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GoodbyetoEinstein14

Goodbye to Einstein 14

尚本悠邊走邊理試卷,把一張有些皺的模拟卷抽出來,放在了前面。其實意溪的試卷根本就沒丢,她就是想看到她着急的樣子,最多意溪要找的時候再拿出來說看錯了呗。就是沒想到,她的新同桌會這麽解決,把他的換給意溪。

“都交了嗎?”

“沒有,有幾個人找不到試卷,我把他們名字記下來了。”面對着楊蕾,尚本悠格外地小心翼翼。楊蕾體态臃腫,大概有兩百斤,卻總是有一種高貴的氣質。也許跟她的着裝習慣有關?她總是穿着深顏色的特別定制的衣服,夏季也不例外。這襯得她的皮膚雪白,再加上她總是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沉穩的氣質就這樣凸顯出來。

但這不是尚本悠小心讨好的原因。楊蕾是學校外語部的主任——讨得她歡心之後,得到各類外語大賽的參賽資格,進而給高考加分,這才是那個唯一的理由。

“把名單給我,你回去吧。”楊蕾有些不高興。但是這不高興不是因為尚本悠,而是因為那幾個膽大包天不交試卷的。尚本悠成績好,人也長得機靈,嘴巴還甜,光是在她手下當課代表就一年多了,算是她的得意門生。她對她樣樣滿意。

尚本悠把小紙條雙手奉上,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被楊蕾叫了回去。

“哎,本悠,你回來……我中午把花名冊落車裏了,你來給我說說,那個新來的美國同學……他叫什麽名字?”

尚本悠藏起一抹得意的笑,乖巧地在小紙條上指出“單淳”兩個字,有意無意地說:“好奇怪啊,老師你看,新同學不是沒交試卷嘛。可是他的同桌居然交來了兩張……”

下午的時候,有人來找意溪。這算是個稀罕的事情。

意溪看着面前嬌羞不已一直在拿腳尖蹭地面的小學妹,覺得世界變得有些奇幻。

“學……學姐。”

“你有什麽事情嗎?”意溪聽着她的聲音,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學妹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粉紅色還畫着哆啦A夢的信封,雙手向意溪遞過去,頭低得很厲害:“請你務必要……”

意溪刷一下臉就紅了。她簡直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看都不敢多看,根本就沒辦法接那個信封。

意溪義正言辭:“你可能誤會了,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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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學妹猛然擡頭,“學姐不是明學長最好的朋友嗎?”

“诶?”

“從進學校開始我就,就喜歡上明學長了,學姐可以……不要拒絕我嗎?”小學妹的眼睛裏已經開始攢淚花了。

接過信封的意溪才是老淚縱橫……下次請我幫忙遞情書可以把話說清楚一點嗎學妹,差點以為你要告白的對象是學姐我啊。

“謝謝學姐,”學妹揉了揉自己晶亮晶亮的眼睛,又從身後拿出一支棒棒糖。

“這個也要轉交嗎?”

“不,這個送給學姐。”

總感覺她是憑空變出來的棒棒糖,意溪接過去,又看一眼信封上的哆啦A夢,覺得這個學妹簡直就是哆啦A夢轉世。不過,這個學妹怎麽知道她和明譯晨是朋友的?意溪對着哆啦A夢糾結大半天,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學妹已經跑遠了。

意溪不得不把明譯晨約到一個拐角裏。因為她拿不準到底是明譯晨找她顯眼還是她去找明譯晨更引人注目。反正都不會是好事。

她開門見山地把哆啦A夢粉紅色信封交給他。

明譯晨遲疑了一秒才接過去。有些震驚。“給我的嗎?”

意溪點頭。

明譯晨似乎是有點不敢相信,激動、懷疑、生氣,嫌惡,各種表情交織起來,他的神色變得特別複雜。他皺起眉:“這麽說來你喜歡我?”

