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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顧南風的鋪子開張在即, 第一日總是比較緊張的，頭天他就将一切東西都準備好，隔日還不到卯時就起床了。

掙開眼睛的時候, 顧南風只看了一眼窗外就起床了，也不管就算是窗口，也還是一片漆黑。

将頭一晚就捂在被窩裏的衣服摸出來, 抹黑穿上之後, 顧南風趕緊的下床準備去竈房裏。往外面去的時候, 顧南風一邊留戀着溫暖的被窩，一邊忍不住的嘆氣, 這做豆腐雖然能賺點錢，可是也辛苦啊, 便是數九寒天的也得日日早起。

将大門打開的時候, 顧南風吓得一下子又關上了，他看見了一個黑影，可下意識将門關上的時候, 他腦子裏有個人和那黑影對上了, 而外面的人發出的聲音也證實了他的猜想，他這才趕緊的将門打開了。

“二哥，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啊。”驚喜歸驚喜，顧南風卻有些不好意思, 這麽早他二哥就來了, 定然是來幫他的。

一出了大門, 就感受到了冬日的天氣，顧南風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拉着梅青山就往竈房裏跑，不管怎麽說屋子裏要比外面好多了。

顧南風昨日只泡了二三十多斤的黃豆, 豆腐切成一斤一塊的大小的話，大概能成一百塊左右，他對比着往日的經驗，覺得自己應該能在兩個時辰磨完，分成兩鍋出鍋的話，正好的能在午時和未時出鍋。

顧南風覺得自己應該能忙得過來，但有人幫忙自然是不一樣的，特別是煮豆漿的時候，火候特別的重要，得要小心的看顧鍋裏火勢大小，他一個人的話，既然磨豆子又要看火，忙碌不說，要是一個不小心，鍋裏的豆漿廢了豆腐自然也就廢了。

将平日裏都舍不得點的油燈點上，竈下生了火之後，離着竈頭不遠的石磨那裏也亮堂了，梅青山便讓顧南風将油燈滅了，他看得見。

“二哥，你還會做豆腐啊。”兩人一進了竈房，梅青山就指使着顧南風去生火，他自己倒是坐下開始幹活兒了，見人忙活開了，顧南風想要上手都插不進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有些好笑。

但他想着也就這麽一天罷了，中午的時候，給他二哥煮豆花飯吃謝謝他就行了。

想到要同人道謝，顧南風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件小事。那日，他二哥給他澆麥地，他同他二姐說了之後，還被他二姐訓了一頓。

他原本是想同他二姐炫耀一下，同時也讓他二姐放心，他在梅家村其實過得很好，可他二姐卻囑咐他不能不把自己當外人，便是梅家的人幫他幹活兒，也得請人吃飯才行。

二姐的話，顧南風自然是聽進去了的，他同時也反思了一下，他同剛來梅家村的時候，确實是變了不少，他現在好像真的一點兒不見外。

顧南風一個自小不被家裏寵愛的哥兒，自然知道他的變化為何故，還不是因為梅家人不把他當外人，他融進了梅家所以也就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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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到了梅家村之後，梅家人對他的照顧和為了他做的事，顧南風很想對他二姐說，他在梅家把自己當外人才是傷人心，但他知道他二姐脾氣，到底沒有說太多。

人心不是簡單同人說兩三句話，別人就能了解的，得要自己慢慢地感受，等他二姐在梅家村待的時間長了，自然就知道了。

梅青山身下坐的凳子是專門給顧南風坐的，兩人身高差了不少，梅青山坐在上面便一直微微弓着背脊，顧南風瞧着外面天色，雖說還是一片昏暗，但他對時間敏感得很，想着他起床怕是有半個時辰了，他得給他二哥換換手。

“二哥，我來磨一會兒。”顧南風特意去洗了洗手才準備去換人，哪成想梅青山還不讓。

其實，磨豆子不是什麽細致活兒，也不需要什麽技巧，那豆子放進磨盤裏之後，随着石磨的轉動被碾磨成豆漿再流進一邊的木盆裏，只是這活兒雖不需要什麽技巧卻枯燥累人，雙手都得不停動，時間長了誰能受得了。

