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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就在秋隽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思考去不去加班的時候,李磊在廚房忽然對他說:“江舞子他們學校最近打架事件特別多,我們群裏昨天還聊這事來着。”
秋隽人“哦?”了一聲:“校風不好嗎?”
“也不是。”李磊洗完了碗,用抹布把洗碗池周圍都抹幹淨了,說:“他們學校升學率也挺高的,而且總出些巨牛逼的怪才。”
“怎麽講?”
李磊走到秋隽人身邊,把自己丢在沙發上:“就是那種可以稱為天才的人。前兩天他們學校高中部就有個人,好像拿了什麽全球黑客大賽的冠軍。那比賽的英文名字太長,我記不住了,總之他是他們團隊裏年紀最小的。”
說着“噌”又坐起來了:“聽說那哥們兒把美國一個政府的網站給黑了三十多個小時,後來還是他自己解鎖的,不過這是群裏傳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而且不光電腦,上個月他還在一個權威生化類雜志上發表了一篇學術論文,那個雜志也是全球性的。是不是很牛?”
“他跟你差不多大?”
李磊點點頭,掏出手機扒拉了幾下,找出一張照片,舉着遞給秋隽人:“喏,就是他。”
秋隽人接過手機仔細看了看。
照片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眉清目秀,甚至可以說是漂亮,漂亮得有些像女孩子。氣質斯文,白皙的皮膚,帶着細邊黑色圓框眼鏡,穿着白色學生襯衫,打着深色的領帶 - 這是一張标準的學生證照片,照照片的人通常會按照攝影師的要求,身子微向前傾,露出标準的微笑。
這個少年卻沒有笑。
他神色平靜,随便誰只要看一眼,都能很容易地感覺到照片裏的人的沉默寡言,而且因為臉型長得過于俊美,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但他的眼神卻吸引了秋隽人的注意。
那是雙極度冷靜的眼睛 - 一種近似于冷漠的冷靜,冷靜得不像孩子。看他的照片看久了,會猛然有種他在審視看照片的人的錯覺。
秋隽人看了這少年的照片一會兒,問:“他叫什麽?”
“皇甫清志。”
秋隽人放下手機:“像這樣的孩子,他的父母其實可以考慮把他送到那種天才班去,或者直接申請上大學,不用上普高,縮短他的讀書時間。”
李磊把手機拿了回來:“但他家好像沒這個打算。”
“為什麽?”
“不然他幹嘛還每天在江舞子他們學校上課?如果他父母同意,他早該走了吧?”
或許是他父母還不知道有這樣的捷徑,也可能是他家裏沒有這樣的條件 - 秋隽人心裏想,卻沒有說出來,因為再說就遠了,這跟他其實沒有什麽關系。
李磊不再說話,甩了拖鞋,穿着小黃人的襪子,把腳搭在茶幾上用手機玩起了游戲。
秋隽人坐了一會兒,站起身,還是決定去公司加班。換衣服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掏出手機,用劉老師的電話號碼搜出了她的微信,申請了好友。
不一會兒申請通過了,秋隽人發了條微信過去:“劉老師,麻煩把江舞子的手機號碼發我一個吧。”
片刻收到了回複:“江舞子沒有手機。”
秋隽人有些意外,還沒等他回複,班主任的微信又發了過來:“秋先生,你會照顧江舞子多久?如果短期內她的監護人都還是你的話,我建議還是給她買個手機吧。這個孩子的情況比較特殊,她的監護人經常換,有個手機的話,學校找她會比較方便。”
秋隽人想了想,回複了句:“好。請問學校之前都是怎麽聯系她的?”
“她平時住校,就都還好了,而且她經常跟吳吉祥在一起,所以我們找她的時候,一般都是給吳吉祥打電話。”
“明白了,能把吳吉祥的電話給我一個麽?”
“1501 XXX XXXX。”
“謝謝。”
“另外我希望開學後,秋先生能來學校一趟,關于她的情況,我想當面跟你詳細地說一下。”
“是她學習成績的問題?”
到這裏,劉老師大概覺得打字費勁,發了一段語音:“不光是學習成績的問題。我剛才在電話裏也跟你提過,打架的事情今天早上就有學生家長告到我這裏來了,我本來擔心江舞子還在派出所,要去接她的,正好秋先生你及時打電話來,說已經把她接出來了,我就放心了。但這個事情還是很嚴重的,我希望你們當家長的能嚴肅對待,所以等過兩天開學了,你還是來學校一趟吧。”
“好,知道了。麻煩老師了。”
放下電話,秋隽人有些出神:他感覺自己的生活畫風忽然有點變,讓他有些束手無措:當然他不是沒照顧過孩子,外面客廳裏,現在就有個現成的。
但老實說這些年來李磊真的很少讓他操心,他雖然有點大大咧咧,有時有些反應過度,偶爾還一驚一乍的,但從大面上來說,完全算得上是個思想端正、性格健全的祖國花朵。
秋隽人曾跟他約定:“其它事好說,就是別讓老師找我,老師找我一次,扣你一個月零花錢。”這點李磊做得十分的好:學習不好不壞,永遠處于中上游;不惹事,拎得清,不拔尖但也絕對不給他添亂。
因此秋隽人此刻對江舞子的情況真的有些懵。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八點五十。一夜之間發生了這麽多事,這才不到早上九點。
他穿好衣服,坐在床邊想了想,拿起手機給吳吉祥撥了個電話。電話撥通後,對面傳來一個有些娃娃音的女孩聲音:“喂?”
“吳吉祥麽?我是江舞子的監護人,她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那邊好像被人一下把聲筒捂住了,過了一會兒,娃娃音回來了:“你等下哈。”
一陣傳遞手機的輕響,江舞子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喂。”輕輕的。
“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就跑?”秋隽人問。
江舞子頓了頓,才說:“我怕你不讓我走。”
“所以你先斬後奏,你就沒想過我會擔心嗎?”
