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林瓷一下子便反應過來了,拉住了趙逢時的手, 他說:“不是的。”

霍笑書站定在門口, 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擡起頭去看,瞳孔微縮。

林瓷與趙逢時站定在一起, 霍笑書一人站在門邊, 他到底是演員,到了此刻還是不動聲色, 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欣喜,看着趙逢時,他欣慰道:“你回來了。”

趙逢時板着臉,沒有理他, 甚至連林瓷也沒理, 轉身就走了。

林瓷一愣,緊跟在他身後,他喊着趙逢時讓他停下來,那人卻悶頭走着, 直接推開了一扇門,林瓷走在他身後看着房間號, 臉上浮現出訝異。

他随之進屋,便見趙逢時坐在展立身邊, 林瓷抿着嘴唇, 聽展導介紹:“這是趙逢時,是我在國外認識的朋友。”

林瓷看向趙逢時, 他聽到一聲“你好”,真的像是初次見面一般客氣疏遠。

那一頓飯吃的稀裏糊塗,被展立大力誇獎過的佳肴進入他的嘴裏竟是味如嚼蠟。

他克制着不去胡思亂想,卻根本沒辦法。

趙逢時究竟是怎麽了?他為什麽那麽冷冰冰的?

此類的想法像是逐次攀升纏繞在樹幹上的毒蛇,又像是越演越烈的火焰,他像是在走回頭路,轉過身去翻看着過往的細節,查缺補漏一般檢查着自己遺漏了什麽。

“林瓷?”

霍笑書喚了兩聲,見林瓷未作反應,便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林瓷擡起頭來,視線下意識地看向趙逢時,對方卻看着桌上的手機,他收回視線轉向霍笑書,“怎麽了?”

展立含笑道:“他是在幫我叫你呢。”

林瓷怔愣,接着就聽展立說:“我看過你寫的小說,挺有新意的,笑書應該和你說過我正在招募一個編劇。”

林瓷點頭,又聽展立道:“林老師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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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瓷一臉霧水,“什麽要求?”

“就是酬勞啊各類的,都可以提出來。”

他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還是霍笑書小聲提醒,林瓷回了神,驚訝道:“我……展導您錄用我了嗎?”

“哈哈,說什麽錄用啊,我們這是合作。”展立擺手,“不過我這個編劇是要随行劇組的,有時候下午的戲需要上午改,不知道這點你能不能适應。”

林瓷兩手捧住水杯,手指按在杯子上,指關節隐約發白,他說:“我可以的。”

吃飯花了兩小時大部分都是在閑聊扯談,正經談事情總共不過五分鐘,說完之後展立便站了起來,朝林瓷伸出手,“那林老師回頭我把初稿發你郵箱。”

林瓷放下杯子,發白的掌心貼上去,輕輕握了一下,“好的。”

就在他要收回手時,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趙逢時也站了起來,他比林瓷高了一頭,視線垂下落在作家的臉上,他勾起嘴角,伸出手,“林老師,我祝你們合作愉快。”

林瓷呆呆鈍鈍的看着那只手,他的手指往掌心裏蜷曲,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握住趙逢時,微涼和滾燙相碰,林瓷像是碰到了一團冰,他瑟縮了一下,掌心便被狠狠攥住,有些疼。

他的舌尖抵着牙齒,喉嚨發緊道:“謝謝你。”

從胡同裏出來,趙逢時說了一聲先走了,便走到路邊招了一輛車揚塵而去。

展立晚上的時候喝了些酒,他讓霍笑書送自己回去。林瓷在在路口對他們說:“你們先走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霍笑書張嘴想要說話,展立順着自己那撮胡子,笑道:“理解理解,這是作家自己的冥想時間,我們不打擾。”

林瓷朝他們揮手,霍笑書擔憂道:“你一個人沒事嗎?”

“沒事的。”

夜風撲面而來,林瓷吐出一口濁氣。

車尾燈漸行漸遠,綠燈亮了又滅,林瓷站在人來人往的街口,像是一具槁木做成的人偶。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是心裏很難受,一半是血一半是淚,唯獨沒了能讓人活下去的希望。

趙逢時的冷漠讓他害怕,他走在十字路口前,斑馬線的一端,綠燈再次熄滅,紅燈亮起,林瓷擡起腿跨前一步。

汽車鳴笛聲驟然響起,強光刺目,林瓷手擋在眼前,身體突然被一把攬住,他混混沌沌沒做反應,鼻尖撞在一處不算柔軟的地方,酸澀蔓延開來。

“你在做什麽?”

趙逢時的聲音在他上方響起,林瓷猛地吸了一口氣,他仰起頭睜大眼看着他,仔仔細細刻入骨髓的凝望。

是趙逢時,記憶裏的模樣,想象中的模樣,腦袋裏被臨摹了一遍又一遍的模樣,他伸手抓住趙逢時的袖子,緊緊地用力地抓住,他的聲音艱澀幹枯道:“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來找我?”

