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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棠棣之事并未就此了結。

陸修将她扔出了陸宅,棠棣無處可去,唯有往宮門報信,陸太後則善意通融地接納了狼狽不堪的女子。

翌日陸象行被安排了一場家宴,陸象行赴宴時,看見了太後身後戰戰兢兢,宛如蒙受了莫大不白之冤的棠棣,眼風未動,神色清冷。

将軍面有肅殺森冷之氣,不可逼視,棠棣垂着雲袖,鼻頭發着酸。

她本以為,将軍雖然不喜愛她,但在那樣的情況下,不應該如此慘烈地拒絕她的示愛,沒有想到,最後弄得她顏面無存。

太後吩咐她需出席家宴,棠棣心頭本萬分不願,但有太後施壓,不得已,她還是施施然來到殿上,只是始終螓首低垂,莫敢有語。

她的胳膊上,還吊着一截繃帶,将斷裂的骨頭接了回去。

陸太後善意地一笑:“象行,這個女官辦事不周到,哀家替你說了她,也懲了她了,念在她也侍奉你的妻子,對你也不過是一片拳拳仰慕之心,何須一個弱不禁風的娘子計較,這倒不像你了,你素來是最君子的一個人。”

太後的家宴,本就不是一個吃飯的地方。

陸象行沉眉,垂袖回話:“是。”

陸太後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少頃,複又笑道:“行了,哀家替你二人做了和事老,此事便無需再議。用飯吧。”

身後的棠棣,眼底漫出了蒙蒙淚光,一直到此時,她都幾乎不敢相信,面前溫儒內斂、端方矜貴的大将軍,昨夜裏會那般兇煞地折斷了她的臂膀。

用飯少頃,陸太後便吃飽了,停了箸子,陸象行便也不再繼續用。

陸太後微笑道:“不必拘禮,哀家胃口不好,象行要是沒吃飽,繼續吃,你們男人家胃口大,氣能食牛,哀家知曉。只是同你說一說,象行,這麽多年你為國征戰,身邊一直不曾有一個體己之人,未能替我陸家留後,哀家深以為遺憾。本以為給你指了秋氏為妻,是一樁良緣,沒想到——”

提及此,陸太後少不了嘆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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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棠棣,哀家召了她回來,不過,哀家看虞家的那小娘子活潑伶俐,十分讨喜,你若是……”

“太後,”陸象行深呼吸,終于至此掐斷了陸太後的話,她笑意微斂,朝陸象行看來,陸象行已起身,行了一個叉手禮,敬聲道,“臣妻新喪,婦有孀居三年再嫁的條例,臣也決意,為亡妻守靈三年,三年之內,不再新娶。”

陸太後的臉色變了變,一晌後,她口吻有些難地道:“只是納妾而已,不算新娶,象行,你已經二十五六不老小了,若再守喪三年,過了年歲了,我陸家這一脈只你一個男丁,先父在世之時,囑托哀家為你終身大事多費心,哀家怎好教他泉下也不瞑目?”

“太後見諒,象行領着大宣的俸祿,不敢不為過殚精竭慮,陛下命臣即日南下,臣将有一段時日不會返回長安,納妾一事,也恕臣不敢從命。”

無論她如何旁敲側擊,陸象行俨然決心已定,不會松口,陸太後也只好對此暫略不提。

家宴過後,陸象行起身告辭,态度虔敬。

陸太後含笑讓他去了,并讓身旁奉春送陸象行出宮。

人走,殿內冷寂了下來,陸太後的笑意也凝在唇角。

棠棣叉着手,不敢動,可她就在陸太後身後,陸太後終是留意到了棠棣,溫柔地遞了一眼過來,朱紅如榴的唇上翹。

好像春雪下新覆的一節梅枝,冷香幽沁。

“填了鼈池。”

這是對棠棣下的最後宣判。

無用的棋子,棄之。

棋子有了自己的思想,背主擅動,殺之。

陸宛從小奉行這樣的圭臬。

棠棣臉蛋白得像雪,一屁股坐倒在地,渾身抽搐,兩眼呆愣愣的,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直至左右上前來架住她,棠棣忽而想到了什麽,她便如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般,一躍而起,雙手撲棱向太後華貴的嵌有珍珠金絲的團鳳紋衣裾:“太後!太後饒命,奴婢、奴婢知道一件大秘密,秋夫人當日在大火裏,并沒有死,她逃走了!”

