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此處有鬼

“啊!”

江谷聽見卧室裏傳來一聲慘叫,馬上起身,去敲了敲卧室的門。

“陸梨。”

沒人應答。

“陸梨?”

依舊沉默。

“陸梨?我進來了。”

江谷進了卧室,發現浴室的燈開着,又敲了敲門叫了幾聲,沒有人回答。

浴室裏的白鹿欲哭無淚,害死人的醉果,以後再也不碰了!因為沒穿鞋,又微醺搖晃,腳下一滑摔了一跤,直接把原形都給摔出來了。

怎麽辦怎麽辦,栽了栽了。受到醉果影響,感覺每一個毛孔都不受她控制。

“陸梨,陸梨你說話?”久久得不到回答的江谷急了。

“碰!”江谷一下子撞開了門。

一雙擔憂的眼睛,對上了一雙驚恐的眼睛。

受驚的小鹿站在地上,一身的泡泡,看着進來的江谷,四腳發顫。

兩雙眼睛變成呆滞神情。

“你?”江谷最先反應過來。

“陸梨呢?”又在房間裏四處看了看,沒人,江谷還念叨着:“這陸梨身手不錯,走了我居然沒發現。”

白鹿暫時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小家夥,你這幾天都藏在這屋子裏?”江谷走回浴室門口。

陸梨又感受到了從身體內部傳來的不詳預感。

江谷重回門口,看見的一幕重組了他的世界觀——

白鹿變回了人。

人又變成白鹿。

在江谷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的時候,當着他的面,白鹿和人的轉換又來了兩遍。

陸梨覺得自己快哭出聲了。

最後體型停在了鹿上面,沒變了。

陸梨想跑出去,但跨開一步,就沖去摔倒在江谷腳下。

陸梨全身都僵硬了,丢人。

江谷看着趴在自己腳上一身泡泡的小東西,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愣了好久,最後提起小白鹿,重新走進浴室,開了水,調好溫度,揉着她把她一身泡泡給沖洗幹淨了。

可是江谷為什麽揉着就停不下來了?小白鹿抗議,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江谷,眼中全是譴責。在這樣搓她,毛都全掉光。

江谷撸了撸白鹿身上的毛:“你這品種倒是稀奇。我第一次見鹿長得這樣,全是毛。這樣軟。”

那當然她又不是普通的鹿,她其實根本就不算是頭鹿,只是長得像鹿而已,完全是另一個物種好不好。

小白鹿強烈抗議,江谷最後再揉了一把,把她提出了浴室。還貼心地給她吹幹了。

“難怪你身上總是有兩個傷口,原來你就是白鹿,白鹿就是你。”江谷想明白了。

小白鹿暈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江谷戳了戳她的腦袋:“我還把你吓到了是嗎?”

到底是誰吓誰?江谷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要重組了。

陸梨抖了抖,想着江谷這話,沒錯,說不定江谷受到的驚吓比她還大。

畢竟她是兇獸呢。

嗯。陸梨自我肯定,試圖放松自己的四肢,不再硬邦邦的像木頭。

為了證明自己是兇獸,陸梨在江谷來戳她第二下的時候,一下張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兩臉發呆。

“松口。”

“……”

“醫院。”

“!!!”

小白鹿松了口,從床上順着江谷的大腿,鑽進他衣服裏拱來拱去,試圖讨好江谷,極盡狗腿賣萌之能事。

江谷把小白鹿從自己懷裏提出來,拎到和自己對視的一個層面上:“……小鹿女?”

兩兩對視,久久無話。

把小白鹿放在枕頭上去,江谷從自己的衣櫃裏拿出一件新襯衫,丢到了床上。

“我出去了,這衣服你先穿。”

