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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羅珊珊一看,每桌都是一男一女間隔着坐,基本都坐滿了,就曹斌右手邊還有兩個空位,便直接走了過去。
曹斌指着自己右邊第二個座位對她說:“你坐這兒,裏面這個給秋總。”羅珊珊見能和秋隽人坐在一塊,心中暗喜,立刻把手包放了上去:“秋總說停完車就上來。”
曹斌坐下伸手招了招服務員:“上菜吧。”
菜都是事先點好的,上得很快。七碟涼菜剛上完,秋隽人就出現在了門口。除了曹斌,整桌人都紛紛站了起來:“秋總。”
秋隽人點了點頭,示意大家都坐。曹斌一手搭着椅子背,沖他半開玩笑地調侃:“什麽情況,給我送行,你還姍姍來遲啊?”
秋隽人掃了一眼羅珊珊和曹斌中間的空位,預着是自己的,就掏出西裝上衣兜裏的煙,放在煙灰缸旁邊,然後把西裝脫了搭在椅背上,含笑着坐了下來:“我已自知不妥,一會兒上酒,我先自罰三杯。”
曹斌哈哈大笑:“不用一會兒,就現在。”扭頭交代服務員:“拿瓶酒。”
服務員把開好的茅臺拿了過來,曹斌拿過秋隽人的玻璃杯,往前一擱:“倒吧。”
秋隽人急忙伸手攔:“等着等着……”拿起玻璃杯晃了晃,“用這喝?”
曹斌一臉揶揄:“怎麽地?”
一桌子人都看出曹斌有意跟秋隽人打趣,都憋着笑。
秋隽人頓了兩秒,微笑了笑:“好好。”把玻璃杯乖乖放下了。
服務員還真聽話,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都快溢出來了。秋隽人看見淡笑着說:“小姑娘可真向着我。”那服務員看着确實最多十八九歲,聽了捂嘴直笑。
曹斌小心地拿過那杯滿得不能再滿的白酒,往自己杯子裏勻了一半兒,剩下的遞給秋隽人:“先喝一半。”
秋隽人笑:“你高擡貴手了?”
曹斌“啧”了一聲:“這酒這麽貴呢!”
滿桌人哄堂大笑。
秋隽人捏着杯壁上灑得都是酒的玻璃杯,一仰頭幹了,對曹斌和桌上其他人亮了亮杯底。
熱菜這時陸陸續續地上了桌,等菜上齊了,小王和小李暗中對視一眼,小李帶頭站起身來,舉起一杯紅酒,對曹斌說:“斌總,我倆剛來咱們部門,資歷最淺,按理不該搶前頭給您敬酒。但我們覺得來了還沒有一個月您就走了,都沒機會跟您學習,實在是太遺憾了。我怕一會兒就輪不上我們了,所以這第一杯酒一定得搶着敬您!”