陸太後那張端莊持重的臉頰上,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的破綻,須臾,她撚着尖利的護甲,轉眸若有所思地望來:“哦?”

竟有此事。

蠻蠻回到尾雲國已經一個多月了,為了妥當,避免自己尚存人世的消息傳出,蠻蠻沒有回到王宮裏,而是選擇在鳳凰山上養胎。

大靈清寺後山有一座獨峰,叫骨朵峰,骨朵峰上則立有一所別院,喚“白鷺居”。

鳳凰山脈綿亘數百裏,幾座巉岩凸起的高峰向中攢聚,山腳下有一片天然湖泊,湖水蔚藍,終年霧氣迷蕩,水中栖息着不少鷗鷺,水鳥翩翩,相映成景,“白鷺居”因此而得名。

蠻蠻剛回時,還會有些不适應山裏的生活,好在秋尼不會讓自己的妹妹短缺了任何用物。

別的不說,妹妹如今懷了胎兒,正該好好補一補身體,去長安一趟,回來都瘦了一大圈兒。

自然,最要緊的還是妹妹的安全。

秋尼生怕這個失而複得的寶貝又教賊人擄掠,把王宮裏最身手不凡的黑面侍衛都派遣給了蠻蠻。

蠻蠻數一數,足有十個人,每個都長得高大威猛,肌肉遒勁,孔武有力。

但一個個都像是見不得人,用一塊黑布蓋住了整張臉孔,據他們說,這塊黑布是能透氣的,除了吃飯,其他任何時候都不能摘下。

蠻蠻詢問為何。

侍衛支吾不言,腼腆極了,這把蠻蠻看得很驚奇。

小蘋道:“公主,他們臉上都刻了字的,還有各種瘡疤,很醜,你還是不要看了。”

蠻蠻驚怔:“為什麽要刻字?”

終于有一個侍衛弱弱地舉起了手:“回公主,小人們以前……都是罪犯。”

蠻蠻登時大氣險些沒喘上來,怎回事?她的王兄居然給她物色了一群亟待改造的罪犯當近身護衛?

他還能再不靠譜一些麽?

那侍衛慌裏慌張的:“公、公主!小人們是以前年少無知,後來已經改造好了,在月亮宮裏也當了幾年差的!小人絕對信得過!”

蠻蠻對自己王兄看人的眼光存疑,但這些人其實也不像十惡不赦的模樣,蠻蠻皺起了眉,吩咐這群人只消在山腰巡邏放哨就好,不得上骨朵峰走動。

大靈清寺類同于長安淩氏一族的太廟,守備不少,如此安置,令他們不能肆意上山,蠻蠻也無後顧之憂了。

然而近憂不斷。

自打她回了尾雲,還未清靜過多久,鄭尤墨便興沖沖地闖上了鳳凰山骨朵峰。

蠻蠻正在菜畦裏澆花的手,叫他一聲嚷嚷得哆嗦了一下。

一江春水向東流。

水潑灑而出,濺濕了蠻蠻的羅裙。

也不知怎的,蠻蠻回了尾雲國以後,仍舊喜歡穿長安時興的襦裙,大抵是長安的衣裙多用絲綢織就,輕薄而柔軟,貼着肌膚,既美觀,又能禦寒。

她想着,漢人的确是有聰明的頭腦,他們的文化也更為源遠流長而絢爛。

鄭尤墨和蠻蠻有兩年不見了,如今再見,昔日總是身着湖光色短裙,腰間掐一條銀光閃閃的銀鏈,笑渦蕩漾在風裏,直把他心都揉碎的公主殿下,換上了漢人的服飾。

梨花白的絲織衣裙,用粒粒珍珠穿綴,襯得臉蛋愈發白嫩剔透,好似淩波踏月的仙子,鄭尤墨看得眼睛都不眨。

“公主!”