電話那頭忽然變得很安靜。
“然後還順走我不少錢。”秋隽人有點開玩笑地說。
“我會還你的!”江舞子一聽這句,急得聲音都高了。
秋隽人原本就是想逗逗她,并沒有真要她還錢的意思,誰想江舞子真急了,就不再開她玩笑,只是關心地問:“你朋友的爸媽跟你們在一起嗎?你們兩個安全嗎?”
電話那頭娃娃音忽然說:“安全的,我爸媽都在!明天還準備帶我倆去植物園呢。”
原來江舞子把手機放了外放。秋隽人聽見,幹脆直接對娃娃音說:“吳吉祥,你爸媽現在方便聽電話麽?”吳吉祥“嗯”了一聲:“我媽在做飯,我爸在客廳看報紙,你要跟誰說?”
“把電話給你爸吧。”
電話裏傳來在木地板上光腳奔跑的“咚咚”聲,接着是吳吉祥的聲音:“爸,舞子的監護人要跟你說話!”片刻,電話那頭響起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喂,你好。”
“你好,我姓秋,是江舞子的臨時監護人。”秋隽人說到這,吳吉祥爸爸問了一句:“啊,陸女士不再照顧她了嗎?”
“她前段時間生了重病,卧床不起,現在是陸女士的兒子做江舞子的監護人。但他正在出差,需要兩個禮拜左右才能回來。我是陸女士兒子的朋友,這段時間他托我代為照顧江舞子。”
“啊……明白了明白了,舞子這孩子很不容易啊。”吳吉祥爸爸點着頭說。
秋隽人略帶歉意地說:“本來不該打擾你們,但舞子對我可能還是有些認生,我感覺她不大想在我這裏住。我會再勸勸她,但如果她這兩天堅持跟吉祥在一起的話,可能還是要麻煩你們……”
沒等秋隽人說完,吳先生立刻熱情地說:“好說好說,舞子是我們家常客,她跟吉祥是好朋友,有她在吉祥也高興,還省了鬧騰我和她媽。”
“那就麻煩你們了,實在不好意思。”
吳先生連說了幾聲不礙事,然後應秋隽人要求,把電話又給了江舞子。聽到江舞子接過電話,秋隽人再次問了下她的意見:“你要想回來,我現在就去接你。”
江舞子很快回答:“我想跟吉祥一起。”
秋隽人見江舞子心意已決,就說:“那開學前你就好好在那住着,不要給人家添麻煩……”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江舞子打斷了:“……你真啰嗦。”
秋隽人被江舞子一句噎得愣了愣,想到重要的話還沒說完,只好繼續說:“我會把我家的地址發到吉祥的手機上,你記下來。另外把我的電話號碼也存好,有事給我打電話……”
“啪。”江舞子忽然毫無預兆地把電話挂了。
秋隽人舉着只剩下空音的手機,有那麽一小瞬間,他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
江舞子坐在堆滿娃娃的飄窗上,懷裏緊緊抱着一個龍貓的抱枕,不發一言地望着窗外。
那個抱枕很大,比江舞子還要寬,與其說江舞子抱着它,倒不如說是她整個人都窩在軟蓬蓬毛茸茸的龍貓上。
窗外什麽都沒有,連天帶地都是灰蒙蒙的。
就在江舞子望着窗外出神的時候,吳吉祥端着一盤切好的蘋果進來,爬上飄窗,在她對面盤腿坐了下來,用牙簽插了一塊蘋果遞給江舞子:“吃點水果吧。”
江舞子接過蘋果,卻沒有馬上吃,依然像在思考着什麽。吳吉祥插了一片蘋果放進嘴裏,邊吃邊說:“你剛才為什麽挂他的電話呢?他話都還沒有說完。”
江舞子把插着蘋果片的牙簽捏在手裏,反複地轉動着,像轉一把那種插在冰激淩上的小紙傘:“他很啰嗦。”
“我倒覺得他很關心你诶,關心別人的人都很啰嗦的,我媽對我就很啰嗦。”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那是你媽媽,但我跟他并不熟。”
“那更說明他關心你了,不然他為什麽要對一個不熟的人那麽啰嗦呢?”
江舞子手中轉動的牙簽忽然停住了,昨晚秋隽人在派出所門口拉住她的那個瞬間,閃電一般浮現在她的腦海裏:他的手……從他手上傳來的……
江舞子的臉上劃過一種複雜的神色,她很快低下頭去,把蘋果片放在嘴邊一點一點地咬着,半晌才說:“他只不過是想顯得很有責任感罷了……就像很多大人一樣。”
吳吉祥一副沉思的模樣,一口一口地吃着蘋果。她梳着兩個麻花辮,臉上有些嬰兒肥,吃蘋果的樣子像個洋娃娃,跟她說話的聲音一樣,很可愛。
吃了幾塊之後,她的目光偶然落在了江舞子手腕的繃帶上,神色立刻變得有些不安起來:“傷口……很疼嗎?”
江舞子聽見這句話,擡起頭來,看見吳吉祥既愧疚又擔心的眼神,立刻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安慰她說:“早就已經不疼了。”
吳吉祥放下吃了一半的蘋果,微垂下了頭,用極其低的聲音說:“如果不是我撿了那只流浪的小貓,就不會出這麽多事了,也不會害得你受傷了。”
江舞子搖了搖頭:“根本不關你的事。”
吳吉祥環抱住膝蓋,把臉頰的一側貼在膝蓋上,出了好一會兒神之後,忽然問江舞子:“舞子,你說為什麽他們會做出那種事?”
江舞子臉上浮起一抹憤恨:“……因為他們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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