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日安,好久不見

日安,好久不見。

巫辭記憶的上一秒還停留在安魂夫人張大的獸口中,下一秒,靈魂就落到了實處。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放在一個封閉的箱子裏。

這是一個有着柔軟內壁的箱子,他正以一種極度舒适的安詳姿勢平躺在裏面,周圍似乎還有一些花,散發幽香。

興許是個棺材。巫辭想。

這樣狹窄封閉的安全感與舒适度貌似比他最鐘愛的櫃子還要好一些。剛好身上積存的魔氣也都因為他的引爆去了一趟安魂鄉,已經散了個幹淨,又恢複成了天尊給他的那一縷。

雖然猶如附骨之蛆無法驅散,但好在疼痛感是細細密密的,程度完全比不上魔氣與血氣沖突的時候,巫辭疼一陣之後就能适應且忽略。

說句玩笑話,這種程度,如果條件允許,他不介意在這使用感很舒适的棺材裏面睡一覺。

只可惜棺材是封閉的,沒多少氧氣,假如他不出去,就會被活活憋死在裏面,剛回來就把靈魂送給安魂夫人。

許久未曾活動的身體有些晦澀,巫辭沒有貿然掙紮消耗棺材內本就不多的氧氣,而是克制着放緩呼吸,安靜地等待。

身體的心髒随着他的歸來重新開始跳動,将血液輸送到身體各處。在他死亡之前中斷的《天饑經》又開始運轉,并利用[血肉灌生]消耗儲存的血肉生機補全那些堵塞破損的血管,快速恢複活動能力。

兩個呼吸的時間,他已經能微微勾動手指,然後,不到十分鐘,巫辭就完全能控制身體了。

巫辭摸索上方的箱蓋,發現是滑蓋式的,只要處理掉外面那些鎖扣,一推就能打開。

當然,如果追求方便,他也可以直接一腳把箱子踹開閃亮登場。

巫辭挪動半個身位蓄力,正打算擡腿,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騷亂。

他迅速收回了腿體面躺好,随便從《天饑經》雜七雜八的旁門左道裏找了個肉身法門,以指為劍,偷偷在箱子的側面、靠近自己腦袋旁的地方開了一個洞透氣,不再動了。

開洞的位置很不起眼,洞也不怎麽大,剛好能透出一縷光,巫辭打算先繼續裝個死人安靜地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

等騷亂的聲音越來越大,砰的一聲,他所在的房間被踢開了門。

“公爵大人的靈柩在這裏!快擡走交給皇後殿下!”

巫辭透過那個小洞局限的視野,看到幾個重甲騎士沖進來,扛着他所在的棺材就跑,直接放上早就藏在圍牆外面的馬車拿東西蓋住拖走。

馬車的輪子比其他木制的輪子要好一些,是由金屬制成,更為牢固,但在中世紀這坑坑窪窪的路上,巫辭被颠簸得差點想不顧體面直接踹開箱子爬出來。

他一而再再而三告誡自己要注意體面,一定要在合适的時機再出去。

不知過跑了多久,一直以來都粗手粗腳把棺材弄得砰砰響的重甲騎士們輕拿輕放,把裝着巫辭的棺材平放在鋪了地毯的地面上。

“殿下,公爵大人的靈柩搶回來了!”

巫辭聽見了伊內絲聲音:

“退下吧。”

騎士們踏在地毯上沉悶的腳步聲退去,室內安靜了下來,巫辭這局限的視覺和角度只能看到一大片空曠又奢華的地毯,但他能夠聽到微弱的沙沙聲。

他辨認出那是畫筆在畫布上描繪的聲音。

伊內絲在畫畫?

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時間已經過去兩年又三個月的巫辭有點摸不着頭腦。

很怪啊…按照剛剛的情形來看,他死後的屍體應該是被聖堂帶走了,那在他死後沒有依仗的伊內絲怎麽會被一群騎士叫殿下?

