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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安安快過來媽媽這。”

女人笑着朝一個兩歲的小男孩伸出手, 那笑模模糊糊的，在男孩的記憶裏跟霧蒙蒙的陽光一樣。

手裏抓握着亮晶晶的寶石，男孩沒有如她所願爬過去, 只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手裏絢麗的珠寶首飾。

女人嘆了口氣。

小男孩耳朵動了一下, 穿着小襪子的腳微不可察地朝那邊挪着，這只是個微小的動作, 可時時刻刻關注男孩的女人看到了, 既驚又喜地将男孩抱進懷裏, 開啓狂吸崽模式。

男孩皺了下眉，女人就裝可憐：“媽媽親一下寶寶怎麽了, 寶寶不喜歡嗎, 媽媽好難過哦。”

橘子味的頸窩。

算了。

男孩閉眼陷入那氣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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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蒙蒙的童年, 橘子味的大人, 還有從女人手上、脖子上薅下來的無數華麗寶石。

男孩漸漸願意開口了。

每天穿着女人精心準備的動物套裝, 用那張做不出表情的臉學女人發聲。

本着寓教于樂的原則, 女人會在教小男孩說話的同時帶他識物。有時候是花房裏的蜜蜂, 有時候是草坪裏的毛毛蟲……

每當這時男孩總會破功，露出糾結又嫌棄的表情，女人會故意去看他的臉然後哈哈大笑。

惡趣味極了。

孩子最先學會的卻是“媽媽”兩個字，那天指着爛茄子碎碎念有多難吃的女人不笑了。

晶亮的眼淚砸下，跟男孩的珠寶一樣好看, 他下意識接住。

可惜一下就破了, 變成濕噠噠的水從指縫中溜走。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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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歲孩子能正常開口，也會做一些其他表情了。

在此之前, 他從來沒見過的爸爸出現了。

“成鴻, 你看小安會說話了。”

女人抱起孩子向男人炫耀，那笑容比太陽還耀眼。

小男孩只想看女人的笑, 連側臉都沒分給男人。

但他很快落入了男人的懷抱。

他陪他玩積木，女人笑看這一幕，她眼裏閃爍的微光裏有一大一小的身影。

小男孩給面子似的看向男人。

漂亮、幹淨的樣子。

作為示好，他給了一塊積木。

男人自顧自搭橋，以為他在妨礙他。

“傻子，手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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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交錯，水晶燈下地上一塊塊刺目的玻璃。

好漂亮，和那些寶石一樣。

他伸手去摸，被紮得滿手是血，五彩斑斓的玻璃連染上殷紅的血都是那麽漂亮。

陷入激烈争吵的人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摸過來的孩子。

女人手腳發軟，眼神瘋狂，可語氣輕柔地想讓兒子走開。

男孩抱着玻璃不放手。

不配合，不聽話，不看她，好像又回到了自閉的時候，女人無力地閉上眼。

“祝渺，京安什麽情況你也看到了，送到老爺子面前只會讓他老人家生厭，咱們換個孩子吧。”

“我知道你介意他們的身份，可那都是我前女友的錯，樂安華安是無辜的，我保證只要你認下他們，他們會感激你和京安一輩子，厲家少不了京安的份。”

女人緩了呼吸，不複歇斯底裏的模樣，手裏的照片灑落，有一張落在京安腳下。

是男人抱着其他孩子的模樣，笑容慈愛，他沒見過多看了兩眼。

“你看我都為你結紮了，這兩個意外你通融一下，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孩子現在還小接到身邊來很快就會和你親的，跟親生的沒什麽區別。”

女人叫來下人把孩子抱走，男孩懷裏的玻璃撲簌簌落地，他伸手挽留了一下，卻被割得更重了。

最後他只聽到，女人用近乎冷酷的語氣說：“不會再發生……”

“結婚前五個，結婚後兩個，厲成鴻你打的活結嗎？”

“其中兩個要不是兒子要不是要上戶口你今天還會在這嗎？想認祖歸宗，做夢！”

“因為小安的病，你現在連藏都不藏了，這樣錯漏百出的話你是怎麽說出口的！”

“華安……他們怎麽配和我兒子用同一個字！”

砰的一聲，耀眼的水晶杯掼到男人頭上，碎開一地晶瑩。

男人血如泉湧。

可後來男人身上的血跑到了女人身上。

夜裏沒有橘子味的懷抱哄他入睡，男孩失眠了，站在落地窗前的他看到一個疑似媽媽的人被一輛怪叫的車帶走。

這之後他再也沒能看到她，反而有個自稱是他爺爺的人接手了他的人生。

……

食物的氣味竄入鼻子，厲成鴻給每個人都安排上鵝肝。

笑眯眯的模樣，一點也不介意伺候小輩。

他的一個微笑撕開了京安的回憶，手拿着餐盤往旁邊移動，好巧不巧，鵝肝落地。

看到京安這個動作的老爺子眼裏閃過一絲意外。

厲成鴻面皮抽動了一下才恢複正常：“怎麽這麽不小心，到現在還不會吃飯嗎？”