意溪一怔。信封不是她的,明譯晨誤會她要告白了啊。可是,他為什麽會是這個表情?如果真的是對他表白,他原來……會是這個樣子的嗎?會這麽嫌棄和讨厭她嗎?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單淳的語氣,就像是在審問一個犯人。

意溪啞然,過了半響,讷讷地說:“你誤會了。”

明譯晨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在意溪看來有些輕蔑,他問:“誤會什麽了?”

“我确實有喜歡的人,”意溪咬了咬牙,“但是那個人不是你。”

“……”明譯晨明顯不信,他揚起手上的信封:“先不說這個,除了我,你還能喜歡誰?”

“他。”意溪随手指向一個迷茫的路人。

看到那個“路人”,明譯晨篤定的表情一下就裂了,他左右不是滋味,抓着信封質問意溪,“那這封信你怎麽解釋?”

意溪好氣又好笑:“別人的。”她轉身,拉着那個路人的手就往教室走。其實人家只是想去一下男廁所而已……無辜躺了槍……

明譯晨把信封甩到地上,沉聲道:“我不信。”

意溪頭也不回:“我們連每天放學一起回家,每個周末一起學習,都約好了。信不信随你。”

單淳連連眨眼睛,快進教室的時候才低頭問意溪,“Did we?”

意溪扶住額頭,實在不知道對路人——單淳解釋。

“哦,你利用了我。”單淳又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判斷出來,“但這種感覺好像還不賴。”他摸了摸鼻子。

“真的嗎?”意溪歉疚地拿開手,望向他。

“如果你兌現剛才所說的話。”

“……”等等,她都說什麽了?

誰也沒有意識到,扔信的那一幕,會被焦急關注着這個方向的高一學妹全部看見。學妹蹲在地上抹眼淚,一個嚼着口香糖的短發女生走到她身邊,“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

裏森曾經問過單淳,為什麽要裝作中文不好。

單淳的答案是,總是要有些缺點,才會被人所接受,更容易打入“敵人”內部。

裏森後來又問單淳,非要堅持讓意溪教他中文。

單淳的答案很簡單,只是為了其他時間也名正言順出現在她身邊而找的理由而已。

誰知道單淳有沒有說假話。反正,在他和意溪的約定達成的時候,他真的挺高興。放了學,意溪去洗手間,單淳一個人呆在教室裏放空起來——

“點、右點、豎、橫折、橫、一橫,一豎。”女生的手肘移到桌沿,頓了頓,有向右的趨勢。

“三點水、一點一橫長、一個口,一個子。”女生終于收起筆,看着筆記本上剛完成的兩個清秀的字體,嘴角似乎彎了彎,發尾被陽臺方向來的微風帶得揚起。

“這是什麽?”男生終于按耐不住湊過去看,海洋般藍色的眼睛裏潮汐一樣卷起疑惑與好奇。

“中國名字。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嗎?”女生的笑容漸漸渲染開,像是有滴雨水落在眉心,明媚的笑意沿着眼角一寸寸柔亮起來。

“真的嗎?”男生因為困擾而皺起的眉毛舒展成好看的形狀,他雙手捧起筆記本,仔細看了幾眼又将它放在了女生的膝蓋上,自己蹲在女生跟前。“教給我,”他說。

“的安單,吃文純,單純。”其實是單淳,女生在心裏默念道。

“單。純。”男生學得很快,讀了一遍就掌握了:“它有什麽含義嗎?”

“我得想一想……Simple?”