他明明記得他養的騎兵全都被銀爵士下棋時“吃掉”抹除了?

現在的情景就更是奇怪。

伊內絲讓騎兵把他的屍體搶回來就放在旁邊,然後埋頭畫畫?畫什麽這麽起勁?都不看一下他的屍體有沒有被磕爛?

正思考着,他又聽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伊內絲,搶回來了就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德克斯托爾藏起來吧,這些貴族剩下的騎兵還得還回去,免得還了以後聖堂又來人。”

游俠摘下頭盔,有些微卷的黑發都是汗水,他一手抱着頭盔,一手将手掌撐在巫辭的靈框上,“伊內絲?你有在聽嗎?”

“當然,我在聽。”

坐在畫架前的伊內絲落下最後一筆,站起身來。

她的動作讓那顏料未幹的畫布完全展露出來。

——是躺在靈柩中的德克斯托爾。

他從下巴上開始遍布黑色裂痕,沒有畫出五官的臉上還有髒污血跡,一向板正體面的衣着領口也還染着血,被潔白的花束簇擁着躺在靈柩中,周圍有許多只形态各異的手伸向他,不像是吊唁,倒像是要向這具屍體貪婪地索取什麽。

伊內絲扔開畫筆,看着這幅畫冷笑,“聖堂輸了一次,他們被打怕了,所以德克斯托爾死了那麽久他們都不敢動手,直到現在,他們終于想要向德克斯托爾索取那些力量…那些神秘的、可以讓所有人都發狂的黑色氣體,那些讓騎兵快速超過他們所培養的傀儡騎士的方法。”

聽了她的解釋,游俠忽然想起,他有一次翻窗拜訪德克斯托爾時,德克斯托爾正好在給伊內絲講的睡前故事。

說的是有一位聖者,從天上降臨,行走于人間。

他穿着潔白的衣袍,舒展着羽翼,看到灰暗的苦難。于是他降臨到了苦難最多的貧民之地,意圖拯救人們。

人們懷帶貪婪的欲望向他伸出手。

難民一只又一只的髒污手掌抓住他潔白的衣袍,将面含悲憫張開懷抱、沒有任何抵抗的聖者徹底淹沒。

最終,這位聖者被分食了。原地只留下踩成灰黑色的衣袍碎片,待到第二天,天還未破曉時,便被路過的孩子撿起,随意披在了身上抵抗寒冷。

游俠還記得,那天德克斯托爾講完故事後,再三告誡他年輕的教女這樣一句話:“我們都不是聖者,所以,永遠不要對所有的人都心懷善意,永遠不要小看人的貪婪。”

游俠知道他為什麽會聯想到這個故事,也知道他為什麽會回想起這句話,這是因為:

——看到這張畫第一眼,還不知道那些手的主人只是從德克斯托爾身上索取力量的時候,他就有點疑惑,為什麽公爵臉上的髒污血跡一點都沒有被清理。

雖然他知道有作畫表現形式的原因在…可他還是疑惑。

但現在就了然了,這些人不會在意公爵現下的情況如何,不會在意公爵“走”得是否體面,他們只要力量、暴力,他們盲目、可憎又可悲,他們看不見公爵的臉。

明明德克斯托爾是在保護這個世界…明明德克斯托爾救了他們,他們卻一定要信仰愚昧,甚至謀求德克斯托爾的力量,還要以此來傷害他的女兒。

游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平心而論,伊內絲畫得很好,但,不夠寫實。

他清晰記得找到德克斯托爾遺體時,他專門為德克斯托爾換了一件幹淨體面的衣服。

“衣服上都是血,他也不會高興的吧。”  游俠對着畫搖搖頭。

“聖堂的人找來了。”伊內絲打斷他。

游俠注意到伊內絲手上有一塊裸露齒輪的機械金屬板。

那是從女巫們離開前留給德克斯托爾的金屬盒子中拆下來的,至于盒子,早就已經随着德克斯托爾的死亡損壞了。

這塊金屬板還是一位貴族在聖堂重金贖來送給伊內絲的。

那麽,聖堂的動向,就是那塊金屬板提醒的?

