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祖宗
第48章 祖宗
說是下班過來還真是下班過來。
兩人前後腳到的新月灣。
鐘影看着探出車窗朝她招手的裴決, 他身上還是一套規整利落的制服,雪白挺括的襯衣領口,系着領帶, 嚴絲合縫的, 瞧着是很沉穩,只是神情奕奕, 整個人不像剛下班,倒像是專門來約會的。
“我以為你要晚點呢。”鐘影笑着上前。畢竟從機場過來, 不是直接下高架回栖湖道,還要穿一趟市區才到這,時間上多了一倍。
裴決打開車門:“給你發信息的時候就在路上了。”
他這幾天飛的都是國內一些中短航線,算不上緊湊,一頭一尾空出的時間也多。
段啓淮算是看明白他這個人了。
原來之前累死累活地幹,還真是想累死累活。眼見着枯木逢春,那真是抓緊一切時間談戀愛——飯都不要吃的。下了飛機、做完安全檢查,碰上時間上正好, 常理總是要和機組一起吃完再走。如果住宿舍, 吃完夜宵湊個熱鬧打游戲也是老規矩。
現在, 下班簽了字轉頭能不能見到人都難說。
“晚飯都沒吃嗎?”鐘影皺眉瞧他。
電梯裏燈光亮,她擡頭看着裴決, 見他正在看一側貼的小區電路檢查通告, 便也湊過去看。
她好像才知道有這回事,湊過來的神情越看越認真,看完還拿出手機記了下時間和注意事項。
裴決垂眼瞧她,好笑:“平時都不看嗎?”他好像什麽臨時突擊檢查作業的家長, 一眼洞穿,語氣無奈。
這話說的, 誰進電梯跟他似的,左顧右盼當參觀。
鐘影笑着擡眼:“我發現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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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決微微一愣,電梯門打開,他跟在妹妹後頭邊走邊請教:“我以前怎麽了?”
“鐘影,下周的體檢通知你讓阿姨叔叔簽字了嗎?”
“鐘影,你們年級下學期有全副科的學業考核,你知道嗎?”
“鐘影,一中從你們這屆開始好像要分梯隊班了,你知道嗎?”
裴決:“……”
他真是沒想到,時隔多年,妹妹的記憶力如此之好。
不過鐘影說的這些,他還是有些印象的。裴決仔細回憶了下,笑着否認:“我可不是這麽說的。”
“就是這麽說的。”
鐘影開門,轉過身看着裴決,一副我怎麽會記錯的神情,好心勸道:“你再想想。”
她站在門口,十分篤定自己的記憶,一張臉漂亮又認真,黑白分明的杏眼圓瞳,炯炯有神,像極了小時候同人輕聲細語講理的樣子。只是那個時候,講理的對象從來不是裴決——她可不敢和裴決講什麽道理。哥哥總是權威的,有着無可置疑的可信度。實在不行陽奉陰違點好了。頂多被抓住念幾句。到時候跑快點就好了呀。
裴決笑着打量她。
好像他不聽勸,就不讓他進門似的。
他注視着她,身後的感應燈很快熄下,家裏沒開燈,一前一後的光線倏地變得昏昧不清,鐘影感覺到,下意識眨了眨眼,還未全睜眼,眼前一片模糊的時候,臉頰忽地被一只寬闊手掌捧起,下巴被摩挲着微擡,裴決另一只手摟住她後腰,一邊欺身進來,一邊笑着親她的嘴唇。
“想好了。”
“你說的對。”
門在身後輕輕關上。
屋子裏光線更暗。
鐘影有了一個新發現。
只要她據理力争些,或者,多說點,裴決就會被說服——輕易的、毫無反抗的、自然而然的。他好像從始至終就沒什麽主見,見她說什麽,便是什麽。
為什麽以前的自己不同他多争辯些呢。鐘影懊惱。
早知道裴決這麽好說話,她還怕他幹什麽。真是的。
鐘影感覺自己好像踢到了什麽,應該是鞋凳,剛想偏頭去找,裴決的吻就跟着俯過來,再度吻上。“裴決……”鐘影往後靠了靠,仰起頭,喘息着垂眼,語氣讷讷:“你不餓嗎?”裴決擡頭看她,見她眼眸濕潤,口紅旖旎,雙頰蘊着熱紅,忍不住又去撫摸,半晌,笑聲逗她,低問:“你覺得我在做什麽。”
衣料摩擦的聲音很快變得急切許多,五月氣候剛剛好,此刻卻格外悶熱。親吻令人感到愉悅,但再愉悅下去,場地就不大合适了。盡管裴決寬闊堅實的手掌幫她抵着後腰,鐘影還是覺得抵在櫃前硌得慌。何況,親久了腿也軟。她一只手往後握着裴決手腕借力,嘴唇微張,呼吸一會快一會慢,望着裴決胸膛發愣。
裴決見她有些疲憊,便把人抱到沙發上。鐘影翻個身面朝裏,好像還沒緩過來,整個人懶洋洋的,語氣也是,過了會,她沒好氣道:“你自己做點吃吧。”
裴決笑,沙發前蹲下,給她整理了下頭發,摸了摸鐘影發燙的臉頰,輕聲:“怎麽這麽虛?”
