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

我……

我總覺得楚容時現在心情不好。

他的表情淡淡的，但給我的感覺就像父皇一樣。父皇看着我的時候表情雖然沒變，但心情肯定很差勁。

“你別難過”

我竟然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吓得趕緊拿起毛筆來學習寫字。

到了傍晚，楚容時說有事出去，我躺在空蕩蕩的床上，竟然覺得難以入睡。

本以為只是平平無奇的傍晚，沒想到……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楚容時就像是一只充滿魅惑的狐貍精，他勾着我的衣領，說出來的話讓我感到小鹿亂撞。

“皇上，你就不想要我嗎？”

我變得好像不是我了。

我将他伏在下，看着他的雙眼因我的進去而迷離，有些陶醉。

醒來後我覺得臉燙，偷偷下床，抱着床單和褲子到後山毀屍滅跡去了。

幸好罪魁禍首一整晚都沒回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見他。

傍晚我又做夢了。

夢中的楚容時成婚了，他穿着大紅色的衣服，非常漂亮，而他旁邊站着蓋着蓋頭的新娘，這一幕幾乎刺痛我的眼。

我再也忍不住，拉過了楚容時。

既然知道是夢，那還怕什麽？

他掙紮着，由原先的痛罵變成哭泣，不堪一擊。

攝政王又怎麽樣？

遮住他眼睛的輕紗飄起，我看見了他哭紅的眼睛。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有些難過，是因為這只是一個夢嗎？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聲音在吶喊，是什麽聲音？在說什麽？

我想聽清楚是什麽聲音。我沉浸在溫柔鄉裏不肯出來，卻感覺自己染上了罪孽。

我終于聽清楚那是什麽聲音了，是我在嘶聲裂肺的吶喊着。

我立刻驚醒，褲子沒什麽問題，卻摸到了臉上的眼淚。我終于發現自己不能再如往常那樣看待楚容時了。

我還是不和他一起睡了。

可等到了傍晚，無論我怎麽說，楚容時還是擠了進來，道：“要是你在軍中這樣，肯定會被打的”

他原在秦舟月的軍中，因為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所以一開始很得秦舟月的看重。

其實他還小秦舟月兩歲，也就是小我八歲。

因為睡得太多，現在就睡不着了。他見我這麽久還沒睡，就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也不告訴我是什麽地方。

走那麽長的路，我有些撐不住，幸好他及時抓住我的胳膊，不然我就摔倒了。

他直接背起我就走，我摟着他的脖子，感覺心髒在不斷狂跳。

上了山後，才知道他要帶我來到了一片花海，有許許多多的蝴蝶和螢火蟲，看上去特別漂亮。

“這裏是我以前跟大部隊時發現的風水寶地”，楚容時竟然笑道：“好看不好看？”

他處在花叢中看着我笑，螢火蟲和蝴蝶圍繞在他身邊，讓我覺得這世間是值得所有的美好，真想時間在這一刻定格。

我癡癡道：“好看”

只是等到了回宮以後，他對我恢複了原來的淡漠。我只能拜托秦舟月，讓我能每天去上朝，他欣然的答應了。

楚容時對此也沒什麽态度。如果他知道我只是為了多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會怎麽想。

只是沒想到他會來給我過生辰，這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

當時生辰的天氣下着雨，他給我的生辰禮物是一副畫像，張開來看，我一愣，竟然是阿娘的畫像。

這是一副有年頭的畫像，裏面的阿娘美麗動人，正拿着撥浪鼓逗她懷裏的小嬰兒。

我看向楚容時，他道：“在先皇的寝宮裏找到的，想想還是應該給你，就當是你的生辰禮物”

如果是以往，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他，可現在我卻很平靜地說了一聲謝謝，平靜得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或許是他覺得送這禮物有些不太好，又道：“你想要什麽，我盡量給你”

我好像也沒什麽想要的，就朝他搖了搖頭。

他叫宮人将一堆畫像放在我面前，道：“這些都是世家的閨閣女子，你選一個吧”

我再次搖了搖頭，連生氣都不敢，低聲道：“王爺，我不想娶妻生子”

他的語氣一下子沉了下來，道：“你說什麽？”

