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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盛澤飛看着在排練室練習舞蹈動作的陳小魚，心中有些苦澀。

這是他被請到聯盟軍基地的第五天，也是目睹陳小魚如何執行她那張魔鬼日程表的第五天。

早上五點起床自學理論，将近七點的時候踩着食堂的關門鈴去買早飯，接着是上課、訓練，以及偶爾會被安排到的外勤任務。

接着是以風卷殘雲的速度吃完晚飯，開始排練公演節目，排練結束後回到宿舍繼續補習理論。

因為怕自家寶貝太孤單，盛澤飛曾一度陪陳小魚熬到淩晨一點多，結果自己先撐不住，被她推回房間睡覺。

看着陳小魚眼下的兩片青黑，盛澤飛又是心疼又是不解：“有那麽多時間看書，還不如多睡一會兒覺，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陳小魚的回答讓他瞠目結舌。她說：“不能在預備校拿到學業第一的話，就沒資格當機甲營首席了。”

這孩子，竟然想當機甲營首席？

盛澤飛知道陳小魚是個極不服輸的性子，但他還是覺得，這世上的事情，究竟還是被分為了有可能和沒可能的兩種。

盛澤飛認為，想要超過那個高高在上的面罩男這件事就屬于後者。

“小魚，幹什麽一定要當那什麽首席呢？你就安安分分當個小兵，別老讓我替你提心吊膽的。”盛澤飛苦口婆心。

陳小魚毫不領情地瞪他一眼：“我明明就很厲害，憑什麽老被他們看不起，要是老板你碰上這種事，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盛澤飛伸手幫她理了理一绺翹起來的頭發：“怎麽咽不下了？他們瞎了眼那是他們的事，我們小魚很強，我清楚就好啦。”

陳小魚忿忿地撣開盛澤飛的手：“就是因為老板你總是這樣，我才活活糊穿了四年地心！”

盛澤飛心中的千言萬語瞬間被陳小魚這句話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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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

他是在十年前的一個夏日的午後遇見陳小魚的。

彼時，他是個沒有什麽實績的偶像經紀人，而她則是個在垃圾堆裏翻找食物的流浪兒。

派星的人工天氣系統總是把夏天的環境設定得格外濕熱。

沒有及時處理掉的垃圾堆散發出奇異的腐臭味，而陳小魚正拿着一只已經爛了一半的蘋果啃着。

她一手拿着蘋果，一手在垃圾堆中繼續翻找。終于，她在一團黏糊糊的廚餘垃圾裏面找到了一條幾乎沒有被動過的風幹合成肉。

這可是一團對她來說格外珍貴的蛋白質，而且這種合成肉因為經過風幹處理，沒有出現腐敗的跡象，只要把沾在上面的食物殘渣沖洗幹淨，就是一頓寶貴的晚飯。

就在她為這意外的收獲沾沾自喜之時，一只野貓從她身邊一閃而過。

當她回過神來時，手中已經空空如也——那只野貓搶走了她大餐！

陳小魚當機立斷地追了上去，在起伏不平的垃圾海洋中上蹿下跳，居然真的把那條風幹肉給搶了回來。

她的這一通操作讓正好路過的盛澤飛大開眼界，他覺得自己仿佛透過那躍動的身影看到了一顆藝能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當場便用手中的金門漢堡将這姑娘騙回了事務所。

半年後，盛澤飛所供職的事務所被業界獨角獸——天使機密給吞并，總部轉移到了阿爾法星。一無所成的他和仍是練習生的陳小魚在公司合并的同時，被“幸運地”結構優化掉了。

大齡失業青年看着手下這個嗷嗷待哺的小偶像，心一橫，拿出多年存款自己成立了一個偶像事務所。

該事務所老板一人身兼數職，旗下藝人也只有陳小魚一根獨苗。但在派星這種娛樂活動不多的邊緣小星上，靠着本地居民的友情支援，這個風雨飄搖茍延殘喘的事務所終于還是活了下來。

