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晚飯是趙逢時做的,林瓷打下手, 偏偏他連這個下手都做不好。
敲打鍵盤的手拿着切菜刀生硬地切磨着蔥段, 被趙逢時看到了嘲笑了幾句, “你怎麽把蔥切成了沫?”
他說着從背後摟住林瓷,右手接過林瓷手裏的切菜刀, 掌心裹着林瓷的手背, 另一只手拉住林瓷的手腕,手指貼合壓在幾根翠綠的蔥段上。
刀刃沿着綠下壓, 一段段蔥花抖落。林瓷的後背貼在趙逢時前胸,後頸傳來隐隐熱氣,他只覺得上半身都發麻了,手圈在趙逢時掌心裏發抖哆嗦。他克制着呼吸, 等着那幾段蔥切完, 趙逢時松開了他,林瓷的手壓在砧板上,手指關節緊繃發白。
他側頭去看,額頭斜角上的發絲丢下來幾撮, 遮擋在了眼前,擡起手想要拂開, 半側手掌便被攥住。趙逢時低頭看他,把他的手拿開, “你剛剛切了蔥別摸頭發。”
林瓷臉上一紅, 撇開頭去。
廚房是開放式的,趙逢時把能切的都切完放在了籃子裏, 林瓷坐在料理臺旁的高腳凳上看他。廚房天頂的燈很亮,趙逢時逆光站着,襯衫袖子高高挽起,手臂線條繃緊流暢,細長的手指拿着鍋鏟,圈曲握攏的弧度讓林瓷不禁多看了幾眼。
作家的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偷偷瞄了幾下後,自己的臉先紅了起來,身體慢慢挺直,低下了頭。
趙逢時的手藝不錯,豆腐魚湯炖的鮮香,兩個時蔬也做的清脆爽口。林瓷一邊吃一邊佩服,飯都多吃了一碗。
吃過飯林瓷是要去遛狗的,趙逢時一聽到林瓷要把魯卡放出來,汗毛都立了起來。他是怕狗怕到一定境界,在金毛從房間裏出來前早早躲到了樓梯上,林瓷拉着牽繩問他,“你要一起去嗎?”
趙逢時揚起笑搖頭,“我……我留下來洗碗。”
林瓷嗤笑一聲,趙逢時面子挂不住,催促他,“你快些走吧,早去早回。”
就這樣遠遠看着林瓷牽着狗出門,趙逢時僵硬的身體一下子松弛下來,他撐扶手慢慢從樓梯上走下。
幾個碗碟很快洗好,趙逢時把餐桌仔仔細細擦拭幹淨,又把抹布用熱水洗了三遍。搓着泛白發皺的手指,趙逢時坐到了沙發上,屁股剛剛落下,腿還都是酸的,門鈴便響了。趙逢時一想到是魯卡回來了,心裏便顫了顫,慢吞吞地走到門口,不情不願地開了一條小縫隙,人還未見到,他耷拉着眼皮道:“怎麽那麽快?溜一圈就好了?”
“趙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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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人驚訝地看着他,趙逢時聽到聲音愣了,掀開眼皮看過去,竟是霍笑書。
“你怎麽在這?”同樣的話隔着一扇門兩個人異口同聲,趙逢時皺起眉盯着霍笑書。
霍笑書低咳一聲,他問:“我來找林瓷。”
“林瓷不在。”
“他去哪了?”
趙逢時憋了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
霍笑書似能看穿他的,抵開門往裏進去,趙逢時後退幾步,像只領地被入侵了的野獸虎視眈眈地盯着霍笑書,就聽他說:“那我在這裏等他回來吧。”
趙逢時的眉間浮出溝壑,“你有什麽事情嗎?”
霍笑書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廚房處,幾秒後收回視線,“我的确是有事,是我和他的私事。”
霍笑書微笑着,趙逢時也微笑着,兩個人兩眼相視,心裏頭飛刀對砍。
林瓷是在二十分鐘後回來的,他心裏想着趙逢時一個人在家裏,便沒在外面多呆。
還未走進院子便見門口停的車,林瓷微愣之後立刻快步走去,房子門沒有關上虛虛掩着,他推門進去,便見趙逢時和霍笑書坐在兩側沙發上大眼對小眼。
魯卡一見到霍笑書便翹着尾巴搖晃着要跑過去,林瓷松開牽繩,魯卡一把撲進了霍笑書懷裏。
趙逢時在邊上看,心裏酸到發苦,林瓷走到他身邊,“魯卡很喜歡他。”
趙逢時說:“它也喜歡我。”
林瓷笑了笑,“可你怕狗,每次見到它腿都是軟的吧。”
“你這人怎麽淨瞎說。”趙逢時看了眼霍笑書見他正和狗玩得火熱,便側過頭壓低聲音對林瓷道:“有些話不能說。”
林瓷覺得耳邊癢癢的,他舔着下唇,歪着腦袋回應道:“什麽話不能說?”
