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蘇城雨

第24章 蘇城雨

陳粒的《光》播完了。

火車開動, 月臺上的景象在人眼前悉數後退而去。是離別的景,黎爾見了,還有些傷感。

【是什麽藥?蔣姨說是你媽特地幫我們抓的?】

男人的微信又傳來, 還附了一張照片。

胎質細膩,色澤瑩潤的英式高檔白瓷碗裏盛着黝黑的湯汁, 還在冒白煙, 霧蒙蒙的,是剛被熬好。

正在落寞想着黎小寶擇校事情的黎爾被那碗藥刺激眼球,周身瞬間中了尴尬的毒, 她飛快的回複【別喝】。

【為什麽?是治什麽的?】溫知宴偏要問。

【你不用治。】黎爾打字。

經過昨晚那個綿長的濕吻,黎爾知道溫知宴根本不用喝。

黎爾不用看, 他身上某個地方絕對是又大又硬。

昨晚如果不是他開恩, 對黎爾戛然停止, 說不定昨晚就是他們夫妻的新婚夜了。

【蔣姨弄錯了,不是給你的藥。】那是昨天黎爾回黎家,倪涓雅給她硬塞到車上的給溫知宴的壯陽藥。

倪涓雅覺得他們結婚一年都沒啥動靜, 還以為溫知宴不行,得補。她的藥店半中半西,什麽藥都有, 順便給女婿抓副幫他壯陽補腎的中藥, 再平常不過。

昨晚溫知宴忽然取消航班回來, 在卧室裏掐住黎爾熱吻的那瞬, 黎爾感覺到了他身體繃直的硬度,那股占有欲強烈得他酷似要将黎爾馬上吞噬。

他絕對不需要靠喝中藥藥湯滋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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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爾正要繼續打字, 真的別喝, 求你了。

男人好像打字累了,直接給她發了條語音過來。

“是不是壯陽的?”他用帶有顆粒感的低啞聲音問黎爾。語調很認真, 卻又帶了點故意的壞,是又在順水推舟的調逗黎爾。

“……”黎爾嘴唇黏住,難以給溫知宴一個肯定回答。

他根本就是明知故問。

“我還是喝吧,看喝完有沒有效果。”沒等到黎爾回答,他刻意上揚的尾音打着旋轉,告訴尴尬得只想跟這趟火車奔向月球,以後她再也不要回璃城,出現在溫知宴面前的黎爾。

婚後一年她給自己聚少離多的老公抓副壯陽藥回家,這不就說明黎爾很想讓他對她提槍上陣嗎。

這是在給溫知宴傳遞,黎爾想要跟他有夫妻之實的舉措。

幾秒後,溫知宴好像真的喝完了那副倪涓雅給他特配的秘制中藥,再傳語音問:“你去哪裏了?我奶奶今天知道我回璃城了,想我們一起過去見見她。”

啞了一下喉嚨,“我……我去蘇城參加我一個大學同學的婚禮了。”黎爾還是用這個借口。

“你大學不是在國外上的?”溫知宴問。意思是他是在懷疑她去蘇城的目的。

“就還是,還是有留學生同學啊,她在蘇城上班,學藝術的。當時我們同屆,她這兩天結婚了,舉辦婚禮,請我去觀禮。”黎爾繼續圓謊。

火車車廂裏一直播着歌,黎爾給溫知宴回語音的時候,那些歌聲變成了背景音。

最後一條語音發得有點兒長,快要二十秒,黎爾點開一聽。

她說話口吻嬌氣裏帶着點兒哄騙,一聽就是在說謊。

她在說的時候,陳粒在唱歌。這次是另一首歌。

唱到的部分正好是:過了很久終于我願擡頭看,你就在對岸等我勇敢。你還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

不知為何,真的喝完那碗十八味壯腰補腎藥的溫知宴感到有一絲苦,找蔣姨要了顆薄荷糖,包在嘴裏,說話一下含糊了,回來繼續發語音給黎爾,“藥我喝了,味道挺苦,但我還是喝光了。等你回來,你給我看看吃完有沒有效。”