“I am not a simple guy.”自認不是個頭腦簡單的家夥,男生表示抗議,右嘴角癟了癟,眉毛和眼皮也跟着動了動,看着有點誇張。卻是标準的西方男生無奈的神情,脫口而出的也是英文。

“Yes,you are.”不,你的确是。女生故作擔憂地肯定。

“Of course he is.”他當然是。男人成熟的帶着笑意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立刻吸引了房間裏兩個人的目光——只見來人穿着一身白大褂,金發碧眼精神奕奕,是位個子高大的醫生。他走到女生身後,雙手放在輪椅的靠背上方,看樣子是想把女生推出去曬太陽。

被聯合起來捉弄了。男生拿過本子站起來,神情愈發無奈:“Dad——”

女生擡頭看向醫生,與醫生對視的瞬間就一起笑起來,随後就被醫生推出了病房。男生坐到電視機旁邊的小桌上,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放下心之後迫不及待地把本子放到自己大腿上複習發音:“的安單,吃文純,單純……”

雖然來到這裏才知道他名字的真正發音,但是,他不生氣。意溪藏在他名字裏的,希望他一直單純幸福的願望,他接收到了。

想象着意溪會再跟他一起學中文,她的笑臉,眼睛彎起來的弧度,好看的字跡,他止不住地想笑,真的很高興。

與此同時,女廁所裏的意溪卻在遭受着與噩夢類似,可夢裏并沒有預警過的狀況。

掃帚、拖把,水桶——清潔阿姨放在女生廁所的所有工具都變成武器。女生們毫無風度地上前撕扯意溪的衣服和頭發,并且對她拳打腳踢。

意溪成功躲過,好幾次還抓到了其他女生的衣服後領。跟意遠志在一起的日子,不是白過的。

只不過雙拳難敵四手,她們把她逼在牆角的時候,她只能徒勞地拿胳膊擋一擋了。

“為什麽?”她甚至都不認識她們。

一牆之隔,明譯晨聽到意溪在說話。其實他早幾分鐘就聽到裏面的尖叫聲了,但是他靠在牆外,什麽都不準備做。

“想想你今天下午對別人做過什麽。”帶頭的女生把一臉兇相,把一個擰巴巴的信封丢到意溪臉上。意溪閉上眼睛,這時候一桶髒水從上到下淋過來。

帶頭的女生這才心滿意足地打響指讓其他人都退開。

她們出去的動作很快。每一個女生在見到明譯晨的時候,都發出一種被吓到的抽氣聲。沒有人猜到,傳說中的明學長會關注女生之間的戰争……

意溪一個人從角落裏爬起來,摸索到洗手臺去洗臉。水太髒了,她睜不開眼睛,中途絆到很多東西,一陣哐當哐當的響聲。好不容易扶到水流的開關,她急切地往上掰,斷了。

水流兇猛地往外沖。意溪直接把臉湊過去,搓了一遍又一遍。

她一點也不委屈,真的一點也不。黑暗,腥臭,也不過如此,她能夠克服的,一定可以。意溪反反複複告誡自己,可是當她看到鏡子裏披頭散發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再也沒有心力去支撐什麽地滑到了地上。

呵,我真是太懦弱了。意溪伸手撈起那個擰巴巴的信封,苦澀地扯了嘴角。

能夠克服又怎麽樣,這些肮髒的事情總是降臨到她的頭上……真的是她活該,還是那些人以為她永遠不會醒悟?

……

再次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頭發已經不再滴水了。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出去的時候,天已經變黑了。

沒想到外面會有人,而且還是明譯晨。他什麽意思,來找她嗎?在說過那樣的話之後?意溪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從他面前走過去了。

明譯晨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回來。“去哪裏?”

意溪看都不看他:“單淳。在等我。”

“所以你要以這副樣子去見他,你喜歡的人?”明譯晨在最後5個字上加重語氣。

意溪的背脊僵硬起來。

……

有的時候,單淳甚至不是回憶的主人。他從回憶裏醒過來,想起了自己來葉川之前跟別人的約定,他意識到,自己是不該意溪抱有感情和期待的。

笑容從他的臉上消失,他變得很心煩,按住太陽穴,低聲背起什麽來:“S=k*ln2、R_uv-1/2*R*g_uv=κ*T_uv,ds^2=Adt^2+Bdr^2+Cdθ^2+Ddφ^2……”

那些複雜的物理公式,對他而言是安定心神的解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個人在教室裏坐到天黑,他也沒有等到他在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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