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77章

新年要大年十五之後才算正式的過完, 但初五以後，就有人幹活兒了，初十之後, 幾乎所有人家都要幹活兒了。

正月裏大事不多，但瑣事不少。

地裏蒜苗種的多的人家要打蒜薹，成片的白菜除了去賣新鮮的白菜, 還要将之做成鹽菜或者酸菜存放起來, 供之後一整個夏天和秋天吃, 還有地裏的豌豆菜豆也熟了，可以摘回家拿去街上賣了。

除卻這些小事, 還有件很重要的事，便是紅薯種子要下地了。今日, 梅家就在種紅薯, 梅大河吃了早飯就去地裏了，梅青山本想往顧南風身邊湊的，被他娘趕走之後, 也跟着去幫他大哥幹活兒了。

梅阿娘今天要做醪糟, 是特意的做給顧南風吃的，醪糟雞蛋很補人的，她想給人好好地補補身子，也讓家裏人跟着甜甜嘴。

還有便是, 她也得試試這回買的酒曲好不好, 做的醪糟甜不甜。

下個月初六是阿爺六十六歲的壽辰, 自打阿爺六十之後，家裏年年都會給他辦壽辰酒宴, 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每年阿爺阿奶的壽辰，家裏要辦酒席, 一共開兩頓，一頓中午的醪糟蛋，一頓下午的正宴，醪糟都是她做的，正宴則是在大伯家裏辦。

顧南風在竈下幫着燒火，母子兩個一邊幹活兒一邊說話。顧南風這會兒突然想到他在張家定好的狗兒，便和梅阿娘說了，過幾日想去張家看看他的小狗。

“家裏養條狗挺好的，你和青山那裏又偏，還好如今多了你二姐家，人戶多一點，那小賊也能顧忌多一點。”梅阿娘一直惦記着顧南風那裏差點遭賊的事兒，她這會兒覺得那小賊定然就是那姓陳的，只是他們沒能将人當場抓住，也不好亂說。

除了那次有賊人上門的事兒，之後顧南風不是還丢了錢嗎，梅阿娘也懷疑陳家，只是她不知道那是陳家娃娃們偷的，還是很二娃自己偷的。

一想到陳家人，梅阿娘就後怕！

他想着丢錢事小，要是顧南風出了事那才是完了！顧南風的銀子可是藏在他的房間裏的，那可是睡覺的地方，若那錢真的那姓陳的偷的，萬一他直接藏在了房間裏，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直接将人給欺負了，那可就說什麽都完了。

越想越害怕，梅阿娘都忍不住的給了自己一下！“沒事兒自己吓自己，都過去了。”

“阿娘，怎麽了？”顧南風就在竈下燒火，他只見阿娘沉默一會兒之後，便唉聲嘆氣的還錘了自己一下。

顧南風出言，梅阿娘才想起方才的事兒，心裏又覺得不是滋味了。

Advertisement

她好不容易盼到家裏的孩子，這馬上的又要分出去了。她和丈夫已經商量好了，等到阿爺的壽辰過後就分家，到時候就讓老二他們小兩口去上面過日子。

梅阿娘想到了分家的事兒，顧南風自然也想到了，便主動地提了一下。

“阿娘，我和青山就兩個人，我原本就有田地，分家的時候，把挨着我水田和旱地的田地分給我們就好了。”梅家現在種着的田地不少，但大部分是地主家裏佃回來的，自家的田地沒有多少，也就五畝水田和六七畝的旱地。

梅家旱地雖然少，但他家自己挖了不少的生地出來，生地不算在納稅的田地裏，他們也就沒有算進去。

顧南風的田地都是梅家幫着買的，當時是為了方便幫他幹活兒，如今倒是真的方便了，往後他們田地都挨着，幹活兒倒是方便了，不用到處跑。

梅阿娘見顧南風主動地提起了分家的事兒，便順勢和他說了大概日子，但她沒接顧南風另外的話，這家怎麽分，他們兩個老的有分寸。

成親後，顧南風老實的在家裏呆了三天，之後第一次出門，就去了張家。他去張家是早就和家裏人說過的，晚飯過後，他就趕緊的出門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自己的小狗了。