“……”

黎爾臉紅心跳的聽完這個語音,因為她完全領悟了男人說這話的意思。

他喝完滋補中藥,告訴他,苦口良藥他吃了,要等她回去幫忙看看,這藥喝完有沒有效。

這要怎麽看,那肯定得脫完衣服,跟他到床上辦事,才能看到療效。

【我手機沒電了,回頭聊。】隔空被溫知宴撩得臉紅耳熱的黎爾找個借口關住了話題,聊不下去了。

溫知宴也不再回。

火車朝遠方開去。

*

別墅裏,溫知宴放下藥碗,蔣姨在陽臺上曬衣服,曬完進來,見到沙發上放着黎爾的駝色羊絨圍巾。

蔣姨記得這一條圍巾黎爾最喜歡出門的時候戴,今天本來應該也是要戴着出門的,都拿來随手搭在客廳沙發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早上她走得太匆忙,就忘記了。

蔣姨自言自語的嘟哝:“小妮子怎麽了?怎麽把自己最喜歡的圍巾都忘記帶了。昨晚上到底做什麽了,今天這麽粗心大意。”

蔣姨準備把圍巾幫黎爾收到樓上去。

“蔣姨,把它給我吧。我給爾爾送去。”溫知宴呼停她,伸手要接黎爾的圍巾。

“可是爾爾說她去蘇城了,那麽遠。”蔣姨上前,将那柔軟的羊絨圍巾遞給溫知宴,不相信溫知宴真的會給黎爾千裏送一條圍巾。

駝絨柔軟的觸感在手中漾開,溫知宴想起昨晚扣過的黎爾的腰肢,還有吮吻過的黎爾的唇瓣,嬌媚得比這條圍巾還軟。

“溫先生這麽忙,真的要給爾爾送圍巾?”蔣姨納罕。

“啊。”溫知輕輕應了一聲,捏着圍巾,準備出門。

*

蘇城的氣溫比璃城的高了幾度,在下凍雨。

然而在冷得夾骨頭的冬天,全城也不統一供暖,從北方城市呆久了的人去了,反而更加感到陰暗的濕冷。

黎爾到了蘇城火車站,打算攔計程車去找黎小寶跟朱婧儀,才想起自己忘記帶圍巾了,雪白的細脖子有一截露出來,被寒風迎面吹着,寒意一下子鑽進她身上各處,她覺得這樣一個人出門,真的好冷。

可是,又不得不來。

黎爾豎起長羊絨大衣的西裝領,在寒風裏朝目的地找去。

朱婧儀這幾年沒有固定工作,以前上大學跟讀研的時候,她的業餘愛好是畫畫,玩藝術跟雕刻。

朱靖儀人長得有幾分姿色,身材也好,算是個風情萬種的女文藝青年。

這種人在學校裏特別引人注目,出盡風頭,到了社會上就接不住地氣,一心要拿捏着自己的假文藝身段,每天好吃懶做,就越混越差了。

之前,朱婧儀開了個個人藝術工作室,其實就是一間畫廊,找黎爾要了三十萬,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證此後再也不會找黎爾要錢了。

當時,黎爾覺得三十萬的數目太大了,怕朱婧儀騙她,還親自來過璃城陪她去找房東租畫廊,簽合同,找裝修。

好不容易把這個畫廊的事幫朱靖儀處理後,黎爾以為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了。

朱婧儀有個好的營生,以後也就能安守本分了。

黎爾希望朱婧儀能好好安生生活,盡責的把黎小寶帶大。畢竟這些年他們孤兒寡母的在蘇城過日子,也不容易。

朱婧儀人長得漂亮,年輕時在大學裏很多人追她。她從單親家庭長大,對同齡男生沒興趣,最後把黎爾的父親黎正勤瞧上了,因為覺得他很溫柔,穩重,有書卷氣,且特別會關心她。

他們踏破了紅線,黎家從此變得再也無法安寧,朱婧儀也從大學裏退學了,研究生文憑到現在也沒拿到。

離開學校後,她帶着個孩子,熱心人士幫忙介紹過幾個對象,可是都沒有人願意接手她這個未婚單親媽媽。

黎正勤是人,朱婧儀也是人,他們生出來的黎小寶更是人,沒理由一場癡纏後,黎正勤可以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安享人生,朱婧儀母子卻要被生活折磨得朝不保夕。

