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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這一場注定會在史書傳記上留下重彩一筆的仙魔交戰,以詭門的全面覆滅宣告終結。

據事後統計,詭門八方分部的八個堂主,陣亡六人,剩下兩個也是小喽啰,不值一提。

四大長老集體陣亡,沒有落網之魚。

左右二位護法全部身死,魔尊殷礁一敗塗地,跌入無盡海消失了蹤影,生死不明。

仙道大捷,太微宮大獲全勝!

“真是嘆為觀止,你們是沒親臨那場戰役,太震撼了!”

“血洗扶桑洲,太殘忍了啦!”

“殺的都是魔修,魔修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你個小娃娃不懂別瞎說。”

“聽聞那詭門左護法可是位驚才絕豔的人,可惜了。”

“是啊,我有位道友曾見過他,據說本人非但不兇神惡煞,反而生的是朗月清風,溫潤如玉。此人做派也跟其他魔修大相徑庭,曾為受災的村莊義診,還幫蘇州城的城主捉過妖。”

“那還真是與衆不同。”

“你們糊塗了吧?他看起來再慈悲再純善,那也改變不了他是個魔修的事實!別忘了,他高居詭門左護法,可是個僅次于殷礁的大魔頭!”

“能坐上護法之位的,會是什麽善茬?”

“就是就是,都說一将功成萬骨枯,他江舒白能成為護法,手底下不知道是多少亡魂堆起來的,背地裏幹的那些陰險腌臜事你們知道嗎?”

“要我說,落塵仙君幹得漂亮!足智多謀,神機妙算,把那小妖精耍的團團轉哈哈哈!”

砰!

“啊!!!”

整張桌子被一股強大的靈力撞開,粉身碎骨。

圍桌而坐的衆人全都被掀翻在地,而方才那個笑的最大聲的散修,此時此刻也是嚎的最毛骨悚然的一個。

只見他捂着鮮血狂湧的嘴巴,疼的滿地打滾兒狼狽不堪,“啊”到最後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唔”,聽起來像在哭。

衆人目瞪口呆,不寒而栗。

“商落塵,你在幹什麽!”慕成雪冷汗都下來了,急切切跑去查看散修狀況。

茶樓外肅立着一個渾身冷凜的男子,一手放于身前,一手略微彎曲,負在身後。

“我在割他舌頭,你看不懂嗎?”

男子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色華服,高冷威嚴。那張臉端麗皎潔,俊美無俦,可那雙眼睛卻宛如冰川之底窖藏千萬年的冷劍,森然刻骨,讓人望而生畏。

慕成雪活活吓一激靈,轉身朝那嘴欠的倒黴孩子默哀。

熱鬧的集市熙來熙往,就連空中的驕陽也如此明媚。

清風送暖,桂柳飄香。

又是一年春來到。

商羽朝前邁步,慕成雪急忙跟上。

距離“血戰扶桑洲”已過去數月了。詭門覆滅,散落在魔界四處的詭門殘部,終歸只是一群群龍無首的蝦兵蟹将,樹倒猢狲散,壓根兒不必理會。

要麽他們原地解散各奔東西,要麽被無常樓或是天陰教趁火打劫,收了編。

無論怎樣,魔界經此重創,百年內是緩不過來的。

就算是一捧死灰,想複燃,也得有火星才是。

仙道諸門的長者把酒言歡,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說到動情處還有人哭了鼻子。

他們不懼生死,除魔衛道,總算還了天下芸芸衆生一個太平。

女人在夜裏也敢上街了,不用再怕被魔修抓走取血了。

襁褓嬰兒也能睡個安生覺了,再也不會被魔修扔進煉丹爐了。

而這一切的功勞,毫無疑問,全部歸功于商羽!

他是“血戰扶桑洲”最大最大最大的功臣!将名垂青史,流芳百世,被子子輩輩歌功頌德!