“換啥啊換，我根本不冷，這手快起火星子了，倒是你啊，小心着鍋裏，這一鍋豆漿要是糊了阿娘得錘死我。”梅青山一邊躲着人，不讓人碰磨盤，一邊手下的活兒也不停，手下石磨不停轉動，奶白的豆漿慢慢順着石槽流到放置好的木盆裏，看見木盆裏的東西，梅青山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麽，頓時嘿嘿笑了出來。

“去年煮豆漿的時候，阿娘打瞌睡了，結果不止豆腐沒吃成，連豆漿都喝不了了，一股子糊味兒。”想到自己阿娘當時的表情，梅青山便止不住臉上的笑。

“阿娘惱羞成怒，聽不得我們提去年的事兒，不過昨晚上她是還交代我，今天要把火看好，可別把豆漿煮糊了。”

顧南風确實是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事兒，在他印象裏梅阿娘是最靠譜的，做什麽事情都謹慎小心得很，少有出錯的時候。聽着梅青山的話，顧南風腦子裏便是一副梅阿娘一臉懵的看着一鍋糊豆漿的樣子，也給跟着樂了。

兩人一邊幹活兒一邊說話，時間倒是過得快，一個時辰過去，已經有一鍋豆漿了，顧南風煮豆漿的時候，将煮開煮熟的豆漿先盛了一碗給梅青山喝。

“改天去鎮上的時候，我買點砂糖回來，灑在豆漿裏香香甜甜的可好喝了。”

梅青山接過豆漿碗之後，很快就将之喝光了，之後又接着忙活，顧南風這個時候也不能分心了，既然小心竈裏的火也要顧着鍋裏的豆漿。

“差不多了，等晾一會兒就能點鹵了。”顧南風偏頭看了一眼就在旁邊忙活的梅青山，又看了一眼鍋裏的豆花，他長出了一口氣之後，便開始動手了。

點鹵可是很重要的，豆腐的形狀口感都和這部工序息息相關。

做豆腐對顧南風來說不是陌生的事，先前他确實是有些緊張，可着手做事之後，先前擔心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哪裏去了，他只是按着步驟工序認真幹活兒，如今竈裏的火退了，就等着豆花成型然後将之放在豆腐盤裏定型了。

豆花想要變成豆腐，需要重物将之壓實，一般人家會直接用石磨，但顧南風只有這麽一副石磨，他一天又不止做一鍋豆腐出來，所以還得找別的。

顧南風壓豆腐的東西是一塊平整的大石頭，是梅家兄弟特地去河邊給他找的，河石經過河水常年的沖刷幹淨得很，他們還在外面包了一塊粗布，将多餘的布巾裹了個圓坨在上方，如此取用起來方便得很。

“啊！”将木盤的豆腐壓上之後，顧南風長長出了口氣，感覺身邊的人在摸他的腦袋，才擡頭沖人笑了一下。

“二哥，今天辛苦你了。”

“等以後有錢了，就不賣豆腐了，冬天太辛苦了。”數九寒天的，在被窩裏多舒服啊，這天不亮就要起床的日子才開始呢，往後不知道還要辛苦多久。

這時，天色已經蒙蒙亮了，看着天色，顧南風猜測怕是已經辰時過半了。

豆腐成形需要一個多時辰，顧南風算着時間，想着今日他們還是氣得晚了，看來明日還得再起的早些，才能趕在巳時之前讓豆腐出鍋。

村裏大多人家的早飯都是在巳時半的樣子，顧南風想做村裏人的生意，自然得讓豆腐在巳時之前出鍋，如此，人家才趕得及買了豆腐回去做早飯。

心裏想到什麽也就說什麽了，顧南風說了明日還得早起之後，梅青山卻說不用，只需要在趕集的日子早起就行了，村裏大多人家都是晚飯做的豐盛些，早飯都是随便吃點兒，豆腐不用趕在早飯前出鍋。

村裏人什麽習慣，顧南風也知道的，聽梅青山這麽一說他也覺得有道理，頓時放心了不說還得輕松了不少，這麽冷的天，能晚起一點都是好的。

天色大亮之後，顧南風的話就少了起來，他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道有沒有來買，若是沒有的話，他今日還得去大橋村呢。

