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處亂不驚

第22章 處亂不驚

蕭曼本來已經松了口氣,可聽秦恪話裏似乎沒有阻攔的意思,登時又緊張起來。

這要是被那位瀛山王撞見了該如何解說?

急切間心頭忽然一凜,暗想莫非他是故意這麽說,暗中提醒自己趕緊躲避?

回頭四下裏去望,這精舍雖然深闊,但卻沒什麽可疑藏人的地方,除非躲到裏面窄廊的小間裏去,可那樣必然會被人瞧見。

再者,眼下正是刺穴通絡的緊要關頭,根本離不得人,更拔不得針,這可該怎麽好?

蕭曼手心裏又滲出汗來,指間滑膩膩的,幾乎拈不住針,目光瞥着不遠處那幾幅垂墜不動的帷幔,生怕下一刻就會被人撩開。

罷了,人命大如天,總不能眼睜睜地瞧着一條性命送在自己手裏,之前那些力氣都白費了。

她索性把心一橫,權當外面根本無事發生,凝神深吸了兩口氣,目光轉回到手上,只管撚動銀針,其餘的都不去想。

“臣秦恪見過瀛山王殿下,不知殿下深夜趕來,未能迎候,還請殿下恕罪。”

即便決意不去理會,他的聲音還是毫無阻隔地戳入耳中,話雖然謙卑,可聽着卻沒多少恭敬的意思。對方并沒有接口,但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沉默中的不悅。

幾重帷幔之隔,內外同是一片寂靜。

靜得讓人發慌。

蕭曼耳畔全是自己心跳的砰響,胸間的震動仿佛能順着手臂傳到指尖,那根纖細的針恍然間像是重了百倍,竟拿捏不住。

她瞧不見外面,但也能想象那兩人此刻是怎樣一副劍拔弩張的情勢,只能勉強克制雜念,盡量不為所擾。

“父皇病重,這裏怎麽只有秦公公你一個人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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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了好半晌,外間忽然傳來一個清朗卻故意壓沉的聲音,聽着更像是在質問。

秦恪立時回話:“回殿下,太醫院今早請脈時特地說過,陛下是風邪入腦,氣血阻痹之症,萬萬不可驚擾,因此才把裏頭的人都撤了。”

瀛山王“哦”了一聲,順勢哼道:“原來如此,那好,秦公公守了這半夜也辛苦了,下面就交由本王好了。”

腳步聲随即響起,一促一急地接近着。

蕭曼剛平緩下來的心又揪了起來,這瀛山王可也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這要命的裉節上,這不是害人麽?

她拔去手上的銀針,又抄起另一根,認準穴位,迅捷地刺入接續上去,眸間不見一絲閃爍。

該來的總歸要來,反正原本就由不得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它的都随緣吧。

“殿下是要入內探視陛下麽?”秦恪終於出聲“阻攔”。

“不成麽?”

瀛山王的腳步停了下來,語氣中除了憤怒之外更多了幾分不耐。

“殿下仁孝,千裏迢迢從邊鎮趕回,鞍馬未歇便來探視聖躬,臣怎敢阻攔?只是确有醫囑,陛下此刻既不可驚擾,也不可見風,殿下瞧這裏裏外外都落了帳,臣也只敢在這裏守着,若真出了什麽岔子,臣自然是死罪,只怕殿下也悔之晚矣。”

這話已不似在刻意解說,倒像是正面相抗的意味,其中竟還暗含着威脅。

蕭曼只聽得一怔,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雖說是內侍中出類拔萃的人,終究還是帝王家的奴婢,就算聖眷再怎麽深厚,他秦恪該也不敢同皇子如此毫無顧忌地說話。

縱然坊間都在傳言他如何膽大妄為,陰險兇惡,但在她看來,這人絕不是喜怒形於外色,不知分寸的人,若真是如此,只怕早就身首異處,絕不會仍站在這裏,還爬上如此高位。

莫非兩人之間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隐情?

就聽瀛山王忽然哼笑了一聲,冷然道:“照這麽說,本王是萬萬進不得的咯?該不會是秦公公在父皇的精舍內藏了什麽,不能見人眼目吧?”

蕭曼詫異間又是渾身一緊,這瀛山王果然也是精明眼亮,竟然一語中的。瞧這話裏的意思,像是不進來瞧瞧便不肯罷休了。

“殿下這可說笑了,聖躬如天,臣這做奴婢的就算有十條賤命,也不敢在陛下的精舍之內生事。臣不過是奉旨而已,還望殿下莫要為難臣。”

他坦然說着鬼話,語氣間沒有哪怕一絲心虛的波動,淡然風輕地叫人幾乎要信以為真。

蕭曼只覺額角突突地跳着,臉上火撩般的燙起來。這人嘴裏說出來的話已經分不清虛實,說起謊來更是毫無顧忌,公然在皇子面前耍這等兵不厭詐的把戲,可等對方稍時進來了,真不知他又該怎麽處置。

“奉旨?嗬,父皇還卧病在床,哪來的旨意?”瀛山王像揪住了痛腳,接口冷聲問。

“回殿下,陛下龍體違和,依着皇後娘娘和內閣的意思,太子殿下按制權掌國事,自然是太子殿下的旨意,皇後娘娘也是下了懿旨的。”

秦恪回得不緊不慢,略頓了頓,又道:“不過麽,殿下思念陛下心切,遑夜趕來,臣若真是攔着,不但於理不合,更心中有愧。這麽着吧,殿下只管入內探視,臣在這裏守着,今夜只當什麽都沒瞧見。”

這番話連壓帶捧,以退為進,明着順迎對方的意思,可瀛山王若還堅持要進去,便是存心違旨,即便瞧見什麽也不能明說了。

蕭曼雖然不屑這等耍弄心機的手段,卻也不禁佩服他這份處亂不驚的氣度和細致缜密的心思。

外面又陷入靜默之中,似乎是瀛山王正在左右思索權衡,沒多久,果然聽他說道:“多承秦公公好意,既然事關父皇龍體,本王便遵奉旨意,明日再來探視。”

“殿下一片仁孝,陛下必有感念。臣恭送殿下。”

沉促和輕盈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卻又泾渭分明,很快消失在外面的通廊間。

蕭曼懸着的那顆心這才完全落了地,抹了抹額頭滲出的薄汗,集中心神準備沖那最緊要的一關。

不多時,那輕盈的腳步又轉了回來,慢慢踱到近處,隔着帷幔道:“離天明還有兩個時辰,自家心裏有個底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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