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脫衣服

程伯母心驚膽戰地從廚房那頭一路小跑了過來,趕緊把還濕着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着急地蹲下來去握林夏遙的手:“快, 讓我看看, 傷得重不重?”

可林夏遙不讓, 就緊緊地捂着, 眼巴巴地蹲在地上,仰着一張小臉哭兮兮地望着程伯伯,說話還帶着點鼻音:“我不,我就要和程伯伯說話。”

程松柏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 站那兒都嫌自己礙事,這種“未成年”“小姑娘”“暴力受害者”點名要求1v1談話的場面, 他真是從未經歷過。

畢竟他又不打老婆,他也沒養過閨女,雖然自己看着是挺高挺壯的,可都幾十歲的人了,那也不是毛頭小子那會兒成天在外頭打架鬥毆的啊。如今每天上班都夠勞心勞力了, 這些年裏也就只是揍過兒子, 此刻被要哭不哭的林夏遙看得真是一陣一陣地心虛, 想張嘴說點什麽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吶吶地想道歉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突然就感受到了自家兒子的好處。

從來不哭,打死他他都是不肯哭的,更別提用這種泫然欲泣的目光控訴地盯着他了……

程松柏只好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地蹲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遙遙別哭遙遙別哭, 伯伯不是故意的,疼不疼,要不然去醫院吧好不好?”

瞅着他爸蹲下來那後背緊繃五官糾結的樣子,聽到他爸這一疊聲的對不起,大開眼界的程冬簡直沒眼看了,只好擱一邊呆着去,別影響林夏遙發揮。

可林夏遙幹脆把手揣進了自己外套的兜裏,就是不給看。程伯伯程伯母那麽大的人了,也不好直接跟拔蔥似的把小丫頭的手硬扯出來,程松柏只好苦着臉,答應林夏遙去客廳和她談談。

程伯母愁得要命,不知道怎麽給林重岩和夏清交待,正想跟着過去再勸勸,好歹去醫院看看,就被自個兒子一把拉住了。

林夏遙出去的時候還用腳勾着把卧室門帶上了,程冬看門咔噠一關,便拉住了他着急上火的媽:“沒事,她手沒傷到。”

“啊?”程伯母一臉迷茫,“怎麽沒事呢?”

程冬往床上一坐:“吓唬一下我爸?省得他發脾氣?”

程伯母先是被這話驚到了,随後又放下心來,別人家的女兒,沒傷着就是最好的了,可心還沒放到一半呢,一眼瞅着程冬白T恤的後背,心又挂了起來,急着道:“衣服背後有血跡,快,讓我看看!是不是又裂開了?”

等背後卧室門關上了,兩人進了客廳裏,林夏遙就挂上個可愛乖巧的笑容,拉住了程伯伯的袖口:“程伯伯,我沒事。我就是不想看您打程冬,您衣架有沒有抽到東西,您應該有感覺吧?”

按理說打沒打到是有感覺,可林夏遙剛委屈得那麽逼真,程松柏他想着哪怕就是擦着刮着了,也不是鬧着好玩的啊。

可這都出來了,程松柏也不可能回頭再踹開門把兒子揪起來打一頓,更不可能說這賣萌的小丫頭什麽,人家小丫頭也是護着他兒子,那點火氣就散了,他重重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長嘆了口氣:“哎,你們這些孩子啊……”

然後很無力卻又用力的,拿雙手使勁搓了搓臉。那力度大的,林夏遙覺得,如果是她的臉,這力氣能搓破皮。

程松柏是真的不明白,現在養個孩子,怎麽就這麽精細,這麽難養了。

他小時候就是被他爸抽大的。那個年代,孩子都是散養的,田間地裏,漫山遍野的,孩子往外一撒,飯點自己就會回來。在外頭惹了禍,回家被老子抽一頓,在外頭打了架,回家被老子抽一頓。他弟弟出生了,也是一樣被抽着長大的。

男娃子,皮實得很,打不壞,不打才會長歪。

程爺爺當年也是個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鐵血漢子,他和他弟弟不也好好長大了嗎?