我慌得跪在他面前。

我真的不想娶不認識的女子。而且我是傀儡皇帝，她要是成了我的妻，那就成了可憐人。

我磕磕絆絆的說了很多話，比如說太宗皇帝抛妻棄子，說前朝丞相誅殺岳父岳母。

他聽了後一言不發地走了，我連忙爬起來，想把傘給他，可他走得太快，我跑到門口已經覺得很累。

看着他被大雨淋濕，我想起以前阿梧死後，我是怎麽跪在父皇的殿前，等我回過神時，他已經走了出去。

我立刻追過去，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我喘了一會，拉住他的衣角，擡起頭來，對上他冰冷的雙眼，道：“王爺，天還在下雨”

他伸出手，道：“把傘給我”

雨水淅瀝瀝的下着，樹葉發出飒飒的聲響。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

我竟然将腰間的玉佩解下來，雙手奉上，低着頭，磕磕絆絆道：“這……這是我最珍貴的……請……請王爺笑納”

過了好久，他終于開口道：“皇上，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我連忙點了點頭。

“既然是皇上的珍貴之物，臣子怎敢觊觎”，楚容時轉過身，道：“還是留給你以後的妻妾吧”，說完就走掉了。

風很冷，心也跟着冷了下來。

我停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淋了雨後我大病一場，之後我就沒打算再上朝了，楚容時也不再過問我的功課。

于是，我的生活除了出宮玩一會，順便看一會四書五經，這些書還是七皇子送的。

說起來，不止是二皇子，自登基後，我就沒怎麽見到過以前的皇子公主，應該是去了自己的封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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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在長生殿裏呆太久了，我感到有些悶，打算去禦花園走走，沒想到碰到了一個行為怪異的女人。

她蓬頭垢發，光着腳丫到處跑，渾身散發着一股惡臭，笑起來很可怕，口齒不清的說些什麽。

我不知道她是誰，只以為見到了個瘋子，本想轉身就走，沒想到她一看見我就變了臉色，猛地朝我撲過來！

跟随着她的宮女連忙過去攔住她，她卻一直破口大罵：“都死了！都死了！你怎麽還在這？！快跑啊！快跑啊！”

我忽然想起她是誰了。

她甩開宮女，用力抓住我的手臂，以前明亮的眼睛特別渾濁。她顫聲道：“會死的……你會死的……快跑啊……”

我任由着她抓我，不自己聲音也顫抖起來，不确定道：“四公主……？”

她僵住了，摸了摸自己的臉，最後崩潰地大哭起來，我思緒混亂，也跟着蹲下去，道：“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子？”

她哆嗦着停止哭叫，擡起頭來看我，道：“小心秦舟月……他……他殺了好多人，還殺了……殺了六哥……”

忽然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腳步聲，我瞬間感到害怕。這腳步，我曾在父皇死前聽過，在楚容時背着我逃出去時聽過。

一回頭，我就看見了不少将士聚齊在一塊，帶領的人則是秦舟月。雖然他依舊是溫柔的模樣，但看起來格外恐怖。

沒等我細想，就聽見“咚——”的一聲，就看見四公主一頭撞死在牆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得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誰死了？

我恍惚間想起她拿着刺繡用的針，沒好氣地朝我說道：“要是再敢打擾我，本公主就紮死你”

秦舟月的一聲嘆息讓我回過神來，那些将士也退下了，畢竟我并不值得動用那麽多的将士。

“皇兄，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不是那個宮女去通風報信，或許四公主就不會死了。

不……

四公主和我不一樣，她比我聰明，也比我勇敢，所以她敢死。

死在仇人面前何嘗不是一種勇氣？

秦舟月将我拽起來，卻道：“我沒想過要殺四妹”

我擡起頭來看向他，他直視我的目光，道：“我沒必要去殺一個沒有威脅的公主。我帶那些人來，只是以為你會跑而已”

我為什麽會跑？是以為我聽了四公主的話，就會屁滾尿流地跑走嗎？

秦舟月又将我軟禁在了長生殿，每到夜晚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四公主每天都在我的夢中哭着說了很多話，只是醒來時就記不清她說了什麽。

