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見微知萌

第28章 見微知萌

這等熱死人不償命的伏天,哪個不喜歡貪涼清靜的歇着?

可從他口中說出來,好話也叫人不踏實,總覺其中暗藏玄機,這甜頭拿得心中忐忑,不知道後面又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兒等着。

不過想想,眼下連性命都捏在他手裏,既是有心防着也無用,與其念着那些無謂的事,還不如順其自然。既然他都說是該得的獎賞,那還有什麽可顧慮的?

蕭曼想到這裏,心中泰然,便老實不客氣地走到案前。

這丫頭雖說性子倔了點,可是卻從來不會認死理虧待自己,倒是挺合脾胃。

秦恪這時已坐到了椅子上,屈指輕彈着沒有一絲褶皺的袖口:“這兒每日早午晚有人來換三次冰鑒,外面待不住了就來歇歇,眼頭放機靈些,別等叫的時候找不着你。”

原來還不是一時恩惠。

她沒料到,更有些喜出望外,垂眼瞧着手上剛端起來的那碗冰酪,想了想,把幾樣切做小塊的果品加在裏面,又淋了梅汁,槐蜜小心調勻,又揀了兩塊去了籽的西瓜,一并裝盤捧過去,放在他旁邊的小幾上。

果然不錯,沒只聽那幾句話就一根筋的只顧着自己,這眼頭越來越有個伺候人的樣兒了。不過,還得着意捶打,往後才能派上大用場。

秦恪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瞥了一眼便轉回目光:“記着,本督只吃稍加些梅汁的冰酪,去換了。”

蕭曼聽了一愣,原本是番好意,沒來由地又碰了個釘子,況且瞧他那樣子,不該是個口味寡淡的人。

她暗忖自己不會猜錯,想來多半他是不願叫人知道自己的食好偏愛,所以才故意這麽說。

算了,既然是自己說的,便随他去好了,懶得管那麽多。

她沒再問,把東西又端回去,另舀了一盞冰酪,這次只加了兩勺梅汁,稍稍拌了幾下,仍舊送過去擱在幾上。

退到一邊,端起先前那盞調好的嚐了一口,許久未曾嚐到的鮮甜的果味,和着清涼的乳香和梅酸在唇齒間漾開,勾扯着食欲,竟停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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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連吃了好幾口,才察覺有些忘形,趕忙停嘴緩下來,偷眼瞧過去,見他只是閑坐在那裏望着門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知又在謀劃什麽。旁邊那盞冰酪還是好好的擱在那裏,沒半點要吃的意思。

明明是開口要的,到頭來卻動也不動,瞧來自己果然猜得不錯,他不過是随性說說罷了,根本不必當真。

蕭曼正在腹诽,外頭廊間忽然響起腳步聲,很快便到了門口,輕敲了幾下,恭敬道:“禀二祖宗,老祖宗讓秦奉禦過去一趟,有話說。”

這時候能有什麽話說?

她微微一怔,立時想起方才送藥的那一幕,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可能。

秦恪卻像早料到了,仍是一臉閑适地坐在那裏,見她轉望過來,也不擡眼:“瞧本督做什麽?老祖宗叫你,還不快去。”

照理說,他對焦芳該沒有什麽戒備,剛才那話中也聽不出提點告誡的暗示,可又能隐隐覺出其中并不簡單。

她暗自留了心,放下吃到一半的鮮果冰酪,整了整衣冠,走過去推開門。剛到外頭,那股子悶熱便撲面而來,瞬間像捂了層棉被在身上,腦袋也被烘得發懵。

那傳話的內侍就候在門旁,見她出來忙躬身行禮。

蕭曼有些不情願地随手掩了門,看他一副恭敬的樣子,心想反正也不是司禮監那些知根知底的人,索性也不自矮身份,稍稍端着架勢問:“老祖宗還在精舍服侍陛下麽?”

那內侍嗬腰應道:“陛下剛用了藥,這會子已歇下了,老祖宗還沒走開,只叫小的來傳,秦奉禦請随小的來。”

這倒還好,只要皇帝沒起疑追問,便不至有什麽大麻煩。

她又放心了幾分,跟那內侍一路到精舍,裏面紗幔帷帳都放下來了,重重疊疊将殿中央圍得嚴嚴實實。四下裏靜得出奇,反襯腳步越發清晰,叫人心中惴惴。

那內侍沒再往前走,比手朝殿柱後示意。

蕭曼點了下頭,自行繞過去,卻沒見有人在,心下暗暗奇怪,又往前走了幾步,到殿門處,隔着紗幔就見外面通廊間有個微顯伛偻的身影。

雖說皇帝已經睡下了,可還是要避一避的。

她籲口氣,撩開紗幔閃身出去,左右瞧了瞧,通廊裏也沒有人,只有宮門那裏有幾個當值的,隔得老遠,不會朝這邊留意。當下仍是斂着聲氣走過去,到近旁才叫了聲“老祖宗”。

焦芳回過眼,目光自上而下,徐徐移轉。

青色的麒麟補袍确實寬大了些,卻絲毫不顯得累贅,反而将纖瘦的身子襯出幾分英氣來,恍然又像瞧見了當時那少年初成的樣子。

他沉沉的眸中泛起柔色,溫然笑了笑,卻又嘆了一聲:“你是大理寺蕭大人家的姑娘吧?”

驀然被提起父親,蕭曼渾身一震,詫愣地望過去,心說他怎麽會知道,難道秦恪已暗中透露過了?

想想又覺不像,不過以他司禮監掌印的手段,要想查到該也不是什麽難事。

還沒等答話,又聽焦芳微笑道:“你也不用疑心,我是猜的,你這眉眼神氣跟蕭大人在朝中時一模一樣,一瞧便知道了。”

蕭曼仍是不信有人的眼力會厲害到這等地步,但聽他如此開誠布公,也知道不能再裝傻隐瞞,當即回話道:“老祖宗說得不錯,家父确是大理寺丞蕭靖,我本來按制被充入教坊司,是督主……”

“不必說了,這我也猜想得到。”焦芳出聲打斷,面上忽有些黯然,緩緩搖頭,“有些事原也說不上對錯,只有因果報應,誰說得清呢?”

他忽然像發起了感慨,話裏也是雲山霧繞,叫人摸不着半分頭緒。

蕭曼覺得奇怪,不知他是隐晦的替秦恪開脫,還是別的什麽意思,一時也不好回話。

兩人靜默了片刻,焦芳又轉過頭來望着她:“你是如何識得瀛山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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