但也只是餓不死的程度。

盛澤飛總覺得自己對不起陳小魚。在他心裏，陳小魚總有一天會成為能夠站上阿爾法巨蛋、與希希露比肩的偶像的！

因此在陳小魚甩開他的手的時候，他才無言以對。

這個孩子真的有機會站上阿爾法巨蛋了，然而将她捧上去的人卻不是他盛澤飛，他能指指點點什麽呢？

*

機甲營的大群今天依然熱熱鬧鬧。大家正圍繞着網路上關于陳小魚的話題議論不止。

崔行楷自然是其中最活躍的那個。自從得知費雪在阿爾法巨蛋的演唱會是聯盟軍誘捕計劃的一環之後，他就時時刻刻在公共論壇上關注相關的輿論動向。

顯然，對于大多數吃瓜群衆來說，費雪完全是一個橫空出世、空降巨蛋的偶像。

可以去阿爾法巨蛋的官方日程查一查，能夠站在那個舞臺上的都是些什麽咖位的人物，最差的也得在專輯影響力的季度榜單上進過前十。

而這個費雪是誰？大概是哪家事務所閑得蛋疼，強捧的新人吧。

崔行楷拖動網頁，一條條評論盡收眼底。

網友A：誰來介紹一下？背後是哪家事務所？

網友B：拒絕資本喂屎，抵制費雪演唱會！

網友C：靠，擠掉了我家寶寶的公演，費雪去死吧！

網友D：強捧之恥。

網友E：看了一下票務網，票居然賣完了，呵呵，搶票的黃牛估計要虧死。

網友F：她真的有粉嗎？資本充的僵屍粉吧？

……

看來費雪已經成為了全網群嘲的對象。原本為了控制蟲獸襲擊而由軍方出面強行取消的幾場大型演唱會，如今也全部算到了費雪頭上。這讓她在網絡上的立場更加難堪。

崔行楷起初有些幸災樂禍，想到陳小魚那張拽上天的臉就覺得她活該，但翻了半天，連一條出來站費雪的評論都沒有，他反倒莫名有些同情起她來了。

畢竟陳小魚是為了聯盟軍才接下這個任務，最終目的是為了保護聯盟的安全，結果卻被不明真相的群衆噴得體無完膚，怎麽看都有點慘。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當一個理中客，為挽回費雪的名譽盡一點微薄之力。

“我覺得可以看看演出的質量再作評價，畢竟沒有經紀公司會蠢到去捧一個一無是處的偶像吧。”

崔行楷按下了發送鍵。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條毫不起眼的留言竟然瞬間就遭到了炮轟。

“呵呵，她水平再怎麽上天也不能成為擠掉姐姐演唱會的理由。”

“祝你推的公演天天被費雪搶走。”

“跑來這裏裝什麽理中客？如果你等了幾個月的演唱會說沒就沒了，你什麽心情？”

像這種為自己的偶像打抱不平的已經算是非常溫和的了，他往下拉一拉，發現自己的評論區裏面什麽污言穢語都蹦了出來。

“你是不是和她睡過？幾錢？&*%￥#？”

崔行楷看到這些評論時，先是一愣，接着，立刻感到一陣氣血往頭頂湧去。

“靠！”他大罵一聲，十根手指登時在終端的虛拟鍵盤上飛舞不停，和評論區裏的妖魔鬼怪對起線來。

崔行楷一人對戰群魔，在漫天不堪入目的詞眼中，他不着一個髒字的反擊宛如一股清流——文明上網也是聯盟軍隊的紀律之一。

虛拟鍵盤仿佛正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軍校四年、實戰一年的經歷所訓練出來的手速果然不是蓋的。

結果他正殺得正歡，突然發現對面的人同時沒了聲息。

“這就認輸了？”他随手點開一個跟他大戰百八回合的用戶頭像，發現對方的主頁已經變成一片灰色，信息欄中赫然一行小字：

“該用戶因違反網絡文明公約，被禁止發言三天。”

他又點開幾個頭像查看，發現那幾個滿嘴髒字的用戶已經全部被禁言了。

沒想到現在的網絡管理員動作這麽利落、打擊這麽精準。

*

上午有射擊訓練，預備校生和正規軍全體參加。

實戰類的課程或訓練都是陳小魚的強項，射擊自然也不在話下——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此刻的陳小魚卻有些無法集中精神。她并非是被別的事物分了神，而是她越想要将注意力集中到遠處的靶心，她的意識就越發渙散。

先前上場的洛雲停彈無虛發，百發百中，中的都是靶心，引得衆人一片贊嘆。

十發十環，已經是無法超越的成績了。

她不能超越，至少不能做得比他差！

陳小魚深吸了一口氣，将右眼閉上。仿佛幻化出無數重影的靶紙終于逐漸聚焦成了一個，她趁着這一瞬意識明晰的時刻，飛快地連續扣下扳機。

砰！砰！砰！砰！

四發子彈出膛，靶紙上卻只多了一個洞孔。

四發十環！

她又吸了一口氣，再次發出一彈。

砰！

後坐力突然将她的手臂震得一麻，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火器，才勉強沒讓它掉下去。

但是她的視線仿佛受到那一震的影響，再次開始變得虛晃起來。

沒法瞄準！

陳小魚使勁地眨了眨眼，情況卻越來越糟，她覺得視線的斜上方有一片黑雲正沉沉地壓下來，她的意識随之變得越來越重。

最後，只聽見不知道從哪裏傳來咚的一聲，她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