誰知道老爺子老了,隔代帶娃兒,怎麽就成了寵愛溺愛大孫子的範兒呢?

程爺爺晚年生活裏,畫畫山水畫,寫寫毛筆字,修身養性出來的那點好脾氣,倒是把他兒子給寵上天了。

再加上他自己老婆那性子,他自己最清楚,寵兒子還來不及,怎麽能管得住程冬?

他要是再不兇一點嚴一點,扮個黑臉下手重一點,這個家怕是都沒人能管程冬了。

可是自從程冬離家出走鬧了那麽一回,程松柏自己也自省收斂了兩年,程爺爺也走了,他下項目都把程冬帶在身邊,親自管,親自教,真的是成績半點起色也沒有。有時候他把嗓子吼啞了,桌子拍裂了,除了父子關系更僵一點,沒用。

現在說什麽養孩子,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自尊比天高。他老子也是硬氣的人啊,拼着這輩子都沒低過的頭,低三下四捧着點積蓄到處求人,幫他轉校借讀,求老林讓他家閨女幫忙教教。

這還要怎麽養呢?

老林家的小丫頭還一本正經地坐他旁邊,說出來客廳,是真的想和他談談。

程松柏不覺得一個小丫頭,能和自己談什麽。

林夏遙懂什麽?少年天才,一帆風順,考上了少年班又不讀了,回來以後,重點高中随她挑,就為了學校未來top2錄取名額能+1,甚至還有博個高考狀元的可能。

她懂個什麽呀。

果然,林夏遙問他:“程伯伯,您不小心把別人家孩子擦了碰了都這麽緊張,光打自己家孩子這麽狠的嗎?”

看,這說的什麽孩子話。當然是自家孩子才會沒有顧忌的管教啊。

“程伯伯,你們說讓我多幫程冬補補課,那我以後和您約法三章成嗎?以後程冬的生活歸你們管,學習歸我管。您要是對他學習成績不滿意,您要是想打人了,您可以打我,但是您不能打他。”林夏遙歪着頭要和程松柏做約定,心裏想着反正你只有動手打自己兒子狠,對別人家閨女是萬萬不敢的。

程松柏無力地再抹了把臉,無奈道:“我打你幹什麽,別鬧了遙遙。”

“那死馬當活馬醫呗。反正都倒數第一了,還能更差嗎?我不管,反正以後他成績歸我管了,您不能打他,說好了哦!”林夏遙揣着兜就要起身去程冬卧室那兒了,可走之前還拿話戳了她程伯伯一刀,沒轍,她就是見不慣家長打孩子,“程伯伯,您明知道程冬不服打,那您打他除了撒氣又有什麽用呢?您不覺得,您每次打程冬下手失控的時候,都是您自己壓力太大的時候嗎?可程爺爺去世,不是程冬的錯。花了十幾萬送來實驗高中,也不是程冬的決定呀。”

“程伯伯,我從小就什麽都怕,怕疼怕黑怕苦怕蟲子,可我從來不怕我爸媽,你為什麽總想讓程冬怕你呢?”

話說的是真狠,一點面子都沒給程松柏留,雖然林夏遙說完就跑了,徒留大人在客廳裏面對一室尴尬。

尴尬也不怕,林夏遙想,反正程伯伯也不敢打她。

林夏遙覺得,自己恍惚摸到了對付這父子倆的殺手锏。八成是程冬着急的那聲遙遙給她的勇氣,她決定對着程冬破罐子破摔了,管他在想啥!