趙逢時帶着他退到了安全線裏,身前的車流穿梭而過,趙逢時半個身體幾乎都依靠在林瓷肩膀上,就算是此刻安全了,他也沒有松開。

林瓷被這個沉甸甸的重量包圍着,聽着趙逢時的呼吸聲,嗅到了微弱的煙味還有熟悉的冷薔薇。

這個動作維持了一分多鐘,趙逢時依舊沒有回答,林瓷突然覺得不對勁,他扭過頭去從朦胧的光影裏便看到趙逢時發白的臉,他伸手去碰,觸到冰冷的汗。

趙逢時大喘了一口氣,從他身上滑落下來,跌跪在地上,林瓷震驚地看着他。

他咳嗽着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似的,他仰起頭,苦笑道:“不是不來,是來不了。”

眼前的光忽明忽暗,他的後背彎折,成了一個拉開緊繃的弓,伸出手去碰趙逢時的臉,小心翼翼覆在那段皮膚上,林瓷聽到他說:“我一直都在複健。”

他其實已經猜到了個大概,可從趙逢時嘴裏聽到時,卻還是讓他打了個冷顫。

他問,“為什麽?”

趙逢時反握住他的手,語氣不再是冷冰冰的樣子了,他說:“你先把我拉起來。”

林瓷反應過來,立刻抱住他的手臂,把趙逢時從地上拽了起來。趙逢時堪堪站穩,林瓷低頭看着他的腿,忍着心裏的震蕩,低聲說:“先到我那邊去再說。”

在路邊攔了輛車,坐進車內,林瓷向司機報了個地名。

趙逢時側耳聽着,冷不丁冒出一句,“換房子了?”

林瓷一愣,他扭過頭看去,趙逢時已經把頭撇向車窗外了,他像是在賭氣,忍着心裏的憋悶,卻沒見林瓷來同自己說話,便又陰陽怪氣道:“霍笑書對你挺殷勤的。”

這句話剛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只是覆水難收,趙逢時微微側臉打量着林瓷。車外的光忽明忽暗,林瓷的模樣在光影間變得清晰,消瘦的臉龐,脆弱的輪廓,還有沾着眼淚的臉頰。

趙逢時一驚,他立刻擠過去,拉住林瓷的手,“你……你怎麽哭了?”

車內響起微乎其微的抽泣聲,林瓷反手攥緊了趙逢時的手,往自己臉上慢慢拉近,眼淚順勢淌落在了他的掌心裏。林瓷低下頭把臉埋在了趙逢時的掌心之間,他的哭聲和哽咽聲從那手掌裏沉悶響起,趙逢時聽到他斷斷續續道:“你真的回來了嗎?”

趙逢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林瓷能為自己而哭,當年的情形是如何,他其實已經不大記得了,留下的只是一腔絕望的決心還有對于眼前這個人無法形容的愛意。

他聽着林瓷的抽噎,長嘆一口氣,拇指微動,扶着林瓷的下颌,擡起他的臉替他揩去臉上的淚痕。

出租車在路口停下,趙逢時牽着林瓷的手,打開車門像是以前一樣拉着他走了一段昏暗的路,林瓷不作聲默默跟從着。

從路口走到了小區門外,趙逢時停下腳步,尴尬道:“我剛才忘記了你已經能看到了,還拉着你這樣走。”他松開了手,林瓷抿了抿嘴。

林瓷的房子是在第二排,小區裏地面是沒有行車的,路上能看到還在散步聊天的住戶,穿過小路,影影倬倬的竹林後面就是一棟棟劃分開的小洋房。

這裏的地段不錯,又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這房子是難得的寬敞考究。林瓷推開院子的白色鐵藝門,院裏的感應燈亮了,黃橙橙的光落在綠色草坪上,趙逢時環顧四周,最先看到的還是安置在門邊上的狗房子。

他的視線剛剛接觸到,林瓷就對他說:“我記得你以前和魯卡關系特別好,它很喜歡你。”

趙逢時驚覺不妙,他虛着聲音說,“還好吧。”

就聽林瓷呼了一聲,竟連準備的機會都沒有給他,那只大狗聽到叫喚立刻從它的狗房子裏跑了出來,興高采烈“死”了。趙逢時僵立在原地不敢動,任由大金毛撲到他的身上“欺淩”。

“它是太久沒見到你了,特別興奮。”

林瓷這麽說着,魯卡搖晃着尾巴又蹦跳了兩下,不像只狗像只兔子,趙逢時吓得膽都快破了,他就知道回來找林瓷便是要遭遇這一劫,躲都躲不過的。

以前還能因林瓷看不見而渾水摸魚,不至于太過丢臉,現在可怎麽辦?

趙逢時小步子往後縮,林瓷就立刻留意到了,他問:“怎麽了?”

“沒,哈哈,沒怎麽?我就是想先進去再說。”

“也是,我都忘了。”

林瓷把魯卡給喊了回來,趙逢時如蒙大赦,身體立刻松弛下來。他跟在林瓷身後,金毛在前頭走着,一進客廳就跳上了沙發。

“你先坐,我去給你倒茶。”

林瓷指着魯卡旁邊的空處和趙逢時說着,趙逢時的臉都快笑僵了,依着那最邊緣坐下。魯卡掀開眼皮看他,趙逢時往邊旁使勁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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