生活也讓她短暫地忘記了躲藏，于是很快，她就被安淮撞見了，知道再藏也藏不住，正好少華也要回國，她只能悻悻回來。

本想兩年時間都過去了，他們應該也沒什麽過不去的了吧。可誰知一見他，便再難自控，而他好像也一點沒變，明明已經離開了兩年，卻像是只兩天沒見。

唉，冤孽。

索索翻個身，終于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