可是……本該享受萬丈榮光的他,卻失魂落魄,悶悶不樂。将自己關在“靜心宮”一個月,誰也不見,不吃不喝不眠。

慕成雪實在擔心,曾鬥着膽子硬闖進去,就見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落塵仙君坐在地上,腳邊全是橫七豎八的酒壺。

而他半倚着塌,熬了一個月不曾合眼的雙目早已紅腫,總是梳的一絲不茍的長發狼狽的散落着,他眸子微眯,頹然而荒廢。

他曾經,是那樣端莊自持的一個人。

落塵落塵,終于如願以償的墜落了紅塵。

如今再看那把名曰愛別離的劍,錐心蝕骨,徒嘆奈何。

慕成雪不敢說什麽,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他撿起滿地的酒壺,發現那不是太微宮特有的雪蓮醉,仔細聞了聞,好像有種梨花的香氣。

“這是什麽酒?”慕成雪問。

他沒指望行屍走肉一樣的商羽會回答他的問題。

“梨月白。”商羽的嗓音沙啞的仿佛刀子割過一樣,“我釀的,冒牌貨。”

慕成雪愣了愣。

商羽輕笑一聲:“冒牌貨就這麽好喝,你說正品會是怎樣的人間極致?”

慕成雪答不上來,沉默良久,順着商羽的話說:“必然是……連酒仙李白都會為之傾倒,甘願醉生夢死。”

商羽:“可我卻往裏下了東西,把這人間極致都毀了。”

慕成雪啞然,就聽商羽自嘲的笑道:“我一口都沒敢喝,明明他遞給我,希望我品嘗的……那是他親手釀的,獨一無二的酒。”

他卻說沒關系,下次我單獨釀給你喝。

商羽捂住臉大笑起來:“他也是個言而無信之人,明明答應我了,卻失言了。”

終究是在笑,還是在哭?

慕成雪膽戰心驚,他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商羽會做出什麽難以挽回的傻事。

比如用愛別離抹了脖子。

慕成雪強打精神盯着他,熬得哈氣連天,兩眼通紅。

等慕成雪驚醒的時候,臉都綠了,他沒想到自己還是睡着了,對着空蕩蕩的屋子更是驚的靈魂出竅。

“商羽!”他大喊大叫,撞得腳邊的酒壺“叽裏咕嚕”的滾。

慕成雪看向殿外,當場松了口氣。

商羽好端端站在那裏,眼也不眨的望着行宮匾額。

慕成雪下意識走過去,也跟着商羽看:“看什麽呢?”

商羽出神的說道:“望舒峰。”

慕成雪:“啊?”

從那以後,商羽住了二十年的“靜心宮”,改名換姓成了“望舒峰”。

旁人明知寓意是什麽,但都不約而同的巧妙回避他的傷心事,笑着稱贊道:“望舒望舒,月亮的意思,好聽極了。”

這之後,商羽一改頹廢之态,一夜之間恢複成了昔年熟悉的模樣。

慕成雪又是欣喜又是擔憂。

想來,時間是治愈傷痕最好的良藥。

可商羽這個樣子,他反倒不敢輕易放松。

果不其然,雲清掌門閉關三個月出來後,商羽立刻就去找了。

在莊嚴肅冷的紫微殿內,商羽跪着說:“弟子自知狂逆,懇請師尊賜予蕭千帆的紅葉。”

雲清掌門的樣子并不吃驚,也不見絲毫動怒,他只是平和的望着愛徒,說:“你可知有些事情,不可為就是不可為。”

商羽堅定的說:“弟子知道。”

雲清掌門:“明知那是無用功,你還要去做?”

商羽:“是。”

一片紅葉青春永駐,容顏不老;兩片百病全消,易筋洗髓;三片羽化成仙,白日飛升。

以上皆是活人的好處。

可若是死人呢?

三片紅葉,神魂凝,肉身聚,死而複生!

那一天,葉慎之在懷中消散,身軀化為齑粉,随風而逝,神魂破碎成無數細微的末,灰飛煙滅。

商羽下意識抓一把,松手,掌心只殘留淡淡的金輝,什麽都沒了。

世人趨之若鹜、不惜自相殘殺的紅葉,事到如今又有何用?