顧南風只注意着外面，倒是沒留意，一直在他身邊的梅青山，也注意着外面的動靜。兩人都像是在盼着人來，只是他們盼的人卻不一樣。

辰時末的時候，顧南風伸手按了按先前做好的那鍋豆腐，發現已經很緊實之後，就準備将壓在上面的重物拿下來，兩人剛開始動手，外面就有人人聲傳來，且聽着動靜有好些人呢。

相視一笑，兩人趕緊的動手，他們剛好将紗巾解開，今日這第一波客人便到了。

“顧哥兒，聽說你之前就是賣豆腐的，這手藝肯定好得很，嬸子今日有口福了。”這人未到聲先至的是村子裏一個同梅阿娘交好的婦人，她夫家姓馮，村裏人都喊她馮嬸子。

趕緊的迎了出去，出去之後，顧南風才看到外面好些人了，除了梅阿娘和大伯娘還有那馮嬸子，還有好幾個他眼生的婦人甚至還有幾個小姑娘。

“大家來的正好，這豆腐剛揭鍋！”

豆腐一般都是切成一斤一塊的大小，手穩又熟的人能将每塊豆腐都切的一般大，顧南風幹了這會兒三年了，下手穩定得很，豆腐切好了之後，他很是大方地朝着今日的第一個客人馮嬸子說道：“嬸子你要那塊兒，我給你裝上。”

“哪塊兒都行，顧哥兒你給嬸子挑一塊邊兒上的吧。”邊兒上的豆腐瞧着會更緊實些，邊皮多。

笑着将豆腐給人裝了，顧南風将收錢的木盒子放到一邊，馮嬸子往裏面丢了兩個銅板之後，便高高興興的走了。

豆腐的價格全縣都是一樣的，都是兩文一斤，管你是在村裏買還是鎮上買，都是一樣的。

梅阿娘和大伯娘是害怕顧南風這裏沒有生意，特地的來給他充場子的，想着至少得要開個張，哪成想不等她們出手，這生意就成了。

感激的眼神送遠了馮嬸子之後，梅阿娘和大伯娘便跟着去幫忙了，瞧着甚至排起了小隊的人群，梅阿娘臉上的臉就沒有合起來過。有生意就好啊，也不枉他家南風從夏天就計劃這事兒，他們從半個月前就在村子裏念叨，如今總算是有收獲了。

有了自己阿娘和大伯娘幫忙之後，梅青山就不在竈房裏摻和了，但他出來之後也沒離開，而是一直在看着顧家門前，像是在等着誰來一樣。

梅青山都等的有些煩了，還以為自己算錯了的時候，他等的人終于到了。

“呀，陳二娃，你婆娘都沒一個，買了豆腐誰做啊？你做的能吃啊。”一個婦人買了豆腐之後，走的時候便瞧見了也在排隊的陳二娃，頓時就樂了，她原本只是沖人調侃一下，不成想這陳二娃竟然還正經回答她了。

“早晚都得有，顧哥兒的生意就和自家生意一樣，肯定是要照顧的。”陳二娃今日是和他家大娃一起來的，兩人手裏一人拿着一個大碗，瞧着不像是只賣一塊豆腐的樣子。

陳家日子過的怎麽樣，村裏人誰不知道啊，瞧着這兩父子的樣子，在加上村子裏的流言，便有不少人偷偷笑，看着顧南風的眼神都多了些調笑，但更多的卻是看不起。

顧南風前日和梅家兩兄弟在村子裏忙活了半天，那些流言是誰傳出去的，他們自然知道。瞧着那個陳二娃還在說那些似是而非惹人懷疑的話，顧南風很想直接和人翻臉，可他又顧忌着日子，這是他開門做生意的第一日，只能生生忍下了。

做生意，總是要和氣生財的，怎麽能在開張的日子鬧起來啊。

顧南風有着顧忌，可旁人沒有。

“狗雜種！老子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梅青山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突然抓住了陳二娃的手臂，将人狠狠拖出了人群，然後一腳踢在人腿上就把人丢在了地上。

