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春欲放
第35章 春欲放
早上十點, 黎爾禮貌的敲門,進入鼓樓泉套房。
已經起床的馮餘喬在客廳坐着品茶,換了身衣服, 不是旗袍,反而是休閑綢布衫與闊腿褲。
專門為了讨老太太歡心的黎爾反而穿了莊重的旗袍, 荷葉邊的中短袖, 湖藍色滑緞料,裙腰到及膝裙擺處精工刺繡了幾串金黃色棣棠花。
身段高挑的黎爾将這條全開襟,純手工剪裁制造的緊身裙子穿得婀娜筆挺。
馮餘喬見了之後, 眼前一亮,即使是她這樣的舊時名媛, 此生也甚少見到有人能把旗袍穿得這番有标致又美豔的姿态。
“馮女士, 早上好, 您昨晚睡得好嗎?對昨晚的入住體驗,有什麽不滿意的都可以告訴我。”黎爾巧笑倩兮,眼神誠摯的看向馮餘喬。
上了年紀的婦人是濃顏臉, 五官很深刻,就算已經年過半百,眼角有了好些皺紋, 兩腮的膠原蛋白流失殆盡, 然而眼眸跟唇角依然有舊時華麗張揚的自信神采。
“有住得不滿意的, 張屏剛才都已經告訴那位樓層經理了。”馮餘喬回應。
她心裏清楚黎爾對她有所求, 儲運悅榕酒店專門派黎爾來争取她的好感,要她在他們這間酒店設宴。
其實在哪裏設宴, 馮餘喬現在并沒有特別的喜好, 但是張屏告訴她,寶格麗那邊可以免費給她辦。
這是一個很大的誠意。
可是眼下, 馮餘喬心裏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畢竟寶格麗是一家外資酒店。
“哦,那今天您還頭疼嗎?”黎爾挑眉,十分認真的關心客人的身體。
“已經不疼了,昨晚那盒中藥你從那裏得來的?”老太太回答。
黎爾不徐不疾的回答:“我母親是醫生,她開了一間藥店。聽聞馮女士有眩暈病,在勞累跟受寒的時候都會反複發作,在馮女士來璃城之前,我讓我母親照着這種病症抓了些普通中藥,希望能在您旅途勞累後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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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馮餘喬收到的中藥還配了沒碾碎的小樣,為了讓她放心,告知這些中藥只是世面上見到的普通中藥,囊括了川芎、白芷、蔓荊子、羌活、蒿本、荊芥、細辛、半夏等。【注】
可見送上中藥的人真的很用心。
昨晚張屏曾經阻止馮餘喬服用從一個陌生酒店經理的手上得到的藥物。
然而馮餘喬瞧見黎爾随之附上的工作牌,還有那塊精心制作的吊飾,她便知送這些東西給她的人,誠意滿滿,絕無歹意。
讓馮餘喬感到愉快的不止是那副幫她緩解頭暈病的中藥。
更讓她愛不釋手的是随着中藥一起送來的那塊流蘇吊飾。
不懂行的人會以為那是個平安符,挂在車上那種普通小物件。
然而,那其實是一個手工制作的精美到極點的旗袍壓襟。
舊時女子穿旗袍外出,風大時會吹起衣襟,顯得不雅,她們通常會在旗袍領口的扣子上佩戴一塊精美吊飾來壓住衣襟。
好比西洋人的胸針,只是這壓襟除了做漂亮裝飾,其實還有更實用的功效。
現在的年輕人大多數是不懂這樣的旗袍文化的。
黎爾送給馮餘喬到儲運酒店來入住的紀念禮,是一塊琺琅銀飾流蘇壓襟。