小李還是穿了那件旗袍:白底墨色山水,很素雅。只不過在羅珊珊看來有點過于素雅了,反而讓小李顯得有點乏味。
但她這兩句話卻說得很漂亮,曹斌聽了笑說:“年輕人學習的機會還很多,不跟我學,還可以跟你們秋總學,前途無量。”說着看了看兩人手裏的紅酒杯:“我也來紅的。”站起來叫服務員倒了一杯紅酒。
那服務員死心眼,又給倒了不少。小王一看緊忙說:“斌總,我倆全幹,您随意。”說完仰脖就把酒杯裏的酒全喝了,倒是很豪氣。
曹斌看了看自己手裏那一大杯都快滿了的紅酒,點了點頭:“我喝一半。”
羅珊珊瞧在眼裏,私下沖那傻乎乎的服務員招了招手。等服務員走到她身旁俯下身,羅珊珊壓低了聲音悄悄對她說:“下次給我們領導倒酒別倒那麽多,倒個三分之一杯就行了。”那服務員聽完,趕緊點了點頭。
秋隽人在旁邊聽見了,看了羅珊珊一眼。
接下來部門員工一個接一個陸陸續續都起來給曹斌敬酒。曹斌雖然跟每個人喝得都不多,但架不住部門人口基數大,飯沒顧上吃幾口,已經醉得差不多了。
琳琅滿目的菜品一道接着一道地上,酒桌上的人一波接一波地喝。跟曹斌喝完,各處室再由處長領着,去跟秋隽人喝,最後各處室之間再互相對着喝。
帶吃帶喝,酒過三巡,紅酒下去了四箱,白酒下去了六瓶,在座已經沒有不醉的人了。
羅珊珊自認酒量算好的了,但被曹斌撺掇着全場打了一圈之後也是暈得不行:那是實打實地一人一杯。一圈打下來,羅珊珊覺得天旋地轉,聽別人說話都像是從很遙遠的時空傳來的。
但她卻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 一種輕飄飄的無所畏懼,什麽謹慎小心都不存在了。她趴在桌子上,微微偏着頭,大了膽子去看秋隽人。
她進秋隽人的部門三年了,但這三年秋隽人的樣子沒怎麽大變:眼神深邃,十分安靜,沉默的時候顯得很溫柔,有點像日漫裏禁欲系男主。
他平時嘴角總有些不易察覺地微翹,但不是笑的樣子,只是給他的不拘言笑添了一點随和。羅珊珊很喜歡他的頭發 - 微帶一點柔軟的蓬亂,深棕栗色的。
他此刻就坐在羅珊珊旁邊,離她很近,穿了一件純白色、剪裁得非常合身的襯衫。
白天上班時打的領帶被他摘掉了,領口松松地敞開了兩顆扣子,一米八多的高個子,襯衫塞在西褲裏不松不緊剛剛好,穿什麽都像量身定制的。
但并沒有注意到羅珊珊的注視,秋隽人随手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來,咬在嘴裏,去找打火機,在身上摸了幾下,卻沒有找到。
他正要起身去問服務員要,羅珊珊卻從旁邊遞過一盒火柴來。
秋隽人拿掉嘴裏的煙,瞧着羅珊珊。她醉眼朦胧地半趴在餐桌上望着他,舉着那盒火柴。秋隽人頓了頓,把煙又放回了煙盒裏。
羅珊珊坐直了身子:“沒事,你抽吧。”
秋隽人把煙盒揣回兜裏:“這裏好像不讓抽煙,我出去抽。”說着站起身,拿走了羅珊珊手裏的火柴盒,下了樓。
五六分鐘後他就回來了,帶了一身夜晚的涼風和淡淡的煙草味。剛坐下,曹斌就沖秋隽人走了過來,明顯喝的有點多:“你可以啊,這麽喝都沒事。”
“我沒你喝得多。”
“馬上換二場,走,唱歌去。”
秋隽人飛快地看了一眼腕表:十一點半。
曹斌見他看表立刻說:“不去不行啊,你也沒老婆催你回家,晚點怕什麽的?”
秋隽人淡笑:“我要是有女朋友呢?”
“別扯了,你哪兒來的女朋友?就你這工作狂,有沒有女朋友我還不知道?趕緊的,走。”
秋隽人無奈地笑着,站起身,穿上外衣,和曹斌帶着一部門的人往旁邊的KTV去了。
部門小秘書預定了個超大包,一大波人呼啦啦地湧進包房,曹斌直奔點歌機就開始點歌。小秘書趁機跑到秋隽人身邊,附在他耳畔悄聲說:“秋總,這兒連續買四個小時送倆大果盤和一打百威,但包夜更便宜……”
這時候包房裏一堆喝多了的人搖着鈴鼓和沙錘連喊帶叫,外加“拒絕黃賭毒”的曲子震天響,秋隽人聽不見小秘書說話,只好起身走到包房外。
小秘書跟了出去,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問秋隽人:“包夜更便宜,平均下來一樣的價錢能多唱三個小時,咱包嗎?”