就算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那都是建立在神魂尚有修複可能的前提下。

而江舒白和葉慎之一樣,灰飛煙滅化為烏有,成了一捧清煙,一縷金輝,什麽都沒留下。

雲清掌門說:“紅葉可以聚魂,但不能憑空捏造出個魂魄來,你可知?”

“弟子知道。”

“為師話已至此,你還要一意孤行嗎?”

“是。”商羽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毅然決然。

雲清掌門深深看着他,良久過後,一聲輕嘆。

“為師要你入世,為你取名‘落塵’。”

“師尊……”商羽重重叩下頭,“弟子讓您失望了。”

“不。”雲清掌門笑了笑,“羽兒,你從未讓為師失望過。”

他緩步走下玉階,溫和的将商羽攙扶起來:“修道之人,應當經歷人生八苦,方能超脫。想出塵,首先得落塵。”

商羽斂目:“弟子謹記師尊教導。”

雲清掌門點頭,擡手一召,鮮豔欲滴的紅葉朝商羽掌心飛去,輕盈落下。

商羽眼中含淚,重重叩首:“弟子謝師尊!”

雲清掌門擺了擺手,嘆道:“江舒白是葉慎之最心疼的弟弟,為師誤殺了葉慎之,既然這是葉慎之臨死前唯一的心願,那麽為師也有責任彌補。”

“師尊。”

“去吧。”雲清掌門道,“憑心所動,盡力而為。”

商羽深深一拜。

紅葉雖是世間至寶,可他清楚的知道什麽叫癡心妄想,什麽叫逆天而為。

可那又怎樣?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哪怕沒有希望,哪怕只是做無用功,做白日夢——他也會去幹!

商羽離開昆侖,後面還跟了條名叫慕成雪的尾巴。

“別跟着我。”商羽說完,加快禦劍揚長而去。

他确實甩掉了慕成雪,但慕成雪沒幾天功夫就又攆上來了,主打一個锲而不舍。

慕成雪雙臂抱胸,盛氣淩人:“別搞得好像就你自己一個人的事兒,本少爺也想讓小舒活過來!”

商羽看他一眼,從那之後就沒再甩開他了。

“葉慎之說第三片紅葉在不周山?”慕成雪苦惱的撓撓頭皮,“不周山在天之盡頭,天之盡頭可是只在書本裏記載的,誰也沒去過。”

顧名思義,天的盡頭,哪那麽容易去的?

商羽的目光堅定不移。

慕成雪知道,就算是幽冥地獄也攔不住商羽複活情人的心。

事情要一件件的辦。

紅葉得找到,可若沒有魂魄,給你三片紅葉也無用。

所以商羽首先要做的不是去天之盡頭,而是回到扶桑神洲。

修士死後,散落的魂魄碎片會流散到世間各處,但也并非随便哪裏都散的,它們會流落到生前去過的地方。

而身死之地的魂魄碎片最多!

其實慕成雪不抱希望的,因為江舒白灰飛煙滅,死的徹徹底底。

能摧毀九曲伏魔陣已經是震古爍今的一大壯舉了,再在神鳥朱雀的南明離火下存有殘魂?那也太逆天了吧!

用屁股想都知道絕無可能。

但慕成雪再傻也不會潑商羽冷水,他暗暗祈禱奇跡的誕生。

經過了血戰和天怒,扶桑神洲滿目瘡痍,處處焦土,處處廢墟。

空氣中彌漫着數月不散的硝煙和血腥味,嗆的慕成雪連連咳嗽,邊揮手邊說:“等咱們收集齊了小舒的魂魄碎片,還得為他找一具好的肉身。”

“我先提前聲明啊,歪瓜裂棗可不行!咱家小舒生的風華絕代,就算借屍還魂也得找個漂亮的身體,不能糊弄!”

商羽目光一凝。

慕成雪心裏咯噔一下,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就見商羽突然失控的朝前跑,還趔趄了好幾下,甚至差點被自己的佩劍砸到腳。

不明所以的慕成雪也跟着往前跑,這一看,震驚的無以複加!