他一面上着眼藥，一面又遞來一塊鵝肝，背着老爺子眼睛釋放出一抹壓迫。

鵝肝入盤，他松了口氣，可下一秒餐盤倒轉，食物再一次落地。

“像什麽樣子，”厲成鴻轉過來看老爺子，“這小子在家都是這樣嗎。”

顏晴在旁邊默默觀察他們之間的暗湧，同時又有些擔心厲老的态度。

以她多年在豪門生活的經驗，現在還沒真正繼承厲家的京安最好猥瑣發育，畢竟厲成鴻身後也有兩個已經長成的兒子，甚至比他健康。厲老又願意讓厲成鴻出現在厲家，還不知道是什麽心思呢。

老人家越老越寬容，越是懷念親情，財産分配在還沒有塵埃落定之前沒有人可以斷定不會發生變故。

在她看來，厲京安現在最好牢牢籠絡住老爺子。

只是眼前這任性的行為會扣分吧，養在跟前的孫子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喜好完全浮于表面，可以說毫無城府，厲老會對孫子失望嗎？

顏晴拉了下京安的袖子，希望能讓對方冷靜一下。

“不願意待就出去。”厲老發話了。

厲成鴻以為是訓斥京安的，心裏狂喜，可緊接着他的一句話又讓他如喪考妣。

“我孫子就這性子，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爸！”厲成鴻不可置信。

厲老沉了臉：“誰讓你這麽叫我的！出去！”

厲成鴻再不敢說什麽了，委委屈屈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顏晴端起酒杯，擋住自己驚訝到合不攏的嘴。

所以老爺子是認可孫子的任何行為？

還是說比起對厲京安維護，他對厲成鴻更失望？

顏晴插了口牛排嚼着，借着抿酒的機會眼睛不着痕跡地觀察。

後面的上餐環節果然沒有人給厲成鴻加菜，他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陪笑。

期間試圖夾菜給京安緩和氣氛，都叫她避開了。

一頓飯吃得顏面盡失，可也不見他走的。

好不容易吃完，衆人都打算離開了，眼見着老爺子也沒打算讓他留下，厲成鴻不想浪費陪了一天的辛苦。

“爸，”他期期艾艾地開口，完全沒有個長輩的樣，“你看我那股份……”

厲成鴻沒有家族産業需要打理，手底下又有幾個可以讓他坐等分紅混吃等死的小公司，這些年幾乎都是怎麽享受怎麽來，除了美女香車之類的花銷，他還有一個比較花錢的小愛好——賭。

都說小賭怡情，但是每次他都能把內褲輸掉。

不過也不怕，有老爺子兜底，他輸了賣股份得來的錢總能從老爺子這裏拿回來，代價就只是陪一下一老一小。這麽多年都已經形成一套模式了。

比如他早上早早的來當孝子，服侍老爺子吃飯，再問候一下自閉的傻子，中午再陪着吃個飯彩衣娛親一下，小傻子有反應最好，老爺子開心，他也能拿到更多錢。

傻子小時候比較好騙，威脅着打一頓他就會乖乖接受他所有的饋贈，傷口只有針孔那麽小，老爺子至今沒有發現。厲成鴻還想一直實施這種省時省力的方法，可越長大厲京安越木，人越陰沉，他怕給他刺激死就收手了，不過這不妨礙他對這傻子惡語相向，誰叫這個孩子不正常呢。

他有正常的兒子根本不需要這個傻子。

心照不宣的流程走一遍，最後就是拿回屬于他的股份。

老爺子只想看到倆父子緩和的氣氛，看到了自然就把股份還給他了。

所以今天發生這麽不愉快的事情，厲成鴻對拿回股份有些擔心。

“爸，一家老小還等着吃喝呢，你看我都瘦了，兩個孩子的學費也沒交。”

為了賣慘這種顯得廢物的話他竟然說得出口，老爺子抓拐杖的手忍不住用力，像是只要這樣就能捏死眼前的窩囊廢。

窩囊廢沒說的是，過幾天他還需要給其他小情人付堕.胎費。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厲成鴻顯然能屈能伸。

“京安，爺爺要給嗎？”

老爺子将問題抛給孫子。

這麽多年無論厲成鴻有多上不了臺面，他都盡力想讓他們父子間緩和一下關系，京安不知道他父親多荒唐，他這麽做沒錯，至少他以為這樣能讓孫子的心理疾病在親情的幫助下好轉。

可剛才他發現他錯了。

孫子似乎并不買賬。

那之前的歲月靜好呢，又是為什麽？

厲老蹙眉，他是不是真的老了，有什麽東西是他沒看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