輕輕敲了敲門,聽到程伯母喊她随便進,林夏遙一推開門,就看到程冬和他媽在抗争。程冬知道自己背後剛結的痂估計是裂了,但是死活不肯讓他媽擦藥,說沒事。

“伯母,你去廚房忙吧,我來就行。”林夏遙說道。

“行行行,你勸勸他,哎,真是父子倆,一個比一個倔。”程伯母把藥塞進林夏遙手裏,回廚房去了。

等程伯母出去了,林夏遙利索地伸出手來,轉到程冬背後,一把揪住了程冬的T恤下擺。

“你幹什麽!”程冬一時不察,他遙遙妹妹就進階了。

“擦藥啊!脫衣服!穿着衣服和傷口摩擦得不疼啊!”林夏遙理直氣壯的,皺着小眉頭看着程冬背後白T恤上星星點點染出來的血跡。

程冬趕緊攥住了自己身上T恤前襟的下擺,阻止林夏遙繞到他背後去試圖掀衣服的舉動:“不用擦不用擦,你趕緊回去。”

林夏遙個頭矮,所以和程伯母一樣,她無論如何是無法在程冬不配合的情況下,給他擦藥的。但林夏遙扭頭四周看了看,幹脆直接從背後攥着程冬的衣服下擺往後拽他,一路拽到了書桌前,而後一腳登高。

“快點!脫下來!”林夏遙直接踩到程冬書桌前的椅子上了,小丫頭居高臨下,很快就要拎着T恤下擺直接給他把衣服從上方剝下來了,下巴一揚,“你不讓我擦我就不走了!有本事你打我呀!”

程冬要發瘋了,有本事你打死我這話聽起來真的很熟悉。他是怎麽對付他爸的,林夏遙就是怎麽對付他的。

問題是他爸是真的會打他的,他能打林夏遙嗎?

“小心點小心點,手別亂動,別扯到傷口啦!”林夏遙覺得這背後靠近一看,比之前站在門口那恍惚一瞥,可慘不忍睹多了,全是被皮帶抽起來的棱子,肩胛骨那塊力度重,破皮見了血,肯定是動胳膊就會疼的。

程冬被她鬧得整張臉都要紅透了,覺得今天兩人之間這氣氛急轉直下,莫名就回頭奔着小時候去了。他又不能用力拽着衣服直接走開,因為這樣肯定會把踩在椅子上的林夏遙帶下來栽跟頭的,只好尴尬地拉住下擺,實行最後的掙紮:“擦了藥你就走?”

“又不是沒見過沒擦過,快點快點。”林夏遙站在程冬背後,利用椅子的高度俯視程冬的腦袋頂,讓他不要大幅度動手肘,自己淩空給他從上面小心翼翼地把T恤脫了下來,還拉着後衣領都快拉變形了,因為這樣才能多隔開點空間,省得衣服後襟蹭到他背上的傷。

然後比劃了一下,站着真的很不方便,除非她還在椅子上站起來蹲下去的,便威武地一揮手,指揮程冬:“去床上趴着!”

倒黴的程冬可謂是被一物降一物了,悶着頭自暴自棄地把自己砸床上去了,埋在枕頭裏不想說話。

林夏遙終于肯從椅子上蹦下來了,跳到地上咚的一聲,坐到床邊,用棉簽沾了些碘伏往程冬見血之後又被衣服蹭了的肩胛骨上小心翼翼地塗上去。

她用得力度很輕,好像正拿着棉花擦古董陶瓷瓶,清理修補稀世珍寶的文物似的,但消毒時不可避免地還是對傷口有點生理性的刺激,程冬倒是沒吭聲,可林夏遙感同身受地皺着眉,她自己小時候摔跤就最讨厭傷口消毒了,常常哭着喊着不讓碰,塗完之後看程冬稍稍動了動肩胛處,還跟小時候自己被哄一樣,替他輕輕吹了幾下傷口,小聲安慰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輕點我輕點,你再忍一下,一下就好了。”

那點溫柔的小風刮過去,整得跟絨絨的小羽毛在傷口上撓似的,程冬就有點崩潰了……消個毒而已,疼也不是癢也不是,感覺還不如他爸的暴力純粹,帶來的只是疼呢。他像是個塗碘伏就怕疼的人嗎?要不是後背和肩膀自己塗不到,直接潑上去都沒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僵硬地埋在枕頭裏。

