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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殿下, 臣妾求您這一次!”太子妃跪在太子面前,攥着他錦繡長衫的衣擺。而太子正懶洋洋地坐在圈椅裏,逗弄着手裏的鹦鹉。

齊嘉致慢悠悠地說:“施硯年入京時已經上表, 父皇已準他留在京中。現在動他,倒顯得大亓虛僞無仁。”

“殿下!”太子妃跪行往前, 聲聲懇切, “殿下身為東宮儲君日後要繼承大統, 只是近兩年陛下頻繁召見靖辰王,對其褒獎頗多。”

太子收起散漫的神情,落在太子妃身上的目光充滿了危險。

“殿下應該在京中權貴門第中尋更有助力的太子妃,而臣妾只是和親而來不能給殿下幫助。”

太子有些驚訝地看向太子妃,突然覺得她有些意思。這其中的道理,太子不知道嗎?他心知肚明,可和親而來的身份, 也會多些顧慮, 不是說廢就能廢的。“所以呢?孤幫你殺了施硯年,你打算讓賢?”

“不!臣妾不敢讓殿下來蹚這渾水, 只願用臣妾之死換一個同歸于盡!”太子妃發紅的眼睛裏迸出濃烈的仇恨。

一個麻木的人, 得知仇人還活着, 她一下子活了過來,而後便将報仇當成了全部的使命, 萬死不辭。

她逆來順受慣了, 齊嘉致鮮少見她這般決絕模樣, 有些新奇。他盯着她片刻,轉過頭繼續逗弄着手裏的鹦鹉, 沉吟片刻,沒細問她打算做什麽, 只道:“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多謝殿下恩準!”太子妃磕頭。

施硯年的事情對于齊嘉致來說只是小事一樁,太子妃退下之後,他一邊逗着鹦鹉,一邊想着父皇近來頻繁召見靖辰王的事情。

如今陛下有四個兒子,齊嘉致不僅是中宮皇後所出,還是長子,立儲名正言順。可古往今來沒傳位給嫡長子的事情也不少見。

老三靖辰王頗得民心臣意,也得父皇喜歡。老四靖安王生性好玩沒有奪嫡之心,可他與靖辰王一母同胞,會全力支持他的親兄長。

至于老二靖勇王,有一半異族血統,造成不了威脅。

太子正心煩,孫英武帶着新訓的鹦鹉來獻給他。

在兩只鹦鹉此起彼伏細着嗓子學說話的聲音中,齊嘉致心裏的煩躁得到了不少緩解。

他忽然問:“奚弘新和郝毅安排進軍中沒有?”

太子深知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如靖辰王,所以他需要身邊人建立軍功。

孫英武面露難色,搖頭道:“想往軍中安排人實在是有些難度。前些日子已經私下宴請了宿羽兩回,那玉面狐貍就是不松口……”

亓山狼聽不懂朝堂上的官話,也懶得開口。日子久了,宿羽就替他上朝成了傳話的人。很多事情,旁人也不敢主動去找亓山狼商量,就求到宿羽面前。

“抓緊去辦,在宿羽那裏解決了。若扯到亓山狼面前,就不可能了。”太子道。

倒也不是說宿羽會徇私背叛亓山狼,只是宿羽做事圓滑許多,會權衡利弊也會做交易。亓山狼就不指望了,萬事沒商量。和亓山狼打交道這麽些年,就從沒見過亓山狼妥協,哪怕是對雙方都有益的事情,他也沒有妥協過。

在齊嘉致看來亓山狼就是個傻子。寧肯自傷八百也絕不後退一步,腦子就一根筋。

“什麽都不怕的人最他爺爺得難辦。”齊嘉致沒好氣地感慨。

孫英武不敢接話。

不多時,小太監進來禀話,太子妃将施硯年請進了東宮。太子什麽也沒說,和孫英武下棋。

又過兩刻鐘,小太監再來禀話,這次他腳步匆匆,臉色也不好看。

“殿下!大事不好了!湘國的施硯年酒後失态意圖對太子妃不軌!太子妃呼救,侍衛和婢女沖進去的時候,見……”小太監偷偷觑着太子的表情,“見那酒徒衣衫不整壓在太子妃身上,将太子妃的衣裳扯去了大半……”

齊嘉致平靜地聽完,被太子妃這簡單粗暴的方法逗笑了。

連名節臉面都不要了,還真是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打算。齊嘉致慢悠悠再落下一子,道:“将人擒了,讓太子妃自己面聖求公道去。”

太子妃哭着去面聖,見了陛下就要往牆上撞,大喊着冤屈想要一頭撞死。她好一通驚天動地的恸哭,事情很快在宮裏傳開。

有人不解,這樣丢臉的事情為何不壓下去,偏要鬧到這般田地?

亓帝也頭疼。看着下方不成體統的太子妃,心生嫌棄。但事情已經鬧大了,想草草了事也不行了。

不過亓帝原本也有意打壓收留的湘國舊主,就如了太子妃的願,判了施硯年明日斬首。

一身狼狽的太子妃跌坐在地,暢快地笑了。

消息傳到長青巷的時候,一家人都懵了,早就知道是鴻門宴,卻沒想到有去無回。沒人給長青巷送消息,是施彥同不放心讓施璟出去打聽回來的。施璟帶回消息時,已經天黑了。

“硯年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這是伊書珍的報複啊!”付文丹氣極。

不用她說這話,衆人也都明白這是陷害。

施雲琳呆呆坐在角落,還沒有從與哥哥重逢的喜悅裏走出來,就要再次陷進要失去哥哥的恐懼裏。

施彥同立在門口,望着外面黑如稠墨的夜色,道:“今日太晚了,宮門已關,明日一早我進宮一趟。”

施彥同心裏沒譜,不知道能不能救下長子。可他必須跑這一趟,哪怕是認了這場陷害,若能求一個代子受刑,保下性命才最要緊!

