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未了心願

未了心願

N16小行星上的醫療情況會定期報送到嗒然手上。

治療層層推進，傷患很配合，完全沒有一點抵觸情緒，也沒有表達過任何意見，平靜地就像是在旁觀別人的治療。

嗒然從監控畫面裏認真觀察着缪金卡，她按照醫囑吃強化營養劑，注射藥劑，除了跟教養院孩子們通視頻的笑容，其它時間都沒有多餘的表情，漠不關心周圍的一切。

她是沒有嚴重傷患常有的醫療抵觸，并不代表她有健康的情緒。

六邊形隐身飛船降落在山脈掩體。

嗒然當然知道翡冷星球上的科技論壇有多重要，但是他也知道缪金卡将在明天進行第二階段手術。

這個少女在承受無妄之災，因為洛爾魯莽的行為。

嗒然從飛船懸梯上下來，赫狄帶領近衛官行禮，醫療人員已經回避，只有漢克教授親自來迎接嗒然。

他從虛拟屏上的信息了解到第二階段手術的流程，又是一次耗時一天的精密手術。

他與漢克教授兩人相伴而行，來到隔離室的玻璃牆前，醫療艙內是缪金卡安然睡眠的身影。

漢克教授說：“這個小姑娘忍耐力驚人，在我治療的重創傷患裏，很少有人耐得住致殘的精神壓力。”

嗒然沒有說話，沉默地獨自一人進入隔離室。

漢克教授退到大門外，他知道這個少女是因為洛爾導致重創，他也知道嗒然對她的關心絕不僅限于此，漢克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是他能感受到嗒然對待一個邊際平民超乎常理的重視。

隔離室內過濾玻璃透射出的光線柔和，醫療艙裏的少女睡得并不安穩，她甚至輕蹙眉頭。

讓嗒然忍不住想伸手撫平，擡手的剎那，他忍住了，擡起的手變為解開大氅的卯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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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大氅褪下放置在沙發上，然後安靜的站立在醫療艙邊注視她。

她瘦了，臉色蒼白，失去了那種在帕頓星炙熱光線下照出的紅暈。

嗒然知道因為她缺少運動，因為她站不起來。

她是環形山競技場最亮眼的黑馬，近地飛行技術操控一流，她抱着頭盔，英姿飒爽。

她是聞風節集會暴.亂中臨危不懼的勇者，她手持光刃将教養院的孩子們護在身後。

濃煙滾滾中，嗒然一眼就認出她。

她揮舞光刃的招式跟她在全息游戲裏一模一樣，在岩巢別墅的每一刻記憶都刻在嗒然的腦海裏。

這個孩子到底吃過多少苦，經歷過什麽，才能讓她在這個年紀從容面對磨難，脆弱又強大。

心弦微動，嗒然還是忍不住伸手輕撫在她的眉心。

面對不可預料結果的手術，有期待才會擔心不安。

冷寂中的溫暖，缺失已久。

缪金卡從淺眠中醒來，她沒有睜開眼睛也知道溫暖的來源，這種溫暖在鳥鳴山別墅的三天三夜裏，讓她難以釋懷。

她擡起手回握住他安撫的手。

隔離室內靜谧得能聽見她規律的呼吸聲。

“洛爾從來沒有對哪個女孩這麽上過心。”

嗒然說着話，視線依舊落在缪金卡手上，語氣随和。

他回想起記憶中的小男孩一本正經地公平對待每一位大家族的小淑女，對哪一個都不親近，也不疏離，有長輩逗他是不是在等小公主？

小男孩回答神聖星國裏只有一位公主，那就是他的母親。

缪金卡認真聽着，嗒然顯然比她更了解洛爾的一切，嗒然問她，“你覺得他為什麽會對你青睐有加？”

缪金卡想起洛爾在賽道上看她的眼神，是一種尋找多年同伴的炙熱，也許他們都是孤狼，戰鬥在自己的人生裏。

“因為在環形山競技場裏我比他優秀。”

賽道中疾馳的身影在嗒然心裏閃過，他說：“洛爾在你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你的優秀又讓他找到了喜歡的樣子。”

缪金卡頓了一刻，睜開眼睛。

嗒然擡眸，對上了缪金卡沒來得急收回的目光，将她的情緒盡收眼底。

“你和洛爾在某種程度上有種相似，在賽場裏拼盡全力，在喧嚣處置身事外，看上去只是環形山競技場裏的過客。”

人群中孤獨行走的人最容易發現彼此，因為他們都穿了一層殼。

缪金卡在嗒然面前表明态度，“我和洛爾本來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可惜。”

嗒然不置可否，在一個人表明心跡之後，朋友不過是暗戀的保護色，愛過的人太難放下。

他說：“等完成明天的手術，等你康複後，我想你和洛爾互不相見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不見面，不糾纏，讓時間撫平一切。”

除了西三區車隊和教養院，她還在意什麽？他還需要做什麽才能彌補這個年輕的女孩？

是的，他想彌補她。

“你，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嗎？”