怕疼的林夏遙是堅決不肯擴大疼痛面積的,拿着個小棉簽,在各個破皮的小創口處細致地輕柔地擦,光擦碘伏就擦了半天。好不容易擦完了,再看程冬背上成片紅腫卻沒破皮的傷痕,把藥油拿起來看說明,咚咚咚又跑出去了。

程冬猶豫片刻,正要把自己撐起來,洗完手正拿着消毒濕巾擦手的林夏遙又跑回來了,隔着濕巾一把摁在他後腦勺上,把他又摁下去了:“等會兒,還沒塗藥呢!”

程冬他爸抽他的時候,都是從右肩斜着往下,齊刷刷的一大片,林夏遙把藥油倒在手心裏,順着傷口,盡可能輕得不能更輕,幾乎是虛虛浮着地擦下去,可還是感覺劃過尾椎骨那裏時,程冬整個人都戰栗了一下,明顯整個人的背脊都緊繃了起來。

其實和程松柏一樣,程冬覺得自己這次傷得不重,都不用去醫院,可是被人這麽珍而重之地擦傷口,擦得他戰栗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玩意不受控制,隔着那麽近的距離,很難看不到,林夏遙又是一疊聲的道歉冒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剛洗完手,我手太涼冰到傷口了?”

其實不是,然而程冬閉緊了嘴,什麽都不能說。

然後林夏遙就先利用摩擦生熱把手搓熱了,再把藥油倒進手心裏捂到幾乎和體溫差不多熱了,才小心翼翼地抹上去。

可惜不管是冰涼的手,還是溫熱的手,還是難聞的藥油,對程冬的狀況都沒有絲毫改善,反而更加惡化了,他整個人更加僵硬了。

說實話,程冬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

林夏遙說得沒錯,以前小時候她也不是沒見過他挨打,她幫他擦藥,往身上甚至是直接往他臉上塗塗抹抹也有過,一貫都是這麽哭兮兮的好像比他還疼的樣子。

又或者是昨晚,他媽媽哭腫了眼睛替他上藥時也一樣是輕手輕腳的,生怕弄疼了他。

理論上來說,都是人類,肌膚的觸感能有什麽天大的差別?

所以……現在……這是個什麽情況?

程冬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怎麽會有這麽尴尬的事情發生。

并且這件事情完全不以他的意志力為轉移。

如果早知道,他剛說什麽也不能讓林夏遙給他擦藥。

程冬也從來沒這麽氣惱自己繼承了媽媽的白皮,此刻再被屋裏的暖空調一吹,他感覺自己整個人甭管正面背面估計都是紅的了。

看程冬索性閉着眼睛皺着眉,埋在枕頭裏露出來的那一點白皙俊秀的側臉和下颌的線條都是緊緊地繃着,又長又密的睫毛遮住了清亮的眼睛,完全不受控制地顫抖着,整個人從耳廓到脖頸都紅了不說,要不是背後的傷口本來就是紅腫一片,大概也是紅了,林夏遙就以為他是疼得狠了呢,越發動作輕柔起來,琢磨着這傷要是自己,消毒上藥的時候,非得把醫院哭塌了不可。

這還能叫打得不嚴重!真是氣人!

可林夏遙擦完了藥,卻沒像她許諾的一樣擦完就走,而是坐在程冬床邊,手裏玩着那支幾乎被她擠光了的藥油,欲言又止地坐了半天。

程冬趴在卧室裏,把頭埋在枕頭裏,活像是整個人被釘死在了床上,連一動都不敢動,生怕露出了一絲痕跡,更加不敢催促林夏遙怎麽還不走,非常擔心這話把他爸又招進來了,批評他說催人離開不禮貌,然後非要拎着他站起來給人道歉。

這真的是他十七年的人生裏,到目前為止,甚至可能也是未來的日子裏,遇到的最尴尬的事情了,絕對,絕對,絕對,沒有之一。

祖宗!求你了!出去吧!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