或許是覺得我會太無聊，秦舟月就派沈晨過來看我。

小時候，我就常見到沈晨跟着秦舟月，直到現在。

我問他：“二皇子他們呢？”

現在估計木已成舟，他覺得告訴我也沒什麽的，就說了出來。

淑妃被查出與侍衛通奸，兩人被侵了豬籠，二皇子也被軟禁，沒多久就郁郁而終。

三公主以和親公主的身份遠嫁給他國國王，結果那國王将她活活打死了。

趙貴妃的母家因貪污賄賂而查抄家府，男丁全部斬殺，女流發配為奴。貴妃聽聞家中噩耗就一病不起，沒多久就離世了。

六皇子的生母佳妃成了貴妃，實際掌管六宮之權。

沒了趙貴妃，五皇子和秦舟月生活艱難，都自請到邊疆，後來軍功累累，私下結黨營私，就連父皇也有所忌憚。

直到六皇子被五皇子陷害入了監獄，又偷偷給六皇子服下毒酒，父皇再也沒有能力反抗。

至于佳貴妃，不知為何秦舟月執意要殺死已經沒有能力反抗的她。

四公主聽聞六皇子和母妃的死，吓得病倒了，醒來後便瘋瘋癫癫的。

最後為了争奪皇位，秦舟月設計殺死了五皇子贏得勝利，沒想到最信任的屬下楚容時忽然背叛，導致現在有兩個還沒撕破臉皮的“盟友”。

兩人都在争奪皇位而僵持不下，忽然想到了早已失勢的我，就将我拽上了皇位。

而七皇子的生母只是小小的貴人，但母子二人遠離朝政，并沒有受到波及，也是秦舟月和楚容時選擇中和時的最佳人選。

裏面有多少陰謀詭計？有多少因為權力而死去的人？

傍晚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殘月，內心感到空空如也。

阿娘真的不知道父皇要害她嗎？

那下毒的人手段再怎麽高明，時間長了，阿娘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嗎？

我那時生病在床上，忽然聽見外頭傳來吵鬧的聲音，就悄悄地過去。

阿娘向舅舅哭訴着自己的遭遇，乞求舅舅救她，可舅舅并不想救她。

“小妹，你別怪我狠心。當年是你執意要嫁給他，父親和姨娘在世的時候也說過你吧？就連母親都訓過你，是你非不聽的！”

舅舅重重地嘆了口氣，繼續道：“而且之前你非要進京，我已經幫過你一次了”

“可……可是小塵怎麽辦？三哥，你從小就疼我，就幫我這最後一次，把小塵帶回茶莊吧？”

舅舅的語氣驟然冷了下來，道：“我只是經營着一間小小的茶莊，承擔不起皇後娘娘的托付”

房間只聽見阿娘的啜泣聲，半響，舅舅再次嘆了口氣，道：“與其求我，不如教教大皇子學會聽懂言下之意與察言觀色，至少能在宮中多活些日子”

之後阿娘拿着一碗藥，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顫聲道：“小塵，喝藥吧”

當時的我應該去害怕這碗藥的，應該去哭，去哀求活下來的機會。可我卻平靜地将藥喝光，還把碗底給阿娘看。

“哐當——！”

然後碗被阿娘摔在地上，她哭着将手指扣在我喉嚨中，逼迫我将剛喝的藥嘔出來。

“阿娘蠢……阿娘真的太蠢了……”，阿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不該的……早在你摔的時候……不該救你的……”

阿娘只能更盡心地伺候父皇，希望父皇日後能待我好點，也因為勞累而加速了她的死亡。

那麽楚容時呢？

我将玉佩給他，他會怎麽看我呢？

一個翻不起風浪的傀儡，去喜歡控制他的人，簡直是蠢極了。

等到我毫無用處的時候，那我會怎麽樣呢？

他會殺了我嗎？會親手殺了我嗎？不，他不會，我不值得由他親手殺死。

他會和有家世的姑娘在一起，無論喜不喜歡這位姑娘。他們會結婚，然後生小孩，會是別人眼中的琴瑟和鳴。

然後我呢？

他将我從地獄裏拉出來，又将我推入另一個地獄。我是他揮之則來，呼之則去的懦夫，在他心裏，只是獲得權力的一個小工具。

我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寒冷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