江谷朝卧室外去了。

小白鹿從枕頭上站起了身,從被子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過去,走得磕磕絆絆。

小白鹿找了個合适的姿勢,趴着滑下床,邁開小短腿蹭到了江谷腳邊。

一蹭一蹭地跟着,因為被熏了醉果的緣故,走得東倒西歪。

“你中毒了嗎?”江谷低下頭,蹲着看她的姿勢,神态都不對。不過趁機又在小白鹿身上撸了一把毛。

“還是去倒杯水給你喝好了。”江谷到了客廳,去倒水。

小白鹿就蹭到他腳邊,發現自己跟不上了,幹脆咬住了他的褲腿兒,自己不邁步被拖着走。

“地都被你拖幹淨了,小懶蟲。”江谷看着撿懶便宜的,咬着着自己褲腿兒的小白鹿,提起腳來,搖了搖,試圖把小白鹿甩下去。

小白鹿也随着晃了晃,但是穩穩吊着,沒有掉下來。

江谷見此,又放下腳走着,拖着一只懶懶小白鹿。

倒了一杯水,又把白鹿拖回了卧室。

走到床邊,從小白鹿嘴裏解救了自己的褲腿兒,把她拎起來扔床上去。

又在自己櫃子裏翻找,找出了一瓶子清熱解毒的藥丸。

“張嘴。”

江谷喂小白鹿吃了藥丸。

秉承着男女有別觀念不占人便宜的江谷,是想和小白鹿的分開睡的,但最後小白鹿死乞白賴,還是蹭到沙發上和他睡一起了。

看着小白鹿入睡後,江谷捏了捏眉心。再輕手輕腳将她弄到床上。

天亮之後,陸梨終于是清醒了。徹徹底底地清醒了。

她在床上發呆,覺得自己完蛋了。被人發現她是妖怪了!怎麽辦?

主動承認?不不不,還是偷偷溜掉吧?

陸梨悄悄收拾好,衣服輕手輕腳地穿上,然後把自己卧室門悄悄打開,探頭探腦,發現沒人再轉身關上卧室門,再轉身輕輕邁步,一步一步,朝着大門口走去,試圖離開這個屋子。

“陸梨。”結果才走兩步,就被人叫住了。

陸梨轉身,對着身後的江谷露出了讨好的微笑。

“大佬,我、我再不回家,我家人會以為我被綁架了。”陸梨朝着門那邊挪動,學着王洛宇狗腿地叫上了大佬。

“家,你們鹿人還會被綁架?來吓我一跳就想走了。”江二爺翹起二郎腿,拍了拍衣服追究責任道:“昨天你非要摟着我睡覺,死不撒手,忘了?今天起來就想走……”

說得像她翻臉無情似的。

“大佬,我真的,我真得回去了。”陸梨着急着解釋,想出一個辦法:“不然,我跟你自報家門吧。”

“趙家三房,趙陽。啓陽集團上班。趙家,就是長原洲最大的這個趙家。”

“大佬,我現在是真忙。”

陸梨覺得自己沒臉呆了,還是趕緊走人吧。

沒等江二爺答應什麽,陸梨奪門而出了。

江谷放下二郎腿,也不追,任由她走了。

陸梨回到了家,發現母親趙嫣然等了她一晚上。

陸梨沒法解釋,只好亮出傷口,告訴她自己因為練功受了傷,導致了進醫院住了一晚上。

“好好休息,你公司那邊我已經請假了。”趙嫣然看着她幫着綁帶的手,眼神有點複雜。

“嗯。我明天回去上班。”

“這麽重的傷,還是休息吧。”趙嫣然不同意。

陸梨也表示不同意。

“用不着,我可以去上班。”

她不僅明天要去上班,她今天還要練功。傷口經過專業處理,不會有事,她一但閑了下來,不練功,心裏就非常慌張、焦慮。

“我要去練功了。”陸梨覺得自己已經大好。

“她又來找你了嗎?”趙嫣然忽然說。

他?誰?陸梨不明所以,就那樣看着趙嫣然。

“她果然又來找你了嗎?”趙嫣然臉色不好看了。

“沒人來找我。”陸梨說。

“我知道。”“她不是人對吧。”趙嫣然的語氣中忽然有了痛恨。

聽了趙嫣然這兩句話,陸梨忽然陷入一種史無前例強烈的危機感中。

不是人。

她總覺得是在說她。

陸梨不敢妄動。

“你真的能看見她嗎?”趙嫣然的痛恨漸消,話中有了一絲小心翼翼。

陸梨沒敢回答。

不能再待下去了,陸梨忙着走出房去。

“你不是想知道她是誰嗎?你回來,我告訴你。”趙嫣然忽然多了一分堅決。

陸梨即将跨出門的腳忽然頓住,收了回來。

“回來休息吧。”趙嫣然将被子掀開了一角,等着陸梨過來。

陸梨轉身,走了回來。重新躺上了床。

“她是你爸爸的表妹。”趙嫣然并沒有坐下,反而去給陸梨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床頭櫃上。

