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chapter 12

于笙做了一個夢。

準确來說，是噩夢。

幻境中，無數雙胳膊密密麻麻地朝于笙伸來，占據了她的視野。陌生的面孔重疊，冷眼旁觀的、嘲諷的、幸災樂禍的……令人窒息。

于笙驚慌失措，想要逃離，卻被那無數雙胳膊僅僅摁住，動彈不得。

煙霧逐漸消散，她看見人群中央梁雯淺的臉龐，她兩眼猩紅，笑得猙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于笙撕碎。

霎時間，不安、恐懼、憤怒……百感交彙。她實在是太痛苦了，這種痛苦快要将她撕裂，然後用血液澆灌在腐爛的傷口中，直到它長出仇恨的枝丫。

忽然，一股無名的力量驅使于笙掙脫束縛，奮力撲向梁雯淺，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眼前的人瞬間化為一縷灰燼，但餘音未散：

“你逃不掉的，你會永遠活在痛苦之中，呆在這個破地方，被我們欺負……”

她逃不掉的。

夢境溶于現實，生存死亡交替。

于笙猛然瞪大雙眼，從床上彈起。

原來是夢。

幸好是夢。

她還沒有釀成無法造成的大錯。

酸澀被磨進骨子裏，在夢醒時刻短暫地支撐人們走過。

如今，她只要一閉上眼，漆黑季就是無邊無際的屍橫遍野，是屍體，分裂的屍體，是她，無一不是她。

于笙曾假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不會控制不住殺了梁雯淺，但她轉瞬又想起了自己年事已高的外婆。

外婆是家裏最疼于笙的一個，如果于笙殺了人，那她該怎麽辦？她的家人又該怎麽辦？

所以她當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不能因為別人的錯誤葬送自己的前途。

一些過去的瞬間看似遠去卻又未消失，那些遙遠的景象深深烙在腦海中，像鐘聲一樣反複回響着。

這個世界總試圖教會她做人，用麻木教她冷漠，以挫折帶給她警醒，現實的沖擊讓她變得麻木不仁。

她身上有一個凋零的春天，飛逝的時間掃過樹的年輪，留下漫天的枝葉紛飛，花綻放于朝晖下，謝于荒影中。

她也在顫顫巍巍地挽留春天，怕花謝後不再重開。

五班。

于笙一來到班級，就看見那張讓她恨之入骨的臉龐。

梁雯淺似乎等她很久了，表情似夢中一樣猙獰。她把于笙一路拽到女廁所，幾乎是紅着眼圈吼出這句話：

“于笙，你還在計較我拿球砸了你的事嗎？為了這麽點破事，你就着急跟我魚死網破？”

于笙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別裝傻，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故作清高的人，成天裝得多高尚似的，骨子裏還不是一樣的下流……”梁雯淺指着于笙罵了一通，“你自己看看學校貼吧，你敢說這事跟你沒有一點關系？！”

于笙不明所以地點開學校貼吧，置頂的新帖赫然是梁雯淺在酒吧的照片。

鏡頭裏，梁雯淺左擁右抱，一手摟着一個男模，桌前擺着一大箱名酒。

于笙暗罵一句“活該”：“你自己做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知道這帖子是誰發的吧？是祁灼！”梁雯淺氣紅了眼，“如果不是你跟祁灼告狀，他至于來搞我麽？！”

是祁灼幹的？

于笙本以為照片是某個看不慣梁雯淺的人曝出來的，沒想到是祁灼發的。

難道是……

聯想到昨天那個陰翳的眼神，于笙不禁在心裏打了個寒顫。

這時，上課鈴如救星一般拯救了于笙。梁雯淺甩了甩頭發，轉身坐回班。

而此時，同學們都注意到了那個置頂帖子，有跟梁雯淺熟的直接向她本人詢問。

只見梁雯淺抿唇，滿不在乎地答：“p的。”

聞言，詢問者長呼一口氣，讨好她：“我就說嘛，淺淺姐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是啊，現在ps技術這麽發達，不知道是誰想害梁雯淺，人心險惡啊。”

于笙冷笑。“人心險惡”這詞用在梁雯淺身上正合适。

梁雯淺一招手，示意衆人歸位：“行了，我盡快聯系管理員删帖，大家都散了吧。”

梁雯淺的辦事效率果然迅速，不出一節課，帖子就被删了個幹淨。大家怕得罪她，也沒再讨論這件事。

但照片還是傳到了劉昊手裏。

劉昊丢了臉，在電話裏沖梁雯淺發火：“那照片是不是ps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親愛的別生氣，我那天不是喝多了嘛。”梁雯淺解釋，“而且他們只是給我倒酒，主要是祁灼那個賤人想搞我，才故意抓拍。”

“最好是這樣。”劉昊“哼”了聲，“你以後注意點，少給我招惹祁灼。”