她可以說嗎？她的确有個心願，從小到大。

缪金卡期許的目光被嗒然輕易捕獲，她可以相信他吧。

“我想獲得神聖星國公民身份，我想進校園念書。”

感覺到她掌心有了溫度，嗒然迎着她的目光，鄭重許諾，“只要你順利康複，只要你能站起來，你就能以星國公民的身份去聖心學院深造。”

聖心學院，小麥哲倫翡冷星團頂級學府，受神聖星國王室資助，是這個星系中歷史最悠久的知識高塔。

她，想去，很想很想。

這個男人給了她希望，一個嶄新的人生。

少女的眼裏不再平靜，嗒然從中看到蒸騰的欲.望，活下去為她自己。

第二階段手術非常順利，缪金卡展現出強大的求生欲。

漢克教授側過頭，嗒然獨立于隔壁玻璃牆前，注視着手術成功的少女，漢克教授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

一夜之間，缪金卡像變了一個人。

他覺得這個男人挺直的背，為醫療艙中的孩子頂起一片天空。

嗒然在手術結束後離開，山脈掩體中沒有幾個人知道有個神秘男人來過。

缪金卡按照漢克教授制定的康複計劃進行訓練，照單全收，她積極又認真，一次不落，她在醫療人員的幫助下戴上機械外骨骼，刺激肢體末端神經，從能動一動一根手指頭到嘗試着邁出一小步。

同時，她還要在感知微弱的失力狀态下，重新掌握運動平衡，從早到晚一練一天，機械而簡單的重複，結束之後常常是滿頭大汗。

可是，她心裏踏實，可以睡去，并期待第二天的到來。

知覺恢複的肢體，讓缪金卡也有了心情打量她所在的N16星球，她會在吃飯時要求坐到全景視窗前，邊吃邊欣賞。

莽山巍峨，沒有任何地面建築。

她發現這顆山地小行星的山脈有些蹊跷。

它們應該都被挖空，其中遍布掩體，就像她現在所在的醫療中心這樣藏在整個山脈中，每一個巨大的空間都承擔了不同的功能。

N16絕不是一顆平常的居住星，它是一顆拱衛翡冷星球的武裝堡壘。

如果嗒然僅僅是一個奧利菲斯星的商人，又怎能動用軍方的力量，且輕而易舉？

缪金卡回想起嗒然和伊翁伯爵在一起的畫面，堂堂一位神聖星國伯爵竟然被嗒然的氣場全面壓制。

嗒然身後藏着一個巨大的力量，缪金卡想，不管他是誰，只要他能讓她過上期許的生活。

翡冷星球上發生了一件轟動的大事件。

星國科技大佬們齊聚聖心學院召開科研論壇，并發布聯合聲明譴責攝政院駁回《限制能源修訂議案》。

哈文迪大公在風口浪尖挺身而出，站在科學界一邊，這等于跟攝政院裏反對議案的烏甘奇大公正面對抗。

兩位星國貴族同樣分封于小麥哲倫星系，一時間輿論熱議不斷。

據知情人士透露，哈文迪大公這次如此高調是因為背後有高人撐腰，而這個高人就是奧利菲斯星寶座背後，在攝政院裏諱莫如深的那個名字。

闾丘大公。

跟國王擁有同一個姓氏——斯圖亞特。

闾丘大公，從未在星國公開露面，卻像影子一樣，站在國王寶座的背後，讓人無處不感受到他巨大的影響力。

“科學界的聯合聲明在星國裏聲浪很高，這是一部妙棋，義正言辭地打了烏甘奇大公一個措手不及。”

費岚在奧利菲斯星的辦公室裏與嗒然連線，他的聲音很興奮。

全息影像下，嗒然有些心不在焉，費岚興致高昂，滔滔不絕的訴說。

嗒然突然對着他的虛拟人像說道：“今天讨論就到這裏，我們的目标不僅是要在攝政院裏修訂限制能源，更重要的是要在星國內部實現多個貿易自由港。”

費岚潇灑的敬禮，成像區域的身影散去，書房裏只剩下嗒然。

嗒然轉過身走回到辦公平臺前，點開虛拟屏播放監控畫面，這是監控小組定期上班的監控資料。

自從第二次手術後，嗒然又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缪金卡。

他仔細查看監控畫面裏的細節，康複訓練中，她的額頭、鼻尖都有薄薄的汗，身體肢幹末端顫抖的厲害，她在努力克服，她的确在一天天康複。

她卯着一口氣，不僅要康複成健康的身體，還要快，她一刻也不想耽誤。

二次手術之後，漢克教授告訴他，經過基因檢測，缪金卡的确有奧利菲斯人的血統。

嗒然知道這一定是段波折的故事，一個奧利菲斯星的小孩，在本該被愛包裹的年紀，為何會徘徊在星際？

嗒然對着虛拟屏看了很久，将她的咬牙堅持看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