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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羅珊珊跟秋隽人說了會兒話,見周圍沒別人,只有他們兩個,借着酒勁就問秋隽人:“秋總車裏的熏香器,是女朋友送的吧?”
秋隽人頓了頓,說:“嗯,很早之前了。”
羅珊珊立刻十分開心:他現在果然單身。急忙又問:“我覺得你噴的香水也挺好聞的,是什麽牌子的?”
“別人送的,我不大記得了。”
羅珊珊有點不太信:噴了這麽多年的香水,至少得用了好幾瓶了,怎麽會不知道牌子呢?要不然就是有人固定總送他同一牌子的香水,一直送,但那好像更不可能。她想追問,但看秋隽人并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的感覺,就作罷了。
此刻臺上正有人低低地在唱莫文蔚的“慢慢喜歡你”:“慢慢的親密,慢慢和你走在一起,慢慢我想配合你,慢慢把我給你;慢慢的陪你,慢慢的老去……”
溫馨的旋律讓吵鬧的包房安靜下來,燈光朦胧中,大家兩兩三三地挨在一起,或靜聽,或低聲私語。秋隽人聽了幾句,忽然說:“這歌挺好聽的。”
羅珊珊望了望正在唱歌的女同事,暗想早知道她就唱這首歌了,自己明明也會唱的。但她緊接着靈機一動,問秋隽人:“秋總,你有沒有什麽想聽的歌?我唱給你聽。”
“你喜歡什麽就唱吧,我聽什麽都行。”
羅珊珊好容易能借題發揮,不肯放過這個好機會,仗着周圍沒人,燈光也昏暗,故意抓住秋隽人的胳膊搖了兩下:“你說嘛,快。”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撒嬌了,秋隽人哪能聽不出來。
他只好伸手去倒酒喝。
手那麽一擡,羅珊珊也就把他松開了,但依然不肯放棄:“秋總快說快說。”她說話的時候靠得很近,身子緊貼過來,秋隽人看見她雪白修長的大腿就蹭着他腿邊放着。
秋隽人默默把原本給自己倒的酒遞給了羅珊珊:“我聽的都是老歌,你能唱麽?”
羅珊珊很高興地把酒接了過來:“你說。”
秋隽人往旁邊輕挪開了一點,離她遠了些,然後說:“彭佳慧的 ‘喜歡兩個人’,會嗎?”
羅珊珊眼中頓時一亮:“會!”放下酒杯二話不說就坐到了點歌機前點起歌來。好容易等到前面的人唱完了,淡淡的鋼琴前奏響起,羅珊珊就坐在立麥前的高椅上,柔聲開始唱。
羅珊珊唱得的确很好很動聽,秋隽人聽得非常認真。
剛開始羅珊珊以為秋隽人喜歡這首歌的旋律,因此唱得格外動情,但後來發現他更多是盯着屏幕上的歌詞,眼神裏有種平靜的溫柔。
羅珊珊第一次見到他這種神色。
在公司秋隽人不茍言笑,是個沉默寡言的工作狂。但羅珊珊卻總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很特別的氣質,就像他有某種異常強烈的感情藏在心裏,卻被他極其內斂地、深深地壓抑着。他的這種氣質讓羅珊珊十分着迷,甚至比他的外表更吸引她,但她就是形容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而此刻秋隽人的神情讓羅珊珊感覺自己仿佛探知了他內心的秘密,這讓她一陣激動。等她依依不舍地唱完一曲,包房裏響起一片連綿不斷的喝彩聲。
羅珊珊興奮地走回沙發,在秋隽人身邊坐下,問他:“怎麽樣,好聽嗎?”但秋隽人眼裏那種特別的感情已經消失了,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很好聽。”
羅珊珊瞬間有些失望,她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又變回去了。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問:“秋總是喜歡這首歌的歌詞嗎?”
秋隽人有些敷衍地“嗯”了一聲,拿起桌上的手機和煙盒站起身,對羅珊珊說了句:“我出去抽根煙。”然後就走出了包房。
穿過KTV燈火輝煌的大廳,已是午夜,前臺還有人剛剛到,排着長隊等空包間。
等待區裏放着幾個充滿時代感的紅色幾何形沙發,零散地坐着三四個打扮精致的女孩子,裹着不知道哪個男生的外衣,露出細長的白腿,敞亮地談笑着。
推着旋轉門走出大樓,清涼的晚風迎面撲來,秋隽人走到樓前空曠的停車場上,點了支煙,慢慢地抽着。
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擡手看了眼表:馬上一點半了,最多再唱一個多小時就該散了。他擡起頭看向夜空:碎銀似的星,在黑絲絨般的夜幕上,左一顆右一顆地閃爍着,把夜色襯得那麽透明和幹淨。
秋隽人仰頭看了許久,直到身上覺着微涼,煙頭的灼熱燒到了指尖,才把煙頭摁在垃圾箱的煙灰槽裏,準備回去。
剛轉身,口袋裏的電話忽然響了。
他停下腳步,掏出電話:來電顯示“李俊哲” - 跟他從小玩到大、鐵得不能再鐵的發小。
秋隽人接了直接問:“哲少,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年輕男子聲音有些急促:“喲,你還沒睡,挺好挺好,哪兒呢?”
“純K。”
“唱歌呢?”
“部門聚會,一把手離職。這麽晚打電話,你肯定有事,什麽指示說吧。”
李俊哲的語氣很是無奈:“那我就直說了,簡單說是這麽回事:我現在替我媽照顧一個孩子,那孩子出了點事,可能得你幫我看兩天。”
秋隽人聽得滿頭霧水:“什麽叫替你媽照顧一個孩子?孩子哪來的,領養的?”