顧南風去張家的時候，還提了半籃子雞骨頭豬骨頭。

近日，家裏喜事兒多又是大過年的，葷菜做的自然也多。飯後，他都将骨頭給收起來了，就是為了給剛出了小狗兒的母狗帶過去。

剛剛敲響院門，張哥兒就來開門了，顧南風被張哥兒迎進去的時候，張嬸子正在摘豌豆，張哥兒手裏提着一個籃子，看來是正準備出門，怪不得開門開的那麽及時。

“嬸子。”先給長輩打了招呼之後，顧南風把手裏的骨頭給了張哥兒。“給大狗吃的。”

張哥兒接過了顧南風給的籃子之後，張嬸子便讓兒子先別出去了，帶着顧南風去看看小狗。

顧南風一進張家就發現了，張哥兒和他娘都是一臉的笑，心情很好的樣子，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兒，他細問之下才知道，張哥兒家的母狗這一胎只下了一個狗崽。

顧南風原先不懂，就一個狗崽，小滿和他娘為什麽還這麽開心，可轉瞬他就知道了原因，兩人一起笑了。

“雙豬獨狗，不做都有。”

這句話是村裏的老人常說的，意思是家裏的母豬只下了兩頭豬崽，母狗只下了一只狗崽的話，就是家裏有好運氣了。農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是靠着雙手得來的，不幹活就沒有飯吃，這不做都有，這誰能不美啊。

張家那只大黑狗原本就兇得很，如今剛下了狗崽，顧南風自然是不敢接近的，且連張哥兒都把小狗抱不出來，只能遠遠的讓顧南風看一眼。“現在狗崽剛出生沒幾天，大狗看得緊，阿娘說起碼得要十來天，大狗放松，我才能抱小狗出來。”

張家的狗窩在茅房門口的屋檐下，顧南風不敢靠太近，張哥兒先過去将大狗的繩子收了一截，讓它跑不了多遠，這才敢讓顧南風墊腳伸頭的去看看狗窩裏的小狗。

張家的大狗是黑黃的顏色，背部接近純黑，腹部和四肢顏色偏黃，可這小狗卻是黑白兩色，小狗兩只耳朵旁邊都有撮白色的毛，配上它小小的身子，顯得可愛得很，和它威武的娘親一點不一樣。

“真可愛。”顧南風看着那小狗兒不由感嘆，腦子裏都有了這小狗兒他的院子裏跑來跑去的畫面了。

張哥兒看着他家大黑胖胖的身子，大概是想到了大黑小時候，笑着道：“都可愛。”

看了小狗之後，顧南風和張哥兒便去張嬸子那裏幫忙了，顧南風這才知道張哥兒明日要去鎮上賣豌豆。

“我們一起去啊，我要去買鹽，過幾日我要準備做鹹鴨蛋了。”顧南風自己也種了豌豆和菜豆，但他不準備拿去賣，他準備吃一部分嫩豆子，餘下的全曬幹了留作幹豌豆和幹菜豆，這兩樣東西不止嫩的時候好吃，曬幹了也能做好吃的。

眨眼時間，這天色就暗了下來，張嬸子催促顧南風快回去，顧南風也正想走，張家的院門就被敲響了，緊接着院門被輕輕推開，梅青山正站在門口，小心往裏面看。

“嬸子，我阿娘讓我來接南風回家了。”

“快去吧。”張哥兒将顧南風手裏的那把豌豆接了過去，顧南風不好意識的同人笑笑之後，喊了張哥兒明日在門口等他，他們同路，便起身走了。

待出了張家們之後，顧南風原本想問梅青山，是阿娘他來的，還是他自己要來的，可話到了嘴邊他卻問不出口，他又細細想了一下，便又不想問了。

不管是阿娘讓來的，還是他自己要來的，他都很開心。

顧南風其實還是有些沒能适應兩個人身份的轉變。

這幾日，白日的時候他們都沒怎麽單獨相處過，晚上的時候得在一起睡覺，難免的就得單獨待一起，好在梅青山也體貼，沒有日日纏着他要，第二日的時候不止沒碰他，還貼心的給他揉腰，之後就哄他睡覺，他才沒覺得那麽尴尬。

他現在甚至都不知道該喊梅青山什麽，二哥他是喊不出口了，可是讓他喊青山，他也喊不出口，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正月裏，白日裏的太陽已經開始有些曬人，但傍晚的涼風還有不少冬的寒意。顧南風剛緊了緊自己的衣服，就覺得有個暖暖的東西塞到了自己手裏，熟悉的手感讓他不用看，都知道手裏的東西是什麽。