“她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陸梨心中有些驚訝,就這樣看着她,接過了那水杯。

“至于她的鬼魂為什麽來找你,我也不知道。”趙嫣然忽然又轉過身,去了桌邊,背對着陸梨,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母親為什麽會覺得,她來找過我。”陸梨問。

“不是你一練異能,她就來找你嗎。她來找你之後,你總會大病。”趙嫣然反倒放下了茶,看着陸梨。

“難不成她沒有來找你?”

陸梨搖頭。

“那你怎麽受傷的?”

“不小心磕的。”

趙嫣然神色輕松了一下,卻又變了變,“那你好好休息。”

說完這話,趙嫣然便走了。

坐在床上,陸梨在想趙嫣然說的話,二十年前就死了。豈不是鬼?

二十年的孤魂野鬼。

一練異能就纏上來,那是因為練習異能就是掌握運用周圍事物的技巧,加強與周圍事物的聯系,自然也就加強了與鬼魂的聯系,這時機緣到了,就看得見鬼了。

為什麽那鬼要害她大病呢?

若趙嫣然沒有說謊,那就可以理解為什麽趙陽沒有異能了。

一練就有鬼來吓她,自然不敢再練。

可這都多少年了。

陸梨想,那鬼是不是一直都趙陽身邊?如果一直在,這樣的鬼不是尋仇就是報恩。

可是自她上了趙陽的身,除了王洛宇,并沒有看到過什麽異常的人,或鬼。

陸梨想起了師父教自己的一個陰魂引,閉眼,心中默念咒語。

咒語念罷,再施以妖力,眼便開始發熱。

趁着這會兒,陸梨便在房間周圍環視,可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難道那鬼已經走了?陸梨站起身來,在房間內到處找,每個角落都不放過。甚至衣櫃她都打開看了一遍。

“你在找什麽?”

趙嫣然竟然回來了。

“你怎麽下床了?”

趙嫣然走到了她身邊,看了一眼旁邊被陸梨打開的衣櫃。

“母親怎麽回來了。”

“我來看你晚餐想吃什麽。”趙嫣然環視了屋子一圈。

“沒什麽特別想吃的。”

“休息吧。”趙嫣然看着陸梨,卻并沒有伸手去攙扶她,而是又走到了床前,打開了一側被角。

等着陸梨上床。

陸梨只得上床,上床卧坐着。

趙嫣然掖了掖被角,湊近時,脖子上的寶石項鏈忽然打到了陸梨的額頭。

陸梨皺眉,伸手揉額頭,擡眼看是什麽打到了自己的額頭。

趙嫣然并沒有察覺,且忽然起身走開,陸梨擡頭,看見了頭頂上的另一張臉。

頭頂上正是一臺水晶大燈,此刻正在不停地晃,上面正趴着一只鬼,那張臉,竟和趙陽長得一模一樣。

不對,那不可能是趙陽!

趙陽死了,但是因為趙陽死的那一刻她馬上就進到了這個身體裏面,所以趙陽的魂魄出不去,而且不知道什麽原因,趙陽的魂魄一片死寂,在身體裏面沉睡。

那臉見她看過來,朝着她露出了笑容,牙齒血紅。

“你在看什麽?”趙嫣然也擡頭看,除了那晃來晃去的水晶吊燈,然而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風有點大,把窗戶關了吧。”陸梨低下了頭,沒有向趙嫣然說這件事。

那不可能是趙陽,那是誰?如果這只鬼從頭到尾都趴在這頂吊燈上,那她那天晚上在這裏附身了這身體肯定被她看到了,所以才知道她不是趙陽。不過還好這個世界并沒有道長、和尚這類可以通靈的職業,陸梨倒不怕這鬼會把她的身份說出去。

