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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江舞子回到教室，這堂是自習，班長正在黑板上布置作業。

江舞子寫了會兒作業，心情卻怎麽都靜不下來，那晚在餘惠美家發生的事再次浮現在她腦海裏。

當時她腦中一片空白，等她清醒過來，富子明已經昏過去了，頭上都是血。江舞子根本記不清怎麽會把他打成那樣 — 後來她自己也吓壞了。

餘惠美當時立刻打電話叫了救護車，聽說在醫院富子明爸媽問他怎麽弄的，富子明一直堅稱是自己從樓梯上一腳踩空摔的，大家猜大概是他覺得沒面子。

其實江舞子心裏能理解為什麽自己會在同學中引起非議，因為當時富子明滿頭的血 — 大概在場的人都很難忘記。

大多數人不是經常見到那種場面，所以富子明被江舞子打成那樣之後，至于之前富子明做過什麽惡劣的事招致被打，很多人就覺得沒那麽重要了。

他們添油加醋地告訴其他不知情的人，說富子明被打得多麽慘、當時的場面有多麽血腥，而江舞子就在這種過度宣傳中，變成了令人匪夷所思的那一個。

不過讓江舞子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當時自己忽然有那麽大的力氣。她試圖回想當時的心情和想法，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

江舞子雙手捂住耳朵坐了許久，直到心情平靜之後才放下手，轉頭往窗外望去。

這兩日都是陰天，沒有陽光，連窗外那棵總是閃着金光的梧桐樹也變得暗淡了。天上烏雲密布，好像随時要下雨。操場上沒有人上體育課，靜悄悄、空蕩蕩的。

江舞子想起了吳吉祥，有些擔心，她想放學後去看看她：算上今天，吉祥已經整整三天沒來上課了。明天開始放假，再不見吉祥一面，又要好幾天見不到她了。

“她的病好些了嗎？”江舞子沉沉地想。

整個下午平靜無奇。挨到放學，江舞子迅速整理好書包，打算坐車去探望吳吉祥，看完吉祥她再按照之前跟陸阿姨約好的，去她家過小長假。

江舞子走出高中部的教學樓，往校門走。校園裏成群結隊地走着一些低年級的學生，從校服看應該是初二的，這些學生從車棚裏取了自行車，邊走邊聊天。

有的男孩子不理會校規，在校內就騎上了車，而且蹬得飛快，“呼”一聲從女生旁邊飛馳而過。走在江舞子身後的一個女生被車把刮了一下，腳下一絆，往前摔倒的時候推了江舞子一把，還把江舞子的鞋給踩掉了。

那女孩子一臉歉意，連連地說對不起，江舞子擺着手說“沒事”，彎下腰去提鞋。

這兩天氣溫驟降，她早上忘了換褲子，穿着裙子就出來了，放學着急去看吳吉祥，也沒時間回宿舍換。現在穿着裙子覺得腿有些冷，就趁着提鞋的時候，順便把護腿的襪子拉高了些。

就在她彎腰提襪子的時候，餘光瞥見不遠處有幾個黑影晃了晃，她随意地望去，發現在離自己十來步的地方，站了五個男生：其中四個全都穿着白襯衫，打着黑色領帶 - 這是全校統一的制服，因此看不出是哪個年級的。只有最後一個男生穿了身藍白色相間的運動服 - 江舞子立刻認出來那是高二的校服。

江舞子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她直覺這些人在看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急忙低頭假裝系鞋帶，但最後一瞥之下，她已經清楚地看見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向她投來。

江舞子不動聲色地整理完襪筒，直起身，佯裝若無其事地繼續往校外走去。

校門口站着好幾個接孩子的家長，還有個幾個賣煎餅、水果的小攤，圍滿了人。

江舞子加快腳步走出校門，鑽進了人群，她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五個男生在她身後十幾米的地方，正疾步向她走來。

江舞子緊張得剛想轉身就跑，忽然想到離開人群她就是獨自一人，更加危險。她猶豫了下，幹脆在校門口站住了：周圍都是人，他們不敢怎麽樣。

那幾個男生見她站在人群裏，也停下了腳步，一個四方臉的男生手插着褲兜，死死盯着她，臉上露出了兇狠的神色。

江舞子手開始發涼。

正在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的時候，教高中部男生體育課的體育老師忽然從保安室裏拿着一卷報紙走了出來。見那幾個男生在校門口杵着，體育老師臉色一沉就走了過去，厲聲說了幾句什麽，像是質問他們為何沒去晚自習。