陳二娃倒地上之後，原本正準備裝模作樣呢，哪成想雨點一樣的竹棍就不停的往他身上招呼，他這下是真的起不來了，因為但凡他想起來，挨打的便是臉和腦袋，他更受不了。

梅青山手裏拿着一根将近兩米長，手腕粗細的金竹，那金竹被破開成了十幾條竹條，那些竹條邊緣成了炖刀，狠狠打在人身上的時候，既不能打出重傷又能讓人疼的死去活來。

梅青山雙手好似甩出了火星，輪圓了胳膊，不停往陳二娃身上招呼！陳家大娃見自己阿爹被打的慘叫連天，滿地打滾，急的不停求人救他爹，可梅青山像瘋了一樣，根本沒有人敢靠近，陳大娃只能自己過去，直接挂人腿上将梅青山給拖住。

腿上多了個十多歲的孩子，梅青山手腳有些受限，加之他也想給陳家大娃幾分面子，便決定算了。“呸！狗日的，今日要不是你家大娃，老子把你打死！”

梅青山終于停手，陳家大娃才趕緊趁機過去護着他爹。

看着用那小小的身體擋住陳二娃的人，這會兒正狠狠瞪着自己，梅青山輕哼一聲，心想不愧是父子，之後他一眼都沒多看那對父子，只轉身對着正一臉不解和滿臉責怪他的村人解釋道：

“就是他，就是這個不要臉的到處造謠，說他家大娃要和我二姐家的老大結親，我結他娘的親！還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妄想說些混話，就能污我家南風的名聲，占我家南風便宜的狗東西胡言亂語！我們都打聽清楚了，村子裏那些沒頭沒腦的流言，就是這個狗東西自己傳出去的！”

今日，顧南風這裏本就熱鬧得很，梅青山這一打人，又起碼打了人足足一刻鐘，如今這顧家可是熱鬧得很，不管買不買豆腐的都來了，裏裏外外的不知道擠了多少人，就連村長都來了。

梅青山的話，讓村裏人從同情陳二娃到開始看戲。

這名聲對人家姑娘和哥兒多重要啊，他一個好吃懶做的鳏夫，妄想毀了人名聲讓人跟他，這挨打不就是活該嗎！

村裏人覺得陳二娃活該，可陳二娃不認啊！

陳二娃癱在地上，作出一副快要斷氣的樣子，指着梅青山含糊不清顫顫巍巍說道：“梅老二，說話要有憑證，我沒說過的話，你憑什麽誣賴我？村長，還我公道啊！”

“公道？老子今天把你打死了都算公道？！”梅青山都快被氣笑了，他沒想到這狗東西臉皮還不是一般的厚！

“你以為我沒證據？”看了癱在地上的人一眼，梅青山忍不住的将手裏竹竿抓緊，正想再揍人的時候，他娘把他拉住了，輕輕對他搖了搖頭。

梅阿娘看了一眼陳二娃身邊的陳家大娃，即便自己都想上手給陳二娃一頓，到底還是決定算了，就當是為了他的兒子吧，哪個孩子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父親當衆被打。“老二，夠了。”

有自己阿娘拉着，梅青山這才算了，然後也不管是裝着起不來，還是真的起不來的陳二娃，轉而朝着周圍的村人說道：“他要證據，我就給他證據！那狗東西前幾日厚着臉皮到我二姐家裏喝喬遷酒，就是有目的的，他隔日就在徐家院門口同人胡說八道！說是他家大娃很得我二姐的喜歡，當時廖嫂子和村裏幾個嬸子都在。”

往旁邊看了一眼，梅青山想看看這裏有沒有那幾個人，結果還給他找到了，而且這人便是廖嫂子了。

同自己阿娘使了一個眼色，梅阿娘直接去将人拽了進來，廖嫂子雖是個喜歡背地裏說人閑話的，可卻是個欺軟怕硬的，到了人跟前就是個軟蛋，啥都幹不了。

趕緊的點頭，廖嫂子指着陳二娃說道：“那日，我就覺得他是胡說八道，人家何家雖說是剛搬來的，可人家爹娘俱在，怎麽可能把姑娘嫁給他們陳家啊，窮的都快吃土了。”

也不牽扯其他人了，梅青山直接說了源頭，有了廖嫂子的話，這下子村人都開始對着陳家父子罵了，最後還是梅阿娘覺得陳家大娃被他爹連累，喊人趕緊走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