海浪卷着一個人……不,是一具屍體上了岸。

商羽揮出道結界,海浪盡數拍打在光壁上。

他半跌半跪的撲過去,那躺在沙灘上并無聲息的人,可不就是——

慕成雪瞪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甚至反複多次的揉眼睛,難以置信:“江舒白?這,這……”

商羽驚愕的看着,直接将屍體摟進懷裏,眼中滿溢着失而複得的狂喜!

慕成雪震驚到了失語的程度。

尤其是……距離江舒白身死已經數月了,可他的屍身居然完好無損!

別說腐爛了,就連一道傷疤都沒有!

而且他之前動用了燃燈心訣,卻也僅僅是滿發霜白,他的面容和肌膚絲毫未變!

這怎麽可能呢?

慕成雪扶着嗡嗡作響的腦袋,突然看見江舒白心口附近有光:“落塵,你看那裏有亮。”

商羽急忙看向江舒白的胸口,愕然。

那裏确實有光,是心髒位置傳來的紅色光芒,微弱的幾乎看不清。

商羽狠狠打個激靈:“黃泉引!?”

“什麽什麽?”慕成雪激動道。

商羽沒工夫跟他解釋。

黃泉引,原來是黃泉引,原來還有黃泉引!!

商羽一時之間胡亂不堪,竟不知該放聲大笑還是什麽。

鬼界之花,生于幽冥,長在奈何橋畔,乃世間最陰最寒之物!凡是觸碰此花之人,無論是仙是魔是妖,都會被它冰凍住氣血經脈,五內枯竭而亡!

而江舒白是命定之人,能以血肉之軀養着它。

黃泉引,至陰至寒。

南明離火,至剛至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世間萬物有定數,當真是陰差陽錯,因禍得福。

商羽不敢狂喜,甚至不敢大喘氣,他怕自己一個魯莽讓即将枯萎的幽冥之花徹底蔫吧了。

黃泉引堅持不了多久,它已經護着江舒白這個宿主太多太多了。

若想繼續保住肉身——

這不難!

慕成雪也高興極了:“真是奇跡啊,小舒的身體毫發無傷,那他的魂魄肯定也……商羽你瘋了!?”

他一眼沒瞧見,商羽居然取了心頭精血,注入江舒白的體內!!

商羽的面色驟然間變得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順着下颌往下滴落,他卻聚精會神的看着江舒白,此時此刻哪怕天塌,他都不會抽空擡頭看一眼。

慕成雪感同身受的揉了揉心髒,毛骨悚然。

好吧,這是護住肉身不腐唯一的方法,就是這代價……

再三确認江舒白的狀況後,商羽才騰出功夫搭理慕成雪:“你剛才說什麽?”

“啊?我說什麽來着……哦對了,既然他的身體無恙,那魂魄必然也存于世間!”慕成雪自信滿滿的說。

商羽也激動的點頭:“沒錯,走!”

讓人大失所望的是,他們二人兵分兩路,找遍了整個扶桑神洲,這裏殘魂無數,卻沒有一個是江舒白。

慕成雪生怕商羽崩潰,苦思冥想找答案:“肯定是這裏大變樣了,小舒的殘魂不認識,就跑了。”

“……”商羽望向一片天壤之別的詭門,不置可否。

江舒白的肉身在,這已經足夠加大他的信心。

這裏沒有殘魂,無妨,因為這裏的記憶太悲痛了,小舒可能不喜歡,所以跑了。

天下之大,他會找到的,踏遍九州四海,上窮碧落下黃泉!

“走吧!”慕成雪從腰上扯下玉,直接扔給商羽,“畫煙閣的鎮派之寶,我從出生起就戴在身上了,別弄丢了啊!”

含煙玉佩。

上古奇寶之一,可收納天地萬物,內部空間究竟有多大還沒人知道。

不過慕少閣主兒時調皮搗蛋,曾用含煙玉佩将整個畫煙閣收了進去!

事後被慕昭打的三個月下不來床。

商羽先把江舒白收入含煙玉佩,然後鄭重其事的跟慕成雪說:“此恩我記下了,多謝。”

“言重了落塵仙君,你跟我之間也太客氣了。”慕成雪笑道,“若非你高山仰止貴不可侵,我真想與你摟脖抱腰勾肩搭背再搓一把牌九!”