施雲琳望着父皇日漸消瘦的背影,既為父皇心疼,又為大皇兄擔心。

一家人整夜無眠。

付文丹伴在施彥同身邊商議着明早一起進宮求情。

沈檀溪陪在施雲琳身邊,給她端了風寒藥。沈檀溪勸:“你才剛退燒不能憂心,喝了藥睡一覺,身體要緊。”

“我哪裏睡得着。”施雲琳低着頭,手裏擺弄着一顆去了核的冬棗。她再擡眼時眼睛紅紅的,無助地問:“姐姐,父皇能救下大皇兄嗎?”

失而複得是人生大喜。得而再失,會将人推進更深的悲楚裏。

沈檀溪想了想,握住施雲琳的手,道:“雲琳,你父皇也許不能說服亓帝。可是亓帝大概會聽亓山狼的……”

施雲琳不知道嗎?她知道。

她吸了下鼻子,眼淚直接掉下來。“姐姐,我說謊了。不是因為我生病被送回來養病。我任性枉為,做了讓他不高興的事說了讓他不高興的話,亓山狼……大概不要我了……”

沈檀溪驚了,一把将施雲琳抱在懷裏,輕輕拍哄着。“姐姐剛剛什麽都沒說,咱們不去求亓山狼,不去!”

沈檀溪跟着掉眼淚。一起長大,她最了解施雲琳本就帶着點小驕縱的性子,她何時順從讨好過別人。國難之後,她實在變了太多,受了太多委屈。

漫長的一夜終于熬到天亮,施彥同和付文丹一夜沒睡,早早出門進宮。

施雲琳立在門口目送他們走遠,她轉過身,撞見施璟正在偷看她。被抓到了,施璟趕忙移開了目光。

“阿璟,你昨天打聽消息的時候,有沒有聽說亓山狼他是不是回了亓山?”

“他沒有回亓山!他去趙府參加趙六郎今日的大婚!”

沈檀溪有些擔憂地望着施雲琳,不确定地說:“雲琳,不去了吧。你父親可以救下硯年的,我們等一等。”

施雲琳擡頭,望着庭院裏蕭瑟的枯樹。她以前等過很多次親友家人的歸來,可他們都沒能回來,天人兩隔。

她不要再枯等,她總要做些什麽,盡力就好。

施雲琳還沒病愈,沈檀溪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陪她同往。施璟也想同行,被施雲琳勸住。他們湘國人得亓帝“庇護”住在這裏,不能所有人都走,總要留下人才“本分”。

趙興安祖上幾代為亓效力,他曾統領大亓所有兵馬,雖不算功勳赫赫的悍将,卻也賺了些不大不小的軍功。早些年卸了職頤養,在京中的地位仍在。更何況趙府兒孫入朝為官者也不少。

今兒個趙六郎成親,新娘也是顯赫官宦之女。喜宴氣派,就連皇家人也來赴宴慶賀。

不過賓客都到了之後,他們才知道今日亓山狼也來了。

這還真是稀奇,畢竟亓山狼從不來熱鬧的場合。可又不算太稀奇,畢竟亓山狼本就是被趙老将軍領下了亓山,且力薦傳了帥印。

氣派宏偉的趙府,擺滿了一張張鋪着紅綢的宴桌,吉時未到賓客已雲集,歡笑暢談。

亓山狼自然不在宴席裏,他在高處假山上的觀景亭裏。在他面前擺了酒肉,被特殊獨自款待。宿羽坐在一旁,正在向亓山狼禀告近日要事。他總能用最簡練的語句禀事,所以手不能舉的他才能成為亓山狼身邊第一人。

施雲琳和沈檀溪來到趙府時,被家丁攔住了去路。

今日進府皆是達官顯貴,自然不能什麽人都放進去,沒有請柬是進不去的。

管事瞧着兩位容貌不俗,緩了語氣:“若是忘了帶帖子,女郎可以回去取。”

後面又來了賓客,管事趕忙迎上去。其他家丁攔在施雲琳面前,不準她進。

施雲琳朝着府門內張望,視線被影壁遮住,什麽都看不見。她急聲:“我找亓山狼。”

門口的熱鬧一寂,皆看向她。

施雲琳心急如焚,趁着小厮愣神的功夫往裏闖。

管事吩咐:“攔住啊!”

施雲琳跑進去,熱鬧的宴席出現在眼前,滿眼都是人,她環顧也不見亓山狼的身影。

家丁馬上追上來,她大聲喊:“亓山狼——”

吵鬧的婚宴瞬間安靜下來,衆人不敢置信地望向她。誰這麽大膽子當衆罵亓山狼?

樊紫瑩從宴席裏跑到施雲琳面前,“夫人來了!”

她再對追過來的管事說:“這位是大将軍夫人。”

管事也愣了一下,才說:“小的給夫人引路。”

施雲琳心口怦怦跳着,跟着管事穿過長長的宴席,任由那些或驚奇或震驚的目光打量她。

管事将施雲琳送到假山下,便不再往前。施雲琳望向高處的亓山狼,他正看着她。

施雲琳提裙一口氣跑上去,立在亓山狼面前卻失語。

他剛懷疑她與施硯年的關系,她要怎麽開口求?未開口,淚先湧。

施雲琳知道整個京都達官顯貴都在下面看着,可她卻只能丢下往昔公主尊嚴,想朝亓山狼跪求。

亓山狼握住她的小臂,阻止她跪。

他亓山狼的女人不能跪任何人,跪他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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