老銀鏈條中央懸挂深藍色的八吉祥結,下面綴着流蘇,還挂有一條小銀魚,寓意多福多餘,跟馮餘喬的名字以及出身完全契合。
她這樣的貴小姐,經歷了那麽多家族興衰,飽經世事,依然多福多餘。
入住儲運悅榕的第一晚,馮餘喬對送出這樣小禮物給她的酒店前廳經理産生了濃厚的興致,想好好的見一見這個年輕的姑娘。
她感到這姑娘歲數不大,做事卻能四平八穩,又玲珑剔透。
不知道結婚沒有,誰遇上她,娶她做太太,可算得上是真正的有福氣。
想起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孫兒,身邊終日萦繞着無數莺莺燕燕,卻沒有一個能像黎爾這樣讨人歡心。
馮餘喬覺得應該介紹黎爾跟今天來璃城的宋禹認識認識。
昨日,馮餘喬剛剛抵達,疲倦至極,并沒有對這裏的環境跟人多加留意。
當時儲運酒店的女員工都統一穿旗袍接待她,她大概的印象裏是有一個前廳經理将旗袍穿得特別豔而不妖,恰到好處的明麗妩媚。
沒想到就是昨夜贈她精美小禮物的黎爾。
問完中藥的事,“那那塊旗袍壓襟呢?你自己做的?”馮餘喬瞧着不像是買的,沒有虛有其表的包裝盒,只裝在一塊手工刺繡絲帕裏。
“對,是我自己做的。知道您要來璃城儲運入住,想了很久想不出送什麽禮物,終于撓破頭,鬥膽去了璃城的古玩市場,淘了些不值錢的精妙小東西,給您做了一塊壓襟,不值錢的,希望您喜歡。”
黎爾綻開一副甜嗓,跟老太太聊起為何要送這樣的禮物給她。
“您是五湖四海都去過的人,見識的好東西太多了,我整天呆在這樣的酒店裏,見識短淺,肯定送不出讓您滿意的禮物,于是就自作主張,想着送一個親手做的小物件,讓您留些印象也好。”
“是嘛?你可真是太有心了。”馮餘喬忽然一下變得很開心,這樣能說會道,還更會做的姑娘站在她面前,就像是春風吹送着牆角的一叢金色棣棠花,在搖搖曳曳的盛開,舞動,蕩漾。
乍一看還以為不起眼,不是國色天香,可是要湊齊這樣的春欲放,那得是人間難得的好東西都遇到一起才行。
“哎喲,我可太喜歡這塊旗袍壓襟了。”馮餘喬逐漸放松下來,感到跟黎爾一見如故。
旗袍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那時候,她們這樣的名門閨秀,穿旗袍都會戴壓襟。
現在國家将旗袍列為非遺文化,大力弘揚,一遇上什麽盛事,一些媒體跟明星瘋狂的來蹭熱度。
其實心裏根本不懂這是一種源遠流長的東方古韻,連壓襟是什麽都不知道,更遑論讓他們親手去做一個出來。他們都太膚淺跟媚俗了。
年紀尚淺的黎爾能送這樣有文化厚重底蘊的禮物給馮餘喬,深得她歡喜。
“你叫什麽名字?”馮餘喬往年輕姑娘瑩白如雪的臉蛋看去。
現在璃城是隆冬,窗外大雪紛飛,雪山之巅白雪皚皚。
她站在落地窗前,模樣又乖又甜,金色棣棠花刺繡的湖藍旗袍加身,一雙清淩淩的眸子說話的時候一直謙恭又溫良的瞧着馮餘喬。
馮餘喬從她身上恍若真的看到了倔強盛開的小花,落在澄淨的藍色湖面。
“我叫黎爾。黎明的黎,莞爾一笑的爾。”黎爾說完,莞爾一笑。
馮餘喬颔首,“謝謝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今天我孫兒從北城飛來看我,有機會的話,你們見見。”
知道她孫兒是誰,那個在京圈風流浪蕩的公子哥宋禹,黎爾心裏可不想跟他結交。