那幾個男生頓時面露不耐煩的神色，但還是乖乖地往高中部的教學樓走去。其中一個在轉身前瞄了江舞子一眼，眼神充滿了惡意。

直到那幾個男生在體育老師的監視下走回了教學樓，江舞子才長長地喘出一口氣，喘完氣掉頭就跑，一路往公交站狂奔，就跟身後有鬼追一樣。

江舞子一口氣跑了五六分鐘，直到确定沒人追上來了才停下。她找到一根路燈，背靠着，劇烈地喘着氣，喘|息了許久，心跳才平穩下來。

天黑了，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江舞子靠着的那根路燈也閃了兩下，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

江舞子仰靠着燈杆，閉眼想：“那些男生到底是誰，為什麽要追我？”正想着，忽然感覺有個黑影靠過來，她睜開眼，就見三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站在自己跟前，全都瞧着她。江舞子吓得往後一退，卻撞在了身後的燈柱上，磕得後背生疼。

站得離江舞子最近的是個光頭，個子至少有一米八，濃眉大眼，嘴裏叼了根煙，眼角有一道很明顯的疤痕。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領口大敞着，胸口露出一塊紋身。他身後兩人跟他穿的一樣，像是某個高校的制服。

光頭離江舞子很近，江舞子的視線正好水平看見他制服上繡的字：GY中學。

江舞子頓時倒吸了口氣。

GY中學是有名的爛學校，全區墊底的學生齊聚一堂，整個學校就像個□□，打架鬧事是家常便飯。看誰不順眼揍誰，随随便便從他們學校門口走過都能躺槍，老師都沒法管。所以這一片外校的學生見了他們都繞道走。

光頭雙手插着褲兜，岔着八字腳站着，兩眼瞅着江舞子問：“你是江舞子？”

江舞子警惕地問：“你們想幹什麽？”說完她扭頭想跑，卻被光頭用身子堵住了：“別着急走，有筆賬還沒算。”另外兩人這時也湊上來，将江舞子圍在了中間。

光頭說話的時候，煙一團一團地從他鼻孔和嘴裏往出噴，噴在江舞子臉上，嗆得她咳嗽了好幾聲，光頭見了把嘴裏叼的煙拿了出來，夾在手指上，扭頭沖旁邊吐出口煙，說了句：“不好意思啊。”

左邊圓得跟皮球一樣的胖子這時說：“老大，就是她，咱們動手吧。”

光頭掐着煙屁股使勁抽了兩口，把煙蒂扔在地上踩了兩腳，向天上猛吐了幾口煙，說：“她長得這麽漂亮，你下得去手嗎？”說完瞧着江舞子，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再說了，我怎麽能幹打女人這種不體面的事。”

胖子朝天上翻了個無奈的白眼：“大哥，咱們還欠富子明三千塊錢。”

光頭神情有點尴尬：“我沒說不還，他媽的，你少管！”

他環抱雙臂、眉頭緊鎖，一幅沉思的模樣，想了得有三分鐘，忽然打了個響指：“有了！”忽然撅起嘴，嘟着往江舞子嘴上湊，一邊湊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來，讓哥哥親一下！”

江舞子見他一嘴油煙味就沖自己糊過來，伸手猛推。

胖子一臉黑線：“老大，別鬧了。”

胖子旁邊那個一直沒說話的瘦高個男生也忍不住了：“老大，除了富子明的錢，還有龍哥呢，下周再不給龍哥錢，咱們就死定了！”

光頭在江舞子的奮力掙紮中占便宜無果，又聽見瘦高個這句，只好放開江舞子，清了清嗓子問：“那你說怎麽辦？”

瘦高個男生看了江舞子一眼：“富子明讓她吃點苦頭，我看就扇她兩巴掌，讓她挂點彩完事。大哥要是下不去手，就讓我們來。”

光頭煩躁地摸了摸自己锃亮的腦袋：“行行行，但別讓我看見。”說完頭也不回地往遠處去了。

瘦高個看着江舞子：“抱歉，誰叫你得罪人了。”說着話舉起手，正要揚手扇江舞子，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戲谑的聲音：“明哥讓你們幫忙，你們就這麽糊弄事？”

江舞子本來已經吓得閉上了眼睛，聽見說話聲，睜眼往瘦高個身後看去，發現說話的竟是之前跟蹤自己的那五個本校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