商羽:“……”

接下來的漫漫長路,商羽要一個人走。

雖說世界之大,但也并非無處可尋。

人對出生的故土有着與生俱來、難以割舍的感情。就算兒時記憶再不堪,故土終歸是故土。

江舒白是江南人士,所以商羽踏上前往“人間仙境”的路程。

江南水鄉,杏花微雨,山水如畫。

商羽乘坐一葉扁舟,看那小橋流水,船渡人家,兩岸楊柳随風繞。

商羽細長的手指摩挲着含煙玉佩,仿佛在觸摸他清涼的面龐。

“小舒,你的故鄉真美。”

渡船靠岸,商羽踏上生出青苔的路面,繁華的街市人流如織,過往商客絡繹不絕。

商羽看到有賣糖人的,情不自禁的撫摸着玉佩說:“小舒你看,那糖人做的栩栩如生,你喜歡嗎?”

商羽聽到有小販叫賣包子,他又摸了摸玉佩,笑着說:“聽這聲音熟不熟悉?你有吃過他們家的包子嗎?”

過往路人紛紛側目,有的感到毛骨悚然,有的唉聲嘆氣直搖頭。

多俊俏的小哥呀,可惜是個傻的。

商羽的眸光黯淡下來:“你必然是沒吃過的。”

“等你好了,我做香蔥赤瞳鹿餡兒的包子給你吃。知道赤瞳鹿嗎?是太微宮在後山飼養的靈獸,肉質鮮美,做成餡兒更是上品。”

商羽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游蕩,将所見所聞盡數講給江舒白聽。

比如街頭有家風評極好的驢肉火燒鋪子,比如巷尾有家新開的酒樓生意甚好,再比如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捧着面盆,結伴去河邊洗衣服。

衆生百态,曾經他不屑一顧的種種,如今津津樂道,誇誇其談。

走上石拱橋,商羽望着對岸排成長龍的人群說:“小舒你瞧,那裏有熱鬧。”

他順着隊伍看向源頭,失笑:“原來是有醫者在免費看診。小舒,你也是醫者,聽人說你還在受災的村莊給人看過病?你真是宅心仁……”

商羽怔了怔,下意識望向石拱橋的盡頭。

那裏有微弱的金光閃爍。

凡人看不見。

商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重重抽動兩下,身體已經先于大腦奔了出去。

是殘魂!

盡管只有一眼,可只需一眼,商羽就能确定那是江舒白的殘魂!

金光很跳脫,方才還在橋尾,這會兒就一悠一悠的飛向了湖中心。

商羽正要過去,金光又調皮的飛了回來,繞過商羽的頭頂朝反方向飄。

商羽畫一道“顯靈符”,朝殘魂打去!

金光漸漸勾勒出人形。

商羽的眼眶瞬間紅了:“小舒。”

那人形顯露出熟悉的模樣,商羽呆呆的望着,目光驚詫。

他穿着補丁摞補丁的破衣爛衫,腳踩破洞草鞋,身形瘦弱,圓圓的小臉上灰撲撲的,一雙手卻白白淨淨。

是,小時候的江舒白?

商羽有點手足無措。

殘魂殘魂,畢竟是殘缺不全的魂魄碎片,落到記憶中的地方,也只會幻化成記憶中的樣子。

小江舒白抱着膝蓋蹲在地上,眨眨眼,咧嘴笑了。

商羽心裏一疼:“小舒。”

小江舒白卻被吓到,起身,倉皇而逃。

商羽急了:“小舒,小舒你別走!”

他一路朝前跑,只是靈體的他,不斷地穿過行人龐大的身體。

商羽一路往前追,跌跌撞撞,不知碰到多少人的肩膀,引來多少人不滿的質疑聲。

“小舒,小舒你別怕,我不是壞人,小舒!”

商羽心急如焚,朝空中一揮袖袍!

熙攘的大街小巷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洗衣裳的婦人高高舉着棒槌;賣魚的販子抓着新鮮的鯉魚,魚尾高跷,水珠四濺;肉包子打翻定在空中,流浪狗擡起前肢即将撲上去。

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了!

