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是大夏天,下了雨空氣中彌漫開泥土青草的氣味, 林瓷的床擺在窗口。大面窗玻璃開了一條小縫隙, 雨水噼裏啪啦跌在窗棱上, 放着兩盆多肉的窗臺濕了一片,陰藍的光落在床沿, 有風從縫隙裏卷入, 室內微涼,林瓷閉着眼扯着薄毯往上拉了兩下。
他是難得睡到了這個點, 睜開眼側頭看着窗外的雨花,他懶散地又躺了會兒,才慢吞吞爬起來。
本來是他最讨厭的陰雨天,可此刻湊到窗口嗅着空氣裏的濕潤水汽, 撇去了夏季的燥熱, 他只覺得心情舒暢。
門被拱開,金毛晃着尾巴一颠一颠的跑了進來,林瓷坐在床頭換衣服,他心情好, 彎下腰抱住魯卡的頭揉了好久,在它被自己蹭的微紅的鼻子上親了幾下。
混合着熟雞蛋白拌了些狗糧, 林瓷拍了拍它的腦袋,“去吃吧。”魯卡歡天喜地跑了過去, 林瓷發出一聲笑。
他早上吃的比較簡單, 一個煎蛋兩片面包和一杯牛奶,放在電腦邊, 林瓷戴上眼鏡,看着緩慢亮起來的屏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展立昨晚就把電影初稿發來了,林瓷點開一個文檔,看着電影名他愣住了。
衆所周知展立擅拍劇情片,他的警匪電影三部曲一直以來都被傳為經典,《朝暮》更是被捧上了神殿,而他的電影裏感□□彩描述的卻是很少。可現下林瓷皺着眉盯着那發過來的初稿,頁面頂端就跟開玩笑似的用了加粗的幼圓字體打下的電影名“在我寫初戀日記時”。
展導是要拍愛情喜劇,還是那種嫩嫩的少年青蔥愛情戲,林瓷一臉詫異,可手肘磕在桌面上,食指蜷曲壓在下唇上。
看完了初稿,大致的感覺就是個講述暗戀的故事,讓人想笑也想哭,有輕松的部分也有遺憾失落。
林瓷發了會呆,而後撥通電話給了展立,兩個人聊了幾句,展立問他:“看了感覺怎麽樣?”
林瓷想了想,聲音有些低,展立聽他還有鼻音就笑道:“你不會是看哭了吧?”
“有些感觸。”林瓷輕聲道:“我覺得挺好的,不過和您以前的風格好像不大一樣。”
“不是好像,就是不一樣,我拍那些打打殺殺的片子也拍累了,想拍些別的換種心情。”展立對他說:“林老師,和你說你別笑我,我拍這部電影的初衷其實就是過年那會兒在聚會上遇到了我高中時暗戀的女生,我跟她說了幾句話,也是喝大了,我就說我啊以前特喜歡你,沒想到她也笑了,對我說,我也喜歡你啊,就是你總不搭理我。
哈哈,我倆依着這事說了好久,一時間就感慨起來了,當夜回了家我就寫了這個出來。”
林瓷沒想到還有這事,他心裏發緊,又聽展導說:“發現沒,現在很多人都怕去接近自己喜歡的人,越喜歡越小心,怕這怕那的,覺得自己不好又怕自己得不到,這些都是虛的,要是真喜歡就快些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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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電影就是想告訴看的人,別搞暗戀那套法子,暗戀啊就是一場自顧自的單人獨白,自顧自的開始自顧自的結束,沒可能的。”
林瓷聽得一愣一愣,随即笑道:“展導我要給您換個備注了。”
“換什麽?”