他就是故意裝作不懂,趙逢時可看穿他了,扭過頭不去理會,就聽林瓷幾聲輕笑。
霍笑書的手順着魯卡的大腦袋往下捋,柔軟的毛發穿過指間,他的手緩緩松開。魯卡的後背被輕輕敲打一下,大狗似受了鼓舞,一下子站了起來,黑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動,正确無誤地找準了這間屋子裏最好欺負的人類。
趙逢時想死的心都有了,為什麽這只狗一被松開就要來撲他,低下頭時便看到一只大狗頭拱在自己身上,趙逢時沒有防備一聲低喊,身體後傾整個人跌在了沙發上。魯卡乘勝追擊跳上了沙發,腦袋頂在趙逢時的臉上,用舌頭去舔他。
趙逢時的手抓着空氣,胡亂掙紮又不敢去碰狗,偏偏這個時候還能聽到林瓷和霍笑書的笑聲。林瓷的語氣輕快,就聽他說:“趙逢時比較怕狗。”
“怕狗?”霍笑書似乎有些詫異,接着就也跟着笑了,“看不出來啊,哈哈。”
明晃晃的嘲笑,趙逢時氣到臉綠,他又叫了一聲林瓷,那聲音竟然隐隐揉着哭腔,實在是可憐透了。林瓷笑着去把魯卡牽下來關進了房間裏,趙逢時得到了自由,用手捂着臉,身體微微顫抖。
“沒事吧。”林瓷扯了一張面紙,拉開他覆在臉上的手替他擦臉。
趙逢時乖乖地仰起頭,他咕哝道:“我真的不是怕狗,我只是……”
“你只是不适應狗狗這麽熱情的招呼,其實你膽子很大的,對不對?”林瓷順着他的話,把那句說了不下十來遍的解釋替他先說了出來。趙逢時讪讪一笑,鼻尖被他輕輕捏住,用指腹揉了一下。
霍笑書在旁看着,微微出神。
林瓷與趙逢時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從前的三角關系似乎倒置過來,他們成了等腰,而他在遠遠另外一頭遙望着。
面紙擦拭過臉頰,手指的力度這麽溫柔,低頭垂眸時的眼睛裏像是有星星再亮,那種追随的目光,是霍笑書最為熟悉的了。
在最初的那個夏日,太陽盛開的籃球場上,五人一組的隊伍,籃球在掌心裏跳動。年輕的身體互相摩擦,趙逢時運球上籃,卻被人違規狠狠拽下,他的身體往下掉,後背落地全場一片噓聲。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林瓷,他把那個違規的人撞開,拉着趙逢時的手臂,緊緊地攥着,霍笑書聽到他大喊,“你沒事吧?”
趙逢時拂開他的手,臉是一寸冰雪,被人這般對待他定然是不高興的,神色陰沉,拽起寬大球衣下擺擦拭臉上的汗,露出平坦的腹部繃緊着顯出幾塊肌肉。
他往前走,林瓷的目光便這樣一眨不眨的追随着,他定定地看着,劇烈運動後的心髒瘋狂跳動,大概連他自己都沒察覺,那一眼追随從最開始就有了。
可霍笑書是知道的,他從很早起便知道了。
三個人的關系他從來都是旁觀者,看着他們互相編排針鋒相對,看着他們似有燃燒不盡的火焰,看着他們分開而後他橫插而入。
他是個竊賊,偷掉了巨龍最珍貴的寶藏卻未能好好珍惜。
也許愛而不得不是最悲慘的,最落寞難過的應該是你永遠都是明白人,清清楚楚知道和這人沒有結果,以前是現在也是将來也是如此。他的一切都是要給另外一個人,而你連眼紅都不能。
林瓷問他有什麽事嗎?
霍笑書本想接着去醫院的機會和林瓷說說話,可現在卻說不出口了。
他沒有資格再去接近林瓷了,偷來的終究是偷來的,他連争都不敢。
霍笑書搖了搖頭,他是拿了大獎的演員,演技當然是了得,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能讓林瓷看不出破綻來,他笑着說:“剛巧路過就過來看看你,順便和你說一下關于電影的事。”
趙逢時神色微動,望向霍笑書,對方收斂起的神色洩露出了一絲落寞。
之後霍笑書同林瓷說了些關于展立在劇組時的習慣,零零碎碎總結了一番,說了約莫二十來分鐘,趙逢時就跟個電線杆似的杵在邊上。依照他的話來說,他是投資人,也得仔仔細細聽明白的。
走的時候林瓷送他出門,趙逢時離他們幾步遠跟着,林瓷側頭看了眼趙逢時,對方沉着臉把不高興表現的淋漓盡致。霍笑書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心裏覺得好笑,他對林瓷說:“這個人以前就是那麽小心眼。”
林瓷一愣,護短道:“還好吧。”
霍笑書扶着車門,手指彈着玻璃,他輕聲問:“林瓷你們在一起了嗎?”
林瓷睜大眼,兩手交錯搖擺,“沒有,他……他還不知道我……”
林瓷顧及着趙逢時就在後面,後面的話沒說完,遮遮掩掩心虛地看着霍笑書。倒是霍笑書有些驚訝,“他不知道?”說完又笑,“這可是什麽榆木腦袋啊?”
林瓷不語,卻在下一秒,就見霍笑書的身體壓下,他被結結實實地抱了一下,霍笑書的手緊緊摟住他的腰,林瓷一驚還未掙紮,身體就被另外一個力度被強行扒開。趙逢時兩眼發紅,臉色陰沉地盯着霍笑書,“你做什麽?”
霍笑書拉開車門,他坐在車裏,車窗緩緩降下,他笑着說:“林瓷好好照顧自己。”
黑色林肯揚塵而起,尾燈在黑夜裏閃爍。被嫉妒沖昏了頭的趙逢時一聲不吭撒着悶氣腳步沉重走回了屋,像是怕林瓷不知道自己在鬧情緒似的,在沙發上坐下時還用力跺了一下腳,幼稚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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