商羽一眼望到了小江舒白。

剎那之間,他好像想起了什麽。

想起了那段被他遺忘了太久太久的記憶。

那年,十四歲。

被師尊攆下山歷練已滿兩年,想到即将回太微宮,他着實松了口氣。

紅塵喧嚣,他并不喜歡。

師兄們說他老氣橫秋的,少年郎誰不愛熱鬧,誰不貪玩?偏偏他是個例外。

師兄們還說,馬上要回太微宮苦修了,以後的日子可就枯燥又乏味,不如趁此機會去江南玩一玩。

大家都說好,沒人理會商羽的反對。

于是,他就跟着師兄們一邊泛舟游湖,一邊尋思道微真訣如何突破第五層這個難題。

游着游着,他突破了第五層,心情頓時舒朗。

而師兄們玩累了,肚子餓了,說要上岸買栗子桂花糕吃。

他興致缺缺,繼續尋思道微真訣如何突破第六層這個難題。

師兄們争先恐後的買栗子桂花糕,他單手支頤,心不在焉,忽然餘光撞見一個身影——在距離包子攤十步左右的地方,站着一個眼巴巴的小叫花子。

這兩年間的游歷,他見過太多孤苦伶仃、流離失所的乞兒了。

一場瘟疫,全家死光光,就剩自己。

一場天災,全家死光光,就剩自己還殘廢了。

要論比慘,眼前這個還不夠看。

所以,他只是看一眼,就繼續尋思道微真訣如何突破第七層這個難題。

師兄們歡歡喜喜的分栗子桂花糕,還遞給他一個。

他不餓,拿在手裏索然無味。不經意的擡頭,又看見那個小乞丐,正巧小乞丐也看向他。

小乞丐髒兮兮的,臉上全是灰土,看不出是美是醜。但那雙眼睛卻極盡清澈,靈動純真。

他一時心軟,把栗子桂花糕扔了過去。

小乞丐用雙手接住,天真無邪的眨巴眨巴眼睛,咧嘴笑了。

那笑容,清甜可愛。

商羽鬼使神差的、莫名其妙的、也跟着笑了。

師兄們玩的盡了興,終于舍得回昆侖山了。

他們沿途往城外走,這時,師兄喊他一聲,用大拇指戳了戳後面。

他回頭一看,大吃一驚。

師兄笑道:“你完了,讓你別給他吃的,現在他沾上你了。”

十四歲的少年頭一回遇到這種事兒,不知所措。

他故作鎮定,折返回去,看着小乞丐說:“回去。”

小乞丐不動。

他有些惱怒,口吻嚴肅的說:“你不能跟着我們,回去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師兄們聳聳肩,一行人走啊走啊。

他忍不住回頭想看看小乞丐走沒走,這一看,發現小乞丐站在城門口,不僅沒有再繼續跟了,反而踮着腳朝他們用力揮臂。

他心中一動,恍然大悟。

小乞丐不是要賴着他,而是想送喂他栗子桂花糕吃的恩人一程路。

一程對他們這些修士來說很短,對小小的他來說卻要走一整夜的路。

商羽往回走:“師兄先行,我送他回家。”

“啊?他哪有家啊。”

商羽朝小乞丐走,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足百步。

而就是這區區百步,一只巨大的蝙蝠精從城樓上俯沖而下,張開尖銳的利齒狠狠刺入小乞丐的皮肉,叼着就走!

意外來得太突然,商羽楞了一下才飛身上空,一道劍訣打在蝙蝠精身上,那玩意兒吃痛,嘴巴一松,小乞丐驚呼着從半空中墜落。

他立即踏風過去,掐着小乞丐的腰把人圈進懷裏。

下方的師兄們紛紛出劍列陣,蝙蝠精摔到地上發出刺耳的尖叫,因為沒能吸到童男精純的血液而兩眼發紅。

懷裏的小乞丐掙紮了一下,商羽回過神來,縱氣橫渡長空,直接把小乞丐送回城裏。

在石拱橋邊上,商羽穩健落地,感覺小乞丐渾身都在發抖,他低頭一看,小乞丐的胳膊上皮開肉綻,被蝙蝠精咬的血肉模糊,傷口深可見骨。

他忙取出一枚丹藥塞進小乞丐嘴裏,手指觸及小乞丐幹裂卻軟嫩的嘴唇,略有不适。

他一貫清冷,不喜別人觸碰,也不喜觸碰別人。

這可算作肌膚之親?