秋隽人擡起手腕,看了眼表:“就按小時買吧,先買到三點,不夠再說。”小秘書聽了點點頭,跑到KTV前臺算賬去了。
秋隽人回到包間,發現自己剛才的位置被羅珊珊和新來那倆實習生給坐了,就随便撿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剛坐下,想起煙落下了,又起身過去拿。
他走到羅珊珊面前,剛伸手要去茶幾上拿煙,卻被羅珊珊拉住了手腕:“秋總你坐這兒吧,我們給你挪地方。”一邊說一邊往旁邊騰了騰地方,空出一塊沙發來。
小李也在旁邊熱情地招手:“秋總坐吧。”
秋隽人不好拒絕,就坐了下來。這樣羅珊珊就坐在他左邊,小李在右邊,他把煙盒重新放在了桌子上,半開玩笑地說:“都是女士,讓我怎麽好意思抽煙?”
小李探着身子說:“秋總你太紳士了,我原來實習的那個單位領導才不管別人呢,想抽就抽了。”
秋隽人笑笑。
羅珊珊舉着啤酒瓶問他:“秋總喝啤酒吧?”
秋隽人搖了搖手:“橙汁吧。”
小李聽見嚷嚷着說:“我們都喝酒了,秋總怎麽只喝橙汁?一會兒玩游戲,輸了的還得喝呢!”秋隽人瞧了瞧小李,見那姑娘睜着明亮的大眼睛,眼波欲流,顯見已經喝多了,就說:“慢慢喝,別着急。”
羅珊珊聽他不拒絕的意思,馬上給他倒了一滿杯啤酒,秋隽人拿起來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放下了。
服務員一打一打地往包房裏送酒,整整齊齊地碼在玻璃茶幾上,昏暗的燈影投在淡棕色的玻璃酒瓶上,折射出彩虹般缤紛的顏色,細小而晶亮。
果盤、爆米花、花生……各種零食擺滿了桌子,很快就被人抓得亂七八糟,四處都是散落的瓜子。“即将播放歌曲”的歌單已經排到了第五十多首,再想點歌的人要下拉到十幾頁之後。
六七十瓶啤酒很快下去了一半,在衆人的呼籲下,又加了三瓶洋酒和十幾瓶冰綠茶。
部門戰鬥力如此強悍,秋隽人并不覺得意外:燈影交錯之間,每個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大屏幕的光随着旋律忽明忽暗,在女人的長發上、男人的手表上射出細細的微芒來。只一瞬閃亮,又驟然消失,讓人沉迷在幽暗中忘記了彼此的距離。這種虛幻的親密就像鴉片 - 有的人只不過在這種環境中找到了釋放自己的方式。
小李之前還嚷着玩游戲,結果剛晃了幾下篩子,點歌機裏傳出幾聲給八音盒上弦的聲音,小李“噌”就蹿了起來:“童話鎮,我的!”說着沖上臺,坐在立麥前就開始唱。
羅珊珊聽了兩句,說:“這歌還是陳XX唱得好聽。”
秋隽人拿起啤酒瓶慢慢喝了一口:“歌手和歌我都沒聽過……這是代溝吧?”
羅珊珊笑:“秋總,你不是有代溝,你是工作太拼命,跟娛樂生活脫節了。我表哥跟你一樣大,還成天串場泡吧呢,他知道的比我都多。”
秋隽人一樂:“是麽?”
羅珊珊點點頭:“現在很多人實際年齡和心理年齡都不一樣;有的人年紀不大但就愛在圖書館研究國學哲學考古學,不喜歡到處瘋玩;而有的人看着年紀一大把,但玩心一點也不小。所以我覺得吧,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沒什麽對錯,做适合自己的事,喜歡就好。”
秋隽人點頭表示贊同:“這話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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