李俊哲嘆了口氣:“不是,是我媽一個老朋友的孩子。唉!我也是剛知道!前段時間我媽不是動手術住院了嗎?我和我媳婦兒換着班地輪流看護,最近好多了,但床肯定是下不去了。結果剛才我媽忽然給我打電話,說她幫個老朋友照顧小孩,之前怕我們反對,所以一直沒告訴我們。現在她動不了了才把這事兒說出來,說孩子還沒成年呢,不能照顧一半扔下不管了,讓我接班兒,我到現在還懵圈呢!”
“這都半夜了,你媽怎麽選這麽個時間跟你攤牌啊?”
“因為那孩子現在在派出所關着呢!派出所給我媽打電話,說孩子打群架,叫家長馬上去領人,我真服了,還攤上個這麽淘的孩子!”
“現在?”
“對,就現在!但我現在在C市出差,得倆禮拜才能回去。所以你看你能不能幫我去一趟,把孩子領回來?”
“行倒是行,但領回來之後呢?我給你送家去?”
李俊哲卻聽上去極其為難:“我家可能不行,……能先放你家嗎?”
“放我家?你開玩樂嗎?”
“但我家真不行!我媽剛出院,秀雅照顧個老人,再帶彬彬,然後我還不在,夠她焦頭爛額的了。現在再多個孩子出來,她非得跟我鬧離婚不可!”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有點可憐兮兮,“兄弟你幫我應應急,就這兩天。而且那孩子是住校的,過了小長假就回學校了,耽誤不了你兩天。”
秋隽人揉了揉太陽穴:“行吧,孩子叫什麽,多大,在哪個派出所呢?”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時感激涕零,要不是隔着電話感覺能直接擁抱上來:“哥們兒你太夠意思了!那孩子姓江,水工江。叫江舞子,舞蹈的舞,子曰的子。讀高一,現在在CY區派出所。”
秋隽人一愣:“女孩?”
“啊,女孩。”
秋隽人有點懵:“你說打群架,我以為是個男孩。”
“所以我說那孩子有點淘……哎,師傅!等會兒!”電話那頭忽然傳來托着行李箱狂奔的滾輪聲,李俊哲的聲音漸行漸遠,“出租車~~!”他最後飛速在電話上補了一句:“隽人,那就麻煩你了啊!”然後啪嗒挂掉了。
夜空的星星慵懶地抖了抖身子,悠然地俯視着人間。
秋隽人在原地站了幾秒,用拇指和食指在眉心掐了一會兒,才揣起電話,走回了KTV。
越臨近午夜時分,KTV裏混雜的歌聲愈嘹亮。穿過五光十色的走廊,兩側包房的門已經阻擋不住屋裏的嘶吼,一波波的聲浪接連地往出湧。
秋隽人走到部門包房的門口,推開門,包廂中間曹斌正一手夾着香煙,一手舉着麥克風投入地唱《山丘》,邊唱還邊忘情地搖晃着身體。
羅珊珊在跟一個男同事玩色子,見秋隽人進來了,笑着沖他連連招手。秋隽人微點了點頭,卻沒有過去,只是做了個手勢把小秘書叫到了跟前:“我家裏有點事得先走,完事你把賬結了,節後找我簽字報銷。”
小秘書點點頭,湊近他耳邊大聲說:“那我給您叫個代駕!”
正好這時曹斌一曲終了,秋隽人走到他旁邊,低頭說了兩句話,臉上微帶着歉意。曹斌聽完拍了拍秋隽人,然後兩人一起走到了包間外。
秋隽人在過道裏穿上外衣,邊系扣子邊說:“那回頭咱倆再單聚。”
曹斌點着頭:“來日方長。”
秋隽人最後跟曹斌道了個別,便匆匆搭乘電梯,下到B3的停車場。代駕師傅已經等在了那裏,秋隽人掏出車鑰匙遞了過去:“麻煩先去趟CY區派出所。”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環路上。
已是淩晨兩點,環路主路上依然車水馬龍,幾個主要岔口還在堵車。
秋隽人坐在車後排,瞧着高架橋兩側林立的豪華寫字樓像樂高的積木一樣,鱗次栉比地錯落着。建築物通體的玻璃在霓虹燈的映襯下,折射出淡銀色的微光,筆直得就像一根根晶瑩剔透的水晶柱子。
秋隽人其實喝得并不多。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不知不覺地過了用酒精尋求刺激的年齡,過往經歷給他的經驗更多的是貪杯是如何誤事的 - 他早已習慣了節制:無論是飲酒,還是其它需要控制沖動的事。
車緩緩停在了CY區派出所門口。
這是一條狹窄的小道,比老城的胡同寬不了多少,派出所就在路邊,一個門臉很簡陋的綠色大鐵門。
穿過鐵門,左手邊的一個四方小建築物裏透出不算明亮的燈光來,像個小傳達室。但是等秋隽人走進去才發現,其實那就是派出所辦公的地方。
所裏很安靜,只有兩個值班警察坐在辦公桌後。
一個警察用帽檐低低的地蓋住了臉,裹着大衣雙手環抱在胸前,窩在靠椅裏打盹。另外一個身材很高很瘦,在明亮的臺燈下正低頭看手機。
聽見門口有人進來,看手機的高瘦警察擡起頭,打量了秋隽人兩眼,問:“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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