鄭尤墨一聲喊,蠻蠻抖三抖。

眼看他張開了雙臂,就要像小時候過家家似的擁上來,蠻蠻吓得抱住了肚子,唯恐腹內孩兒受到他毛手毛腳的沖撞。

也正因了這一個動作,鄭尤墨一陣急剎,在蠻蠻兩步之外,止住了。

他的眼睛沉痛地、仿佛遇到了什麽焚琴煮鶴的大煞風景之事,掠過蠻蠻如今平平的肚皮。

漢人的衣衫講究得體,能不外露的地方都不會洩露分毫,譬如女人家的肚子,都用布料嚴實地蓋好了,不像尾雲國還流行過一段時間的露腰舞裙。

所以鄭尤墨其實看不出公主的肚子什麽情況,他只是痛心疾首,悲怆難抑:“蠻蠻公主,您受委屈了!”

蠻蠻拂了拂玉指,冁然而笑:“還好,從前再委屈,如今也不委屈了。”

雖說不能恢複公主的身份,但蠻蠻吃喝不愁,錦衣不短,要那頭銜,也不多什麽。

無非是王兄,盡給她招惹禍端。

“公主一回來,我就想來看您了,可是我爹不讓,把我困在家裏,不讓我出來……”

鄭尤墨聲線微弱地解釋着他為何遲了一個月才來骨朵山看她。

蠻蠻呢,對他深明大義的老父親充滿了感激,才讓自己多得了這一個多月的清靜時光。可惜了,從今以後,這樣的日子怕是再難得了。

其實鄭尤墨生得很好看,皮囊白皙,五官端正,身材颀長高挑,瘦挺如鳳尾竹,自有南國美男的情調。

可蠻蠻總覺得兔子不吃窩邊草,再說,如今吃過了中原的山珍,再來看他,愈發心頭無波無瀾。

她當然也知曉鄭尤墨對她抱了個什麽心思,不過這麽多年都沒動過那個心,可見她對他這一型兒的不是很有感覺,和陸象行那種……罷了,那男人也沒必要再提。

公主不接茬兒,鄭尤墨悵然道:“當初,大宣下來國書,要公主遠嫁長安,我就設想了帶你遠走高飛。”

這話把蠻蠻聽得很震驚:“幸好你沒有。”

以鄭尤墨從小謎一樣的運氣,他們應該在沒飛出尾雲國境內的時候,就已經被捉回去了。

不但有鄭尤墨的爹,還有她的王兄。

鄭尤墨握住了蠻蠻沾惹了一絲春泥的小手,鄭重地垂眸凝向公主:“蠻蠻,既然你已經回來了,姓陸的,你就不要再想了,他不是個男人。以後,讓我來保護你。”

蠻蠻心想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她,可不是為了他而回來的。

正當她要開口解釋兩句,好破除這個誤會,讓鄭尤墨對整個事情有個清晰公正的看待,那厮又張嘴了。

“我知曉,你如今懷着陸象行的孩子,你要留下他,我不反對。這個孩子,我會視若己出,蠻蠻,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是你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他從小到大,在蠻蠻面前表現得像一只開了屏的雄孔雀,目的就是在此。

在蠻蠻的驚異中,他松開了她的十指蔥根,徑自大步地向白鷺居走去。

“他們很快就把我的行李送上山來了。我從月亮宮來這裏,跑了整整一夜,蠻蠻,我要先補個覺。”

嗯?

究竟是誰允許,他這樣不請自來,俨然以主人自居的?

蠻蠻看眼小蘋,小蘋回望蠻蠻,鼻端同樣沉沉地呵出一口氣。

白鷺居外樹影重重,暮色将至,陰雲籠罩下來。

煙雲缭繞的鳳凰山中,似乎正在醞釀第一場春雷帶雨。

根據我樸素的綱,男女主應該能在下章見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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