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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天的小長假很快過去了。
節後第一天上班,秋隽人的辦公桌上堆積如山滿是文件和紀要,這一天又将是開不完的會和連軸轉的讨論 - 從早到晚,沒完沒了。
秋隽人把窗戶打開了一道縫,給悶了三天的辦公室透透氣,然後打開電腦。等開機的功夫,從抽屜裏找出一包雀巢速溶咖啡,準備給自己泡杯咖啡喝。
秋隽人拿電水壺從飲水機裏接了半壺純淨水,通上電,開始燒熱水。趁着燒水,随便拿手機翻看了幾條新聞。正看着,忽然有人敲門,秋隽人頭也沒擡地說了聲:“請進。”
門被輕輕推開了,羅珊珊拿着一杯星巴克咖啡走了進來。她一進來就關上了門,秋隽人擡起頭,看見她手裏的咖啡,沒有說話。
羅珊珊把咖啡放在秋隽人的辦公桌上,微笑着說:“秋總,我早上買早點的時候,順道給你帶了杯咖啡,放假回來第一天都很忙,你肯定要喝咖啡的,趁熱喝吧。”
秋隽人說:“謝謝,我這正沖咖啡呢。”羅珊珊看見他手裏的速溶咖啡,連忙說:“速溶的沒有這個好喝,這是新口味,很好喝的。”
秋隽人放下手中的咖啡包,說:“好,謝謝。”
他回到桌邊,本來并不打算馬上就喝,但看見羅珊珊期盼的眼神,頓了頓,就把她拿來的咖啡端起來喝了一口,然後說:“挺好喝。”
羅珊珊立刻高興地說:“我知道秋總不喜歡喝太甜的,特意叫他們做的半糖。”
秋隽人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
接下來沒什麽可說的了,羅珊珊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秋隽人等了等,只好問:“還有什麽事嗎?”
羅珊珊兩手握在身前,半天說:“聚會那天你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沒什麽嚴重的事吧?”
“沒什麽事,後來解決了。”
羅珊珊好像松了口氣,神色也輕松了許多:“那就好。那天晚上大家喝得都挺多的,我有點擔心,還給你打了電話,但後來覺得可能打擾你了……不過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秋隽人有點意外:“你給我打電話了?”
羅珊珊臉猛地有點紅,急忙擺手:“但沒人說話,可能是我打錯了!”
她看着有些緊張,很快又說:“既然沒什麽事那就行了,我就是有點擔心來問問,那秋總我走了。”說完也不等秋隽人再說話,慌慌張張地就跑了出去。
秋隽人掏出手機,打開來電顯示頁面,一頁一頁地翻着。翻到四天前的來電記錄時,看見在淩晨4點多有一條羅珊珊的來電記錄,但不是紅色字體顯示的,而是黑色 — 說明他接了。
秋隽人一點也想不起來那晚羅珊珊來過電話,連電話響過這件事他都絲毫沒有印象,更別提接電話了。
他努力在腦海裏搜索當時的情景:淩晨四點多,當時他和江舞子在回家的路上,是代駕師傅在開車,而他好像睡着了。
那電話應該是江舞子接的。
秋隽人看着那條來電記錄,忍不住想當時羅珊珊說了什麽?但無論羅珊珊說了什麽,江舞子顯然一直在聽,但沒有說話 — 所以羅珊珊才懷疑她打錯了電話。
秋隽人正在沉思,有人敲門,小秘書探進頭來:“秋總,開會了。”秋隽人迅速調整成工作狀态,拿起筆和本子走出了辦公室。
會一開就是一整天。
最後一個項目讨論完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秋隽人一天都沒怎麽吃飯,饑腸辘辘,等他把自己丢在沙發上好容易喘口氣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餓得快感覺不到餓了。
大部分員工都已經下班了,但秋隽人還得留下來為明天的彙報做準備。
窗外霓虹燈閃爍,秋隽人仰靠在沙發上瞧着路上的光圈放了會兒空,然後一鼓作氣站了起來,坐在桌後,拿起座機給樓下的快餐打了個電話:“……嗯,B套餐,一份,送到XX大廈25層……”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用簽字筆随手在白紙上塗鴉着,忽然筆蓋掉在了地上,他扯着座機電話線,彎下腰去撿,邊撿還邊對商家說:“……對,開張發/票,到大廳給我打電話,我下樓……”
話沒說完,電話忽然沒聲了。
秋隽人奇怪地看了一眼話筒,晃了兩下:“什麽情況?”
等他撿完筆蓋直起身,看見一只雪白漂亮的手正按着座機的開關,纖細的手腕上戴着精致的卡地亞手镯。
手的主人同樣漂亮得令人目眩,她歪頭看着秋隽人,露出頑皮卻又充滿女人味的微笑:“跟你說過多少次少吃外賣,這麽多年也不見你改。”
秋隽人大腦斷片了三秒鐘,才叫出她的名字:“……夏雪。”
夏雪把像洋娃娃一樣的淺棕色波浪卷發別到耳後,露出精致的瓜子臉來:“都說請我吃飯了,結果我不來找你,你也不找我。”
“……這不是剛上班第一天麽。”
“前兩天放假的時候也沒見你聯系我啊,雖然這幾年你換了電話,但你一直有我的電話不是嗎?”
秋隽人沉默了片刻,說:“我怕打擾你。”
夏雪微微一笑:“那天晚上你大半夜地給我打電話,就不怕打擾我了嗎?”
“那是緊急情況。”
“沒關系,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好了。你一直開會,我等了你一下午了。你是不是該請我吃頓好的?”
秋隽人看了一眼桌上還沒弄完的文件,問:“你想吃什麽?”