鐘影:“……”
下秒,不知道哪裏來的抱枕,一頭就撞上了裴決。
裴決:“……”
“我天沒亮就起了——送琰琰去春游。上班。下班去看我媽,做飯,然後趕過來——”
“好好好……”裴決趕緊道,上手哄似的拍了拍妹妹肩頭。
他後退幾步撿起抱枕,也不敢靠近了,想了想,腦子缺根筋似的拎着抱枕往廚房走。
“拿去哪裏啊?”
鐘影有點惱了,沙發上坐起來,前一刻眉目含情,這一秒眉眼困惑:“你不要亂放。”她的語氣好像很不能理解他的行為,覺得他沒有生活常識。
裴決:“……”
他只好規規矩矩地給妹妹送回去。
廚房很快燈火亮堂。
微醺的暖黃彌漫過來,好像水跡蜿蜒,徐徐又緩緩。
鐘影歪頭靠着抱枕,注視那一片光暈裏、駐足冰箱前思考做什麽的裴決,半晌,忍不住笑。
其實這樣的場景對她、或者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違和。
甚至稱得上親切與熟悉。
想起電梯裏那幾句脫口就能細數的點滴,心頭漸漸泛起一陣恍然,好像時光在這一刻回到了過去,她此刻注視的,是過去某一瞬間的裴決。
體檢簽字、學業考核、上了高中就要分梯隊班……
在她的成長階段裏,裴決的存在早就超出一個鄰家兄長的角色。他們一起長大,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也是朝朝暮暮的陪伴與依靠。
現在想起來,因為長她兩歲,鐘影從來就沒在學業上多操過心。裴決堪稱她最佳的學業指導。他關心她的考試。每一場考試,裴決都了如指掌。但鐘影其實清楚,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有些不耐煩的。考得好就算了,考得不好,鐘影都怕見裴決——天知道,考壞了,她都不怕鐘振的!偏偏怕裴決。回家的那段樓梯,每一級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數着點的裴決聽到吱吱呀呀的動靜,開門就問她:“影影,考得怎麽樣?”鐘影能吓一跳。
見她受驚小鹿似的緊張又不安,裴決有些無奈,語氣愈低,近乎哄着說:“晚點過來我看看卷子。”鐘影望着他點點頭。畢竟,他都學過了。給誰看都比不上給他看來得名正言順。
他坐在一邊給她講題,臺燈的影子只落一半在他身上。少年眉眼長開,有了青年成熟的輪廓和愈漸沉穩、不動聲色的氣質。鐘影趴在亮堂堂的桌前聽他講題,眼前缥缥缈缈,耳旁一會進一會出,眉眼耷拉。青春期的少女心思細膩,裴決根本不可能搞懂。他想問她是不是沒在聽,又擔心自己話說重了。臨到頭,幾句話擱在嘴邊反反覆覆,愣是察言觀色好一會,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于是,講題的那幾個小時,裴決也不好受。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對待她。輕一點似乎不大好,重一點他也舍不得——說起來,都說鐘影是他妹妹,比親妹還親,天知道,他把鐘影當祖宗。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
太自然了、太理所當然了,裴決的存在一度像空氣。
他陪伴在她身邊,輔導她功課,監督她學習,照顧她生活,慢慢地,比這世上所有的天經地義還要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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