然而礙于馮餘喬的面子,她只能甜笑着,“好的,我們酒店所有員工已經做好準備盛情接待宋先生。”
*
又是雪大風大的天氣。
宋禹被溫知宴從機場接來市區,剛從燈紅酒綠的歡場抽身的他,精神依舊萎靡不振。
上次宋禹來璃城,是要跟溫知宴一起出國去玩。
當時溫知宴跟合作夥伴談合作,他是跟着出去玩。
宋禹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喜歡的事情做,終日吊兒郎當的從這個局換到那個局狂歡,沒個定性。
他外婆馮餘喬一直很擔心他,每次見面,就要跟他唠叨他的終身大事,希望他早日娶妻,安定下來,自然也就有事業心了。
可是宋禹哪裏是願意英年早婚的人。
他跟溫知宴是大學同學,都在北城北清大上的。溫知宴是物理系,他是建築系。
因為家裏的關系從小就認識,從大學開始一直玩在一起,周淮舟也是他們這個圈子的。
黑武士庫裏南停泊在儲運悅榕酒店的正門口。
伴随着流光噴泉的優雅音樂聲,“溫知宴,前段時間我怎麽聽周淮舟說,你去年這時候在相親啊。”
宋禹嘴角叼着一根沒燃的煙,模樣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忽然想起來,問溫知宴道。
“周淮舟的話,能信?”溫知宴淡淡應,“你打牌的時候,他說他沒牌了,哪次不是贏得你屁滾尿流。”’
“對,周淮舟就是個王八蛋,不信他。”心思單純的宋禹一下就被唬住了。
其實宋禹現在還沒醒酒,昨晚在北城後海有個局,喝到半夜三點還沒停。
中間溫知宴忽然給他打電話,讓他今天來璃城,探望他外婆。
理由是他要盡孝,老太太出來一趟辦個事情,不容易,他該來幫忙。
宋禹醉意熏然的答應了。
溫知宴立刻讓自己的助理給他定的票,還定的是早班。
宋禹沒有趕過這麽早的飛機,渾身正乏着,雙腿軟綿綿的下了車。
爾後,他回頭一看酒店名字,儲運悅榕。
宋禹皺眉,低罵:“我操。怎麽又是這個酒店,上次我投訴他們,那個說要給我送明信片跟送酒的女經理後來根本沒理我。明信片跟酒我根本沒收到。”
溫知宴下車,姿勢随意的把車鑰匙交給代客泊車禮賓。
宋禹站定到他身邊,兀自抱怨怎麽馮餘喬到這個酒店來住了。
“不是寶格麗放話說要給我外婆免費辦宴會嗎?她怎麽不上那兒去,辦國際級大型宴會,在寶格麗辦應該啊。”
“儲運悅榕挺好的。”溫知宴說。
“怎麽好了?”宋禹不解,他到現在還記得當初那個酒店前廳經理,把他哄住了,選擇不投訴他們了,之後就不管宋禹了。
到現在,宋禹都沒加上那個女人的私人微信。
請了這種臭脾氣酒店前廳經理,還想承辦馮餘喬的宴會,趕緊一邊歇着去吧。
宋禹準備一上樓,就把馮餘喬弄去住寶格麗。
兩個不同凡響的男人一走進大堂,就引起在場所有人的矚目。
前方,有個佳人早就在翹首以盼等待他們來到。
黎爾笑靥如花的迎接溫知宴跟宋禹。
他倆一般身高,身量颀長,氣宇不凡得從頭到腳都斥滿耀眼光芒。
黎爾拿出最專業的微笑,迎接兩個矜貴男人道:“歡迎溫先生跟宋先生來到儲運悅榕,我們集團董事已經交代我們前廳部全體成員要好好接待二位,溫先生跟宋先生此番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盡管告訴我,我一定會滿足。”
“哎喲,怎麽又是你。”宋禹嘆氣,問溫知宴,“她姓什麽來着?”