夏雪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我最喜歡吃的。”
———————
淡黃色的燭光柔柔地從紙燈籠裏透出來。
燈籠上用濃墨寫着“なかむら”。
燈籠後藏着一扇不起眼的暗紅色拉門,穿着和服的女服務員站在門口,輕柔地用日語說了聲:“歡迎光臨。”
門口的空間很小,三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廚師站在吧臺後,負手對秋隽人和夏雪齊齊鞠了個躬。
“秋先生嗎?這邊請。”服務員踏着碎步,伸着手将兩人引到吧臺前。兩個位置已經預留好了,桌上放了個名牌,寫着“秋 様”。
秋隽人讓夏雪先坐下,夏雪把外衣脫下遞給服務員,秋隽人跟着坐在了她旁邊。
服務員禮貌地彎下腰,輕聲對兩人說:“秋先生打電話說要預定會席,但是我們這邊的會席需要提前三天預定食材,現在只能單點了,真是抱歉。”
夏雪輕快地說:“沒關系,就單點好了。”
服務員遞上菜單,夏雪随便翻了幾頁,然後問服務員:“現在有白子了嗎?”服務員微笑着點點頭:“剛剛到了。”夏雪扭頭問秋隽人:“這個季節的白子很好,我們吃點好嗎?”
“聽你的。”
夏雪合上菜單,問服務員:“你們怎麽做?”
“天婦羅,佐鹽粒,可以嗎?”
夏雪點點頭:“可以。然後我們就吃壽司,不要菜單了,想到什麽吃什麽吧。”服務員輕鞠了個躬,把菜單撤走了。
吧臺後的壽司師傅聽到夏雪的話,面沖着她做好了準備。
夏雪看上去心情很好,手背撐着下巴,對壽司師傅說:“藍鳍金槍魚、和牛、海膽、牡丹蝦、星鳗還有魚子壽司各一對。”壽司師傅對旁邊的學徒用日語說了幾句,開始制作。
點完菜,夏雪對秋隽人說:“你要是事情不多,我們喝點酒吧?”
秋隽人又想擡手看時間,但怕夏雪生氣,就忍着沒看,只是說:“我一會兒還要加班,就不喝了。”
夏雪果然看起來不太高興,但很快露出撒嬌的神氣,央求秋隽人:“清酒沒關系的,就喝一點點,好嗎?”
秋隽人頓了頓,說了聲“好”。夏雪甜甜一笑,伸手向服務員要酒單,秋隽人攔着說:“我在這裏有酒,就喝我的酒吧?”
服務員把标着秋隽人名字的酒拿了過來,問秋隽人:“秋先生,您想冷喝還是熱喝?”
“熱喝吧,女士喝熱點的。”
夏雪卻說:“不用,好的清酒當然還是冷喝了。”
“我怕你涼。”
夏雪微微一笑:“沒事,冷的吧還是,跟你喝高興。”服務員等着秋隽人的指示,秋隽人點了點頭,服務員鞠了鞠躬,把酒拿下去了。
透明的酒壺盛着清亮的清酒端了上來,冒着絲絲縷縷白煙的冰塊上點綴了一片深紅色的楓葉。
服務員給兩人每人倒了一杯,剛要退下去,秋隽人叫住她說:“給我上點下酒菜,随便什麽都行。”
“芥末章魚和枝豆可以嗎?”
“行。”
餐廳裏靜靜地播放着小柳留美子的“わたしの城下町”,充滿日本風情的旋律,音量正合适。夏雪拿起酒杯跟秋隽人碰了下,細細呷了一口,滿意地說:“還不錯。”
柔和的燈光下,夏雪整個人美得像個天使。
秋隽人望着那張漂亮的臉,思緒忽然回到了很久之前:在他懵懂的青春歲月裏,這個倩影幾乎就是他的全部,甚至在幾年前他們複合的那段時間裏,他依然無法自拔。
夏雪笑望着他:“幾年前你都還不吃日本菜的,現在都有自己的藏酒了,你怎麽變化這麽大?”
“客戶有需要,慢慢我也就吃了。他們這兒後面還有小包間,私密性好,方便談話,而且離我們公司近,我就幹脆放了瓶酒在這。”
夏雪含笑地目視着他,暈染得層次分明的淡紫色眼影在燈光下閃着溫柔的珠光:“真的麽?不是跟哪個紅顏知己來嗎?”
秋隽人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你知道我跟紅顏知己都吃烤串。”
夏雪聽出他話裏玩笑的意思,笑了笑,沒有再問。
下酒菜上來了,秋隽人撥了個枝豆吃了。夏雪看着他吃,忽然問:“那這些年,你再交過女朋友麽?”
“太忙,沒時間。”
夏雪輕輕地笑了。
秋隽人沒有擡頭,不動聲色地問:“你和他怎麽樣?快結婚了吧?”
夏雪看着壽司師傅切了一會兒金槍魚,輕聲說:“沒有。還是那樣,不好也不壞。”
秋隽人淡淡地說:“不好你也不會跟他在一起了,不是麽。”
夏雪聽了這句話轉過頭來,沒什麽表情地說:“好也是剛開始的時候,到後來就覺得沒那麽好了。”
秋隽人半天沒有說話,最後說:“我們所有人不都是這樣麽,哪能指望一輩子有新鮮感呢?”
“是啊,确實是這樣。但還是有區別的,這也跟品酒一樣。有的酒剛開始覺得好喝,但到了後來越喝越乏味。可有的酒剛開始覺得平淡,但越到後來越覺得有餘味,令人難以忘記。”
夏雪說完,扭過頭看着秋隽人,眼波流動,藏着一種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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