所以,黎爾這些年才會勉為其難的承擔照顧他們的責任,她的确也是站在朱婧儀的位置為她考慮了。

但是,來到這趟蘇城,見到之前幫朱婧儀租賃的畫廊早就已經關店歇業,黎爾心裏十足的不是滋味。

她猜測,也許,應該,或者就是肯定,朱婧儀根本沒有站在黎爾的位置幫黎爾想。

租這個畫廊一年的三十萬是黎爾靠上無數日班跟夜班,随時随地保持微笑,遇上再棘手刁鑽的客戶也壓住脾氣,盡職盡責的完成工作賺來的。

黎爾當時抱的期望是朱婧儀能靠這個畫廊養活她自己跟她的兒子,從此一生安穩富足。

現在,也才一年過去沒多久,情形是黎爾撐着在便利商店買的透明雨傘,吹着冷風,淋着凍雨,站在對街,傻眼的見着名為【雨櫻花】的畫廊店門在工作日的大白天禁閉,櫥窗玻璃還被人拿石頭砸了好幾個大洞。

牆壁上被人用紅油漆寫字。

【朱婧儀,還錢。不還讓你死全家。】

【朱婧儀,不要以為不知道你兒子被你藏在哪裏。】

【朱婧儀就是個賤人。】

【死小三,快下地獄吧!】

這些辱罵性極強的言辭就在畫廊的牆上栩栩如生,誰還會有心思到這間畫廊來附庸風雅的消費。

黎爾皺緊長眉,生氣的捏緊雨傘傘柄,知道自己這次又被朱婧儀騙了。

她氣急的給朱婧儀打電話,朱婧儀的手機沒人接聽,關機了。想也是,現在找她的人可不止是黎爾一個。

黎爾邁步過街,站到畫廊的屋檐下查看情況。

黎爾記得上次她幫朱婧儀找裝修的時候,朱婧儀曾經特地要裝修師傅在畫廊裏給她留生活區,平時生意忙了,她可以在這裏住。

黎小寶放學後從幼兒園被接過來,也能在畫廊裏呆得舒服。

黎爾從被敲破洞的窗戶裏仔細打量,沒發現畫廊裏有人,她喊了兩聲朱婧儀,也沒人理。

黎爾快被氣死了,現在是大晚上,她還想着省點錢,不去住賓館,到朱婧儀的畫廊裏過夜睡覺。

她繞着畫廊周圍走了好幾圈,也沒見到朱婧儀的人,黎爾知道朱婧儀被追債,肯定躲起來了。

可是也才一年不見,她哪裏來的這種瘋狂債主。

黎爾給朱婧儀發微信,打了幾個字,不想打字了,直接沖她吼語音:

“朱婧儀,你沒事兒吧,你是一個孩子的媽媽啊,你這次把我騙過來,是讓我來給你擦屁股的吧,你到底欠了多少錢?你能不躲嗎,或者你躲的時候能別把我拉過來嗎?你都這樣了,你還想你兒子上私立貴族學校,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酒店幹前廳經理,是每天拿着鋤頭在金礦裏刨金磚啊,随手就能給你許多錢花?”

發完這條,覺得不解氣,黎爾又繼續吼:“你知不知道我是專門請年假來的蘇城,結果你騙我,你都出這麽多事兒,這一年你還告訴我你畫廊經營得不錯?你是不是覺得我跟我爸一樣傻啊?”

操。

黎爾硬生生的沒把這句操罵出去,她在蘇城下着凍雨的黑街上,見着別人家裏華燈璀璨,阖家團聚,只有她孤零零的站在下雨的屋檐,無處可去。

她郁悶到極點的想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趟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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