溫知宴沒回答,目光像手電筒,把黎爾從頭到腳照了一遍。
旗袍美人四個字,溫知宴現在有深刻的認知了。
就是他老婆穿上旗袍,膚白貌美,婀娜嬌俏的模樣,媚而不俗,豔而不妖,勾得他口幹舌燥心還癢,甚為後悔昨晚在夜深人靜的別墅裏,他沒有耍混到底的直接辦她。
今日這條裙子是黎爾專門找師傅為她量身剪裁,比昨天酒店發給她穿的那條精致多了,湖藍色的絲緞襯得她的皮膚白膩膩的在閃光。
“不知道二位還記得我嗎?”黎爾大方的自我介紹,“我姓黎,叫爾,宋先生可以直接稱呼我黎爾,我還有英文名,Reba。宋先生可以照自己喜歡稱呼。”在五星酒店上班的每個人都有英文名。
“Reba?”宋禹揚聲,帶着諷刺的念叨。他想起上次她糊弄他,心裏就是氣。
“上次我收回了投訴,Reba卻沒有給我明信片跟酒,是不是把我當凱子耍了 ?”
“不會的,宋先生,明信片跟酒,後來我都讓樓層經理送到你房間裏了呀,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上次您住的四季雪套房沒看到雪景,但是現在有正當季的雪景了,那間套房跟您真是有緣,現在正好空着,要不我幫您訂下來?不知道您這次要在璃城停留幾日呢?”
馮餘喬住的是套房,裏面有多個房間,宋禹過來去住那些房間就可以了,黎爾這是在營銷宋禹格外昂貴的消費。
總統套房訂一晚就是十幾萬的價格。
宋禹才不吃巧言令色的女人這一套,上一次宋禹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還以為要跟她有什麽浪漫後續。
宋禹後來撤回了投訴,并且跟他們領導留了自己的微信,要黎爾後續再跟他聊聊。
結果許久過去,黎爾都沒有主動加他。
自認最擅長撩女人的宋禹難得被如此冷遇,如今再見黎爾,根本不想給她好臉色。
可是今天的她穿湖藍旗袍,踩細高跟,編公主頭,水靈靈的眸子裏含着情,整個人都嬌滴滴的,嬌得宋禹的魂都快要被勾得出竅了。
這樣的妞居然一直甘心做一個前廳經理。她腦子沒病吧。
宋禹今日雖然為黎爾心癢難耐,但是明面上,他故意不給她好臉色。“不了,我是來這裏接我外婆退房的,你們這酒店條件差,服務也不好,我不想讓她繼續住了。”
黎爾一聽,心裏一沉。
站在一旁低頭玩手機,一直選擇默然的溫知宴說話了,他用清淺的聲線道:“我住四季雪,把房間給我留着。”
黎爾的眸光訝異的瞧向溫知宴。
他在璃城有多處住宅,名下有多輛豪車,他想去住,就是半個小時車程的事。
他的寓所都是照他的個人喜歡配置,黎爾深知如果住酒店,他肯定不會感到自在。
宋禹也很震驚,“诶?溫知宴,你沒事住他們酒店幹嘛?我們上去把我外婆接了就走。”
“這兩天你就住這兒。我可以陪你打牌。”溫知宴說。
“真的?”宋禹聽見後,改了主意,給周淮舟發消息,想把周淮舟叫來。
“溫先生真的要住四季雪?”黎爾望向男人,跟他确認。
溫知宴回望黎爾,“嗯。跟宋先生一起。”
宋禹不知道她跟溫知宴結婚了,但是瞧見他倆對視的視線怎麽如膠似漆的。
黎爾跟宋禹說話,眼睛裏只有客套又刻意的營銷感。
對着溫知宴卻是含情的一雙剪水瞳,在為溫知宴蕩漾似水溫柔。
宋禹覺得是不是哪裏搞錯了,以往他們出來,女人跟溫知宴是完全不會産生任何化學反應的,就算她們可勁兒的勾搭,溫知宴也不會正眼瞧她們一眼。
有一次,在一個時尚趴,那個叫宋佳枝的一線女明星借過跌倒在他腿上,溫知宴很冷血的立刻一把掀開了她。
在場所有人都見到了。他們還以為溫知宴是個男同性戀呢。
“那我為溫先生跟宋先生辦理入住了,先借用一下你們的身份證。”黎爾笑着對他們伸出了手。
溫知宴真的就很聽話的從身上揣的皮夾裏掏出身份證來。
“溫知宴?你沒事兒吧?”宋禹驚了,溫知宴是不是被這妞下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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