“你,你是仙人嗎?”小乞丐稚嫩的童音突然響起,眼底幻着奇異的光彩。

他沒有回答這句廢話,小乞丐的身體還在抖,必然是在忍痛。

他不由得對這小崽子刮目相看。

明明看起來那麽柔弱,性子卻頑強,跟手指割破點皮就嗷嗷叫的慕少閣主判若雲泥。

傷口還在流血,他直接提起衣袍底擺,撕下一塊布,給小乞丐的傷口做簡單包紮。

就見小乞丐不住的倒抽冷氣,水靈靈的大眼睛緊盯着慘不忍睹的傷口,嘴裏念念有詞:“不疼不疼不疼不疼……”

商羽:“……”

他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溫柔一點,說:“疼就哭出來。”

小乞丐卻綻放甜淨的笑臉給予他:“不疼。”

他莫名其妙的、心裏有點痛。

明明非親非故,萍水相逢……比這個小乞丐可憐的人多了去了。

他情不自禁的再從頭到腳看一遍小乞丐,忍不住吐出一個字:“你……”

他們身為太微宮弟子,只能顧得好自己,沒有權利往師門帶人。

再說了,衆生疾苦,可憐之人那麽多,他們渡的過來嗎?看見一個帶一個,那太微宮豈不成了慈幼局?

商羽想,自己畢竟是掌門弟子,如果他求師尊的話,或許這個小乞丐能留在太微宮。

如果天賦高,合眼緣,拜入哪個長老座下也說不定。

就算不能,在太微宮當個門仆也好過現在風雨飄搖,颠沛流離。

商羽如此想着,突然聽到空中的慘叫聲。

他的一個師兄被蝙蝠精叼住脖子,朝遠方飛走了!

商羽立即要去解救,身後的小乞丐叫了聲:“仙人哥哥。”

他回頭,小乞丐神情緊張,漆黑的瞳孔中已被他的身影完全填滿。

“在這裏等我。”他扔下這句話,化作一道劍光直奔九霄!

他和師兄們追到了蝙蝠精的妖洞,在那裏大戰,之前被它咬住脖子的師兄終歸還是回天乏術,衆人悲痛欲絕,對妖魔恨之入骨。

都說窮寇莫追,可師兄們咽不下這口氣,追殺蝙蝠精到斷崖處,他們不知道,在谷底住着一位閉關多年的老祖宗。

那一戰,除了商羽,其他的師兄們全死了。

他左手拖着“老祖宗”的首級,右手拿着十一塊染血的太微宮弟子腰牌,跨越千山萬水回到昆侖。

盡管身中妖毒,盡管遍體鱗傷,但他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把師兄們的遺物帶回家!

那之後他昏迷了一個月,再醒來之時,早已把小乞丐忘得幹幹淨淨。

師兄們慘死,自己身中妖毒危在旦夕,這些都是因素,但他不想給自己找借口。

忘了就是忘了。

他一時忘記情有可原,但他忘了整整七年!

他不記得有這回事,更不記得自己一時心血來潮許下的承諾。

在這裏等我。

區區五個字,只有五個字,讓江舒白記了一輩子。

他甚至沒說“我會回來找你”這句話,可江舒白卻無怨無悔的在那裏等,哪怕神魂碎成無數裂片,殘魂回歸此地,依舊記着生前的執念,等在石拱橋頭,不肯離去!

商羽心如刀絞,每走進一步,心上就被刺一刀,等終于走到小江舒白面前時,已鮮血淋漓,千瘡百孔:“小舒。”

殘魂的眼瞳晶亮亮的,好似開心極了:“仙人哥哥!”

商羽心在滴血,他朝小乞丐伸出手,淚水早已濕了眼眶:“我來接你了,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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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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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