輕輕将苞谷皮揭開，裏面的烤紅薯連皮都剝好了，顧南風将之掰成兩半，分了一半給身邊的人，兩人吃着紅薯王家裏去的時候，天色也暗了下來，周圍變得寂靜無聲，只有從兩人腳下傳來的一點聲響。

走出去好一段路之後，顧南風才發現身邊的人竟也一路無話，他自己是不知道該喊他什麽，所以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可他今日怎麽也如此沉悶？竟也和他無話可說嗎？

心裏不知為何有些悶悶的，說不上難受但就是不舒服，心裏覺得別扭，便連嘴裏的紅薯都不覺得香甜了。

兩人快到家裏的時候，顧南風見家裏的竈房還有火光，知道家裏人還在烤火，便加快了步子趕緊的回家了。

“阿娘，我們回來了。”剛進了院子，顧南風就喊人了，等到進了竈房的時候，卻發現大伯娘也在。

“大伯娘。”趕緊的喊了人，顧南風就坐到梅阿娘身邊去了，他剛坐下，梅阿爹就抱着已經睡着的梅小妹去睡了，梅青山便直接坐在了他阿爹坐的地方。

大伯娘過來不為別的，為的便是梅大河的親事。

她上次想給顧南風做媒沒做成，這次雖不是她牽的頭，但娘家人提起了，她也特意的打聽了，那姑娘還真是個不錯的人選。

“雖說家裏兄弟多，可都是哥哥，且都已經成家了，家裏也不指望拿她的聘禮給哥哥們娶媳婦兒，想來嫁妝也不會虧待她。家裏情況先不說，更重要的是，我已經托人打聽過了，那姑娘是個有本事的，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正适合做長媳呢。”

前些時候，大伯才給梅青山找了活兒，讓人去跟着村裏殺豬匠學手藝，這會兒，大伯娘還操心着梅大河的親事，梅阿娘立馬的就笑了，趕緊的答應下來，便同大伯娘商量起了，讓兩個偷偷見見相處相處的事兒。

“阿爺的壽辰不就是個好機會？到時候他們若是有意思，就讓大河借口去我大哥家裏幫忙幾天，讓兩人相處相處，若是行咱們就找個好日子上門提親，争取下半年就把大河的親事給辦了。”

“好主意，就這麽辦吧！”

梅阿娘和大伯娘之後說的起勁，幾乎都是在說那姑娘家裏的事，倒是梅大河一聲沒坑，安安靜靜的，好似說的不是自己親事似的。

梅大河無話，梅青山和顧南風自然也沒有接話的餘地，幾人安靜烤火，等到大伯娘走了之後，燒了熱水洗了腳便睡了。

顧南風先前雖然沒有說話，但他一直在想梅大河的親事，上床之後，他正想和梅青山說說他們未來嫂子的事兒，他身子就被梅青山結結實實的抱緊了懷裏。

顧南風一開始還以為梅青山是想要呢，他還有些別扭，因為他不怎麽想。他們是新婚，按道理放縱一點才是正常的，但他們也就新婚那日行了周公之禮，雖說都兩天了，可他知道這人一做起來就沒完沒了的，他們明日還得上街，他怕明日身子不舒服。

身體下意識有些抗拒，但顧南風并沒有出聲拒絕，只是他都伸手将人抱住了，他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兒。

将他摟住的人，只是把他摟住罷了，并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人有些不高興。

“怎麽了？方才就一直不說話。”也不知道是黑夜給了他膽量，還是只有兩個人了，顧南風便能自在些，他主動往人懷裏鑽，同人說話的時候，也是細聲細氣的，好似只有身邊的人聽得見。

一直沉默的人，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将他摟的更緊了一些。

顧南風也沒有追問，心裏寬慰着自己，還知道摟着他睡覺，便不是真的生氣了，可能在想旁的事情，正在鑽牛角尖，就随他去吧。

“南風。”顧南風都不準備追問了，可沉默的人卻出聲了。

顧南風微微的擡頭，發現這人根本看不見他的眼神之後，便輕輕地捏了捏人手臂，示意他繼續說。

梅青山這會兒開口依然沒有說什麽。“明日要上街，睡吧。”

“......”顧南風這會兒哪裏還能睡得着，可身邊的人好似真的睡了，他也只能閉上眼睛裝作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