“我走了,你睡覺吧。”趙嫣然一邊說,一邊去關了窗戶。

“好。”陸梨靠在床頭,并沒有睡下。

趙嫣然關門走了出去。

陸梨又擡眼朝着水晶吊燈看去。

那鬼又笑了,看着陸梨。

“嘿嘿,你看得見我。我要吃了你。”那鬼露出血紅色的牙齒,笑聲十分詭異。

陸梨卻并不慫,伸手一揮,白色靈力在屋子周圍散開來。靈力碎片四周飛散,形成了一個結界。

那鬼收了笑,似乎很吃驚,飛起來,去抓那些靈力光片,然而身體碰上去時,卻是連連慘叫。

“啊啊!這是什麽?啊啊!”那鬼的身體不斷碰到那靈力碎片,但一碰上去,那鬼就開始慘叫。

陸梨一笑,神情十分輕松。

“來吃我呀。”陸梨說。

那鬼重新回到了水晶吊燈上,龇出血牙對着陸梨,“你是誰!你不是趙陽!”

“我不是趙陽,你也不是。”陸梨安然地看着她。

以她現在的實力,對付這樣一只鬼綽綽有餘。

“趙嫣然有鬼!”那鬼說。

一只鬼說別人有鬼。陸梨好笑地看着她,心中卻開始懷疑起來,趙嫣然确實一直都不對勁兒。

“你才是鬼。”陸梨對她說,畢竟一只鬼的話,更不靠譜。

“我才是趙陽!你要小心趙嫣然!”那鬼龇牙咧嘴。

陸梨看着她,收了笑,眼中神色冰凍。

“不說實話,我就吃了你。”說着,她額頭上開始長出鹿角,眼瞳開始幽幽發着野獸眼中的綠光。

她是鹿,确切地說,叫鹿樹。

鹿角如枝丫,雄鹿雙角,雌鹿獨角。這是她們鹿樹族的特征,別的鹿都是沒有的。

“你是什麽東西?鹿人!”那鬼開始慌了,在吊燈上跳來跳去,最後蟄伏在吊燈最尾端。

“你是誰?”陸梨問。

“我……我是趙陽!”鬼還在大喊。

“你不是趙陽。”

“我……”那鬼知道情況不妙了。

“我是你爸爸的表妹!”

說罷,那鬼褪去了趙陽的面貌,露出了真實之貌。沒有血盆大口更沒有青色皮膚。這便從吊燈上下來,坐到了旁邊。

但容貌上還是和趙陽有着三分相似。甚至年齡也相差不大。只是一身白衣,面色蒼白。

“我死的那年,只不過比你大兩歲。”

陸梨不插嘴,将鹿角收了起來,安靜地聽故事。

“我和趙陽關系很好,死後一直在她身邊,想陪陪她。”

“偶然發現趙嫣然竟然想殺她,這可是她的親女兒,她到底想做什麽?不過是瞧不起我表哥,連女兒也……”鬼很是氣憤。

“我當然要保護了,我們莫家孩子,我表哥的孩子!”

說道這句話,鬼魂的臉上竟有一抹溫情。

“你說謊。”陸梨冷靜地指了出來。

鬼魂愣住了,“我沒有……”

趙陽現在23歲,那這鬼應該是25歲死去的。那還是20年前,趙陽才3歲。25歲和3歲的關系很好?有多好?趙陽又保姆有奶媽,不用別人照顧,那裏和旁人來的感情?

明明和莫家根本不親。

“你不知道,都是我照顧趙陽的!我是當時趙陽的保姆。”

“所以死後我才會還在她身邊,我以為我沒死!”

“所以我才發現趙嫣然想殺她!”

陸梨看着那鬼,發現這個說法還能講通。

“可是趙陽已經不在了。”陸梨跟她強調。“你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價值了。”

所以她想做什麽?

“你以為你為什麽能進入趙陽的身體?”那鬼忽然說了。

“因為趙陽死了。”

“我終究是鬼護不住趙陽。她被趙嫣然殺死了。”

“那不是她的母親嗎,有什麽理由要她死?”

“呵,誰知道呢,這你就要去問她了。”鬼說。

陸梨看了她一眼,那鬼一臉坦然,這一次被質疑沒有諸多解釋,不像撒謊。

“你——是怎麽死的?”

聽了陸梨的問題,那鬼臉上自如的表情不見了。

“是意外。”

“在家裏發生的意外?”陸梨看她不自在的表情,道:“你死了在趙陽身邊,還以為自己沒死,還以為自己依舊是她的保姆,那你肯定是在這間屋子裏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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