“愛情導師。”
“別啊,我可擔不起,我就和你聊聊劇本時吹吹牛而已。”展立連聲告饒,林瓷同他有說了幾句,交換着觀點建議而後才挂了電話。
林瓷靠在椅子上,他看着那吃剩下一半的面包,又看着打開的文檔,食指蜷起輕輕抵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半邊黑框眼鏡。
玻璃鏡面反射出電腦的光,他的嘴邊露出若隐若現的笑。
之後一整個上午都在修改劇本初稿,展立給他的只是個初稿,是他的酒後之作,要修改潤色的地方實在是很多,林瓷寫起東西是就顧不上別的。魯卡趴在他腳邊,偶爾擡起頭看一眼。
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兩點,窗外的雨都不知停了多久,大好的陽光從外落在桌邊,鍵盤敲打的聲音暫緩,林瓷仰起頭朝外看去,一根翠綠的樹枝上栖着一只飛鳥。
格子窗外是雨後藍天白雲,蔥茏綠意爬上樹梢,被雨淋濕的鳥雀停駐在上頭曬幹羽毛,林瓷被這景給吸引,忍不住拿過身後書架上的相機,他慢慢起身。
明明是在屋內他卻還要屏住呼吸,怕驚擾到了什麽,小心翼翼挨近了些,鏡頭對準那片自然交彙處,突聽一聲巨響,麻雀飛了。
拍攝按鈕堪堪摁下,“咔嚓”一聲,拍下了一抹模糊飛影。
林瓷皺起眉,擡起頭不甘心的看着那根空了的樹梢,耳邊巨響接二連三響起,他抿起嘴放下相機,拉開門朝外走去。
房子外面的地還是濕的,院子裏的草坪能踩出水來,林瓷沒讓魯卡出來,反手關了門,而後走到了院子外。
他這房子和隔壁那棟相隔距離不近不遠,中間栽了些綠化作為隔擋,之前這棟房子一直沒人空置着,現下就見那棟長久不住人的小別墅前停了兩輛搬家用的貨運車,車上物件一樣樣往屋子裏搬着。林瓷站着看了兩眼,便回了屋裏。
在外頭站了一會兒就覺得熱了,林瓷拉開門去廚房倒了杯冰水,又回到二樓書房打算重新開工。
他的書房就正好是和隔壁相近,剛坐下便聽到外頭咣當當的幾聲,還有人在說話,熱鬧的不得了。林瓷沉默着坐了會兒,聽着外頭喧嚣,最後還是關掉了文檔。
他把剩餘的面包給吃了,之後小半個下午都在客廳裏看電影,一直到入夜,家裏的門鈴響了。
那電影最後是悲劇,把林瓷看得兩眼通紅,他聽到聲音一下子都還沒反應過來,最近新換的抗焦慮藥讓他變得有些遲鈍。門鈴響了幾聲便停了,接着是他的手機震動,林瓷看了眼,是趙逢時打來的。
電話接通,趙逢時的聲音像是夏夜涼爽的風,林瓷摘下眼鏡揉着微澀的眼角,心跳得很快,趙逢時說,“林瓷給我開個門,我在你家門外。”
趙逢時站在門口,燈光下他拿着手機自拍鏡頭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臉,聽見腳步聲響,趙逢時便立刻站定好,尋思出了一個比較潇灑的姿勢。
門從裏拉開,林瓷探頭看向他,一下子就笑了,“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趙逢時沒動,而是抵着門湊過去,低聲問:“狗呢?”
“放心吧,我把它放我放進裏去了。”
林瓷這般說着趙逢時便松了一口大氣,明明是逃過一劫的表情卻偏偏嘴上逞強,“我可不是怕它。”
林瓷看着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也是不想和他計較了,趙逢時走進屋裏彎腰換鞋,突然一愣。林瓷的腳就在他眼跟前,沒着襪子沒穿拖鞋,腳背雪白腳趾圓潤,踩在原木色地板上,微微壓出着些許印子。
趙逢時維持着俯身彎腰的動作沒動,林瓷見他一雙拖鞋穿了半天,便問:“你怎麽了?”
話說出口,從小腳趾到大拇指被逐個快速點過,林瓷眼皮撐大,動都不敢動了,僵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趙逢時。
趙逢時那顆在林瓷面前從來都是不理智的腦袋徹底生鏽死機了,他哆嗦着收回手,反應過來時瞬間希望自己能就地消失。
腰都快彎酸了,趙逢時的脊椎顫抖,一寸寸擡起來,大概是低頭時間太久了,臉上微微充血,他朝林瓷憨笑,手指尴尬的在空氣裏比劃了一下,蒼白無力的解釋道:“哈、哈、哈,好久不彈鋼琴了,瘾上來了。”
林瓷有些站不穩,他快速轉身,此刻是非常後悔把魯卡關進房間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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