“我沒招惹他。是于笙，她竟然跟祁灼告狀！”

“那個一臉純樣的女的？我也沒想到，祁灼竟然改口味了。”

聞言，梁雯淺不樂意：“你什麽意思？我就騷了？”

劉昊笑道：“我是指她太平了，跟小孩子一樣，跟你完全沒法比。”

梁雯淺滿意地“哼”了聲。

接着，她又費心費力哄了幾句，等劉昊的怒火稍微消了一些，才挂斷電話。

見梁雯淺臉色不對，紀方淩擔憂地問：“你男朋友跟你吵架了嗎？”

“他他媽把火全撒在我頭上了！”梁雯淺兩眼猩紅，失控地大吼，“都怪于笙那個小表子，都是她害得！明明都跟混混談戀愛了，指不定在床上是什麽騷樣，還裝清高！都是一樣的人，誰也別裝高尚！”

紀方淩環顧四周，拽了拽梁雯淺的衣角：“淺淺姐，咱們小點聲，萬一被祁灼聽見就不好了。”

祁灼人際廣，學校裏到處都是他的眼線。他想要打聽什麽，簡直輕而易舉。

聽到這話，梁雯淺不服：“我現在可不怕他。”

“對，有劉昊，祁灼算個屁。”

“但我必須得給祁灼一點教訓。”梁雯淺壓低聲音，眸色一暗，“他不是能麽？那就讓他能個夠！”

“你想……”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梁雯淺冷笑，說出的話意味不明。

-

關于帖子的事，于笙本來想找祁灼問個清楚，但一下午都沒見到祁灼的人。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二班依舊沒有祁灼的身影。

于笙猜測，他應該是逃課出去玩了。

祁灼逃課的日子不在少數，老師甚至巴不得他別來，本來十二班好好一個班級，硬是被他壞了一鍋粥。

日上三尺時，于笙感到口渴，下樓去小賣部買飲料。

目光飄蕩間，她忽然看見遠處那撮藍色的頭發。

“祁……”于笙激動地想要喊他，随即立刻發現了祁灼的不對勁——

他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滲出額頭。祁灼走路很慢，且一直用手捂着右胳膊。

于笙剛跑到祁灼旁邊，就聽見劉芸喊了聲自己的名字。

劉芸是來巡校的。于笙看了看一步之遙的祁灼，又看了看劉芸，咬咬牙朝劉芸走去。

“快上課了，你還要去哪？”

“我……我想跟同學說說話。”

“你那個‘同學’不會是祁灼吧？”劉芸一語道破，“我早就說過，不要跟這些校園裏的渣滓混在一起，将來都是考不上大學的料。”

可祁灼不是壞人。

于笙在心裏嘀咕。

“你從高一期中考試後，成績就一落千丈，估計也是受這些同學影響。雖然最近你成績有進步，可還遠遠不及你高一剛入學時的水平。老師希望你能盡快恢複狀态。”

于笙心不在焉地應着，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祁灼剛剛出現的地方。

沒有藍色的頭發。

不知何時，祁灼已經沒了蹤影。

-

“我真的快氣炸了，哪個孫子這麽陰，自己打不過就請職業打.手來堵你！”

男廁所，一行人靠在洗手臺前，其中中間的藍發少年在清洗滲血的傷口，而徐峥氣得臉紅脖子粗。

佐寬拍拍他：“你冷靜點。”

徐峥比祁灼還憤怒：“人都騎到我們頭上來了，你讓我怎麽冷靜？”

佐寬鎮定自若：“那你在這暴跳如雷就有用了？”

“不把他收拾一頓，我都咽不下這口氣。”

“你上哪兒收拾去？”祁灼擡頭斜睨了徐峥一眼，“人家打手收完錢就走了。”

有句話說得沒錯，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在道上混跡這麽多年，祁灼挨過不少打，但很少碰見直接上刀子的。

這是要他命。

徐峥開玩笑：“不會是哪個同行看生意都被灼哥搶走了，前來報複的吧？”

“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說着，祁灼擰開水龍頭，用清水沖洗傷口。

徹骨的冰涼漫入傷口，刺激得他神經發麻。血水融合着從繃帶滲了出來，滴濺在洗手臺上，他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波瀾，仿佛傷口不在他身上一樣。

“不過，你做那事……嫂子能接受嗎？”佐寬問。

“她不知道。”祁灼頓了頓，道，“別讓她知道。”

以于笙的性子，知道祁灼做打手這件事，肯定會跟他鬧。而他目前還不想和她掰。

“拯救”一個受害者多有意思。

祁灼不敢想象，沒了他，于笙會被梁雯淺那幫人欺負成什麽樣。

她應該是光鮮亮麗的。

而他，只需要在陰溝裏仰望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