不過現在也沒功夫糾結這個了,游俠立刻就打算從皇後寝宮的窗戶翻下去,“我去把那些剩下的騎兵叫回來!”

“沒用的,以撒,他們打着我控制皇帝的理由把皇宮包圍了。”伊內絲撐着下巴道。

游俠看她不急,以為她胸有成竹,自己想了想,了然問:“所以你打算叫皇帝出來讓他們走,你早就把皇帝哄得很聽話了?”

“我每天看着他煩,哄他吃了一些小玩意兒,所以皇帝确實卧病在床,連話都說不出來,每天的政令都是我批的。”伊內絲無所謂道,“反正聖堂不見皇帝就一定要帶走德克斯托爾,等到他們拿走了德克斯托爾的屍體,随意找個理由我們就得死。

就算現在為了保命把德克斯托爾燒了,他們還不是能尋到理由說我們心虛,還不如現在我們兩個和德克斯托爾死一起,我訂的靈柩很大,我們一家三口擠一擠。”

說罷,她就端出早就準備好的熱水,開始拆自己高聳的頭發,打算拿水沖幹淨就往靈柩裏爬。

游俠被伊內絲這理論震驚了,“我們就不能再掙紮一下?皇宮有沒有什麽暗道之類的?”

“他們已經堵着了。”伊內絲指了指手上的金屬板,“将殺的死局,或許你可以祈禱德克斯托爾醒來解決掉他們,但更有可能引來的是當年直接讓我們所有騎兵團全部被抹殺的銀爵士神跡。

你知道的,那群愚蠢的家夥可聽不得除他們神以外還有人可以涉及到這些死者蘇生的偉力。”

外面傳來了喧嘩,游俠撐上窗口的露臺,發現皇宮真的已經被包圍了。

下方的騎士舉着長槍與騎士劍,還有愚民們跟随着舉起的火把。

傀儡騎士尚可以理解,可那些愚民,那些德克斯托爾要傳播真理、拯救的愚民,他們興奮的臉在火光的照映下分外猙獰。

認同德克斯托爾話的人、聽過德克斯托爾宣講的人,早就已經被聖堂殺幹淨了。剩下的都是可以被随意一些東西就驅使的愚蠢牲畜。

他們沒有自我的意志,像德克斯托爾故事中的那些難民一樣,只想伸出肮髒的手去抓住潔白的衣袍,分食悲憫的聖者。

游俠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用。

救不了自己,救不了伊內斯,德克斯托爾不該用真理來拯救他這種人。而是需要去幫助一個像德克斯托爾一樣成熟、可靠,什麽事情都可以從容應對,能夠接替德克斯托爾理念的人。

游俠沉默片刻,擡手打開了靈柩的暗扣,“…伊內絲,再試試吧,我帶着德克斯托爾的遺體沖出去,想辦法打開一個缺口,他們的注意力肯定在我這,到時候我試試能不能把你送出去。”

他推開了滑蓋,還沒看清什麽,一只戴着皮質手套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很抱歉,打斷二位,不過,或許在下可以讓人們懂得尊重他人言論自由呢。”

溫和沉靜的聲音,然後就是蒼青的雙眼。

那只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年輕的游俠得到了一個擁抱。

——“不必為自己的無力而低落,你還只是個孩子。”

只有幾步之遙的伊內絲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赫然擡起頭,随後,就發現一手摟着游俠的德克斯托爾溫和憂郁的眉眼含笑,像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日安,我的殿下…當然,也該說好久不見,伊內絲。”

德克斯托爾低笑,“雖然這樣的言論難免有些突兀與失禮,不過,您需要一個擁抱嗎?伊內絲小姐?”

我努力下一章結束所羅門二周目走現實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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