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阻力

阻力

季苒苒來到淩寒家，門開着，淩寒奶奶正對待老朋友一般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擦桌子，一邊擦一邊自言自語。

她喊了一聲“奶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勸了。

“苒苒，你來了。”老人淡淡一笑。

“我們明天搬家，我來看看您。”季苒苒輕聲說。

“都走了……”老人的表情有些恍惚。那布滿皺紋的臉映襯在老舊房屋的背景裏，給人格外老态龍鐘的感覺。

季苒苒猶豫了一會兒，說，“要是淩寒給您找好了住處，您也搬走吧，留在這裏不安全。淩寒會把您安排得很好。”

“走？”老人說，“這是我的家，是我的根，我哪裏也不去。”

季苒苒鼻子一酸，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兩人相對沉默，過了一會兒，淩寒奶奶忽然自言自語地說，“要是苒苒是我的孫媳婦就好了……”

她想，她這輩子折騰到現在，就算要走，也不應該是這種折斷根的走法。

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苦命的孫兒。

她還沒有看到他成家立業，更怕他無法成家立業。

而季苒苒聽到老人的話，臉一紅，幾乎以為老人發現了什麽。

“奶奶……”她難為情地喊。

“啊！”淩寒奶奶回過神來，說，“我胡說八道呢，你別往心裏去……我家小寒，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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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奶奶，”季苒苒認真地糾正，“淩寒很優秀，配得上任何人。”

淩寒奶奶沉默着沒有接話。

季苒苒想了想，紅着臉說，“其實，我和淩寒……奶奶您不用擔心，以後我會照顧淩寒的……也會照顧您。”

淩寒奶奶愣了愣，轉過臉對着季苒苒的方向，“苒苒，你是說？”

季苒苒不好意思直接承認。

淩寒奶奶急迫地來抓季苒苒的手，“苒苒，我知道你是個不說謊的好孩子，你不要騙奶奶。”

“不騙您。”季苒苒鄭重地說。

“淩寒是個苦孩子，”老人抓緊季苒苒的手，“你說到就要做到，答應我，苒苒！”

季苒苒羞澀地保證，“我一定做到，奶奶您放心。”

季苒苒和老人坦白自己和淩寒的關系，是想給老人一個安慰，一個離開這裏過新生活的希望。

但是她沒有料到，老人于中秋節的第二天，溘然長逝。

老人死也死在了自己的家裏，與根共存亡。

季苒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坦白起了反效果。

這一年中秋節陽歷日期比較早，季苒苒還未去新學校報道。

她跟随劉敏去參加老人的葬禮。

天氣陰暗，風有些冷。

淩寒一身黑衣站在凄清的墓園，神情木然。

“淩寒，你節哀呀！奶奶一定會在天上看着你、守護着你的。”季苒苒看着他，輕聲說。

她很心疼少年，但是大庭廣衆之下，她也沒法說更多的話。

淩寒眼神起了波動，深深看着她，“嗯”了一聲。

這一天晚上，淅淅瀝瀝下着小雨。

季苒苒一直心神不寧，到十一點多了，仍睡不着覺。

她走到窗邊深呼吸，看到新家的樓下，淩寒站在那裏，沒有打傘，孤零零的，只與一盞路燈相守。

剎那間季苒苒心狂跳，她打開房門看了看客廳。

季國新上夜班，劉敏已經睡下了，主卧的門緊緊關着。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玄關，換上鞋，拿上鑰匙，屏着呼吸打開門，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電梯邊。

出了電梯的那一刻，她開始奔跑，一路奔到淩寒面前，用力抱住了他。

淩寒緩緩地反抱住她，兩人的心跳漸漸融合在一起。

纏綿的雨絲沾濕兩人的發。

夜色靜谧，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和低低的蟲鳴。

淩寒低聲說，“爺爺還沒找到，奶奶也走了，我什麽也沒有了。”

季苒苒一陣陣心疼，說，“你還有我，淩寒，你還有我。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

淩寒輕輕将下巴擱在了她頭頂，手臂慢慢收緊，借着少女的體溫獲取力量。

“嗯，”他低低說，“我還有你。”

季苒苒将淩寒拉到樹下避雨。

她不放心也不舍得淩寒，看了眼樓上，抿了抿唇，說，“我送你回家。”

淩寒輕輕搖頭，“你回家去，別讓爸媽擔心。”

“可我不放心你。”季苒苒軟軟地說。

淩寒露出一個微弱的笑意，目光掃過她，“穿着睡衣呢，怎麽到處跑？”

季苒苒臉一紅，低下頭，沒有說話。

淩寒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說，“乖，回家去。我會好好的，別擔心。”

季苒苒認真地說，“你先走，我看着你。好好開車，到了給我發短信。”

淩寒選擇了順從，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緩緩将車往外開。

他透過後視鏡，看到季苒苒站在那裏，暖黃色的路燈在她背後盛放，少女的表情溫柔又隽永。

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割舍下的，光。

季苒苒看着他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這才轉身上樓。

她打開家門，看到劉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嚴肅地盯着自己。

“媽……”季苒苒霎時心虛，低下了頭。

“苒苒，”劉敏緩緩問，“你覺得十八歲，是一個怎麽樣的年紀？”

季苒苒思考了一會兒，抿了抿唇，擡頭看着劉敏，認真地說，“媽媽，我覺得十八歲，是一個可以自己為自己負責的年紀。”

“不，”劉敏說，“十八歲只是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年紀，一個還未踏入大學，更未踏入社會，沒有對愛情、家庭、事業、人生，形成一個成熟和清醒認識的年紀。”

季苒苒抿緊了唇，再度低下了頭。

“苒苒，”劉敏說，“你還小，我希望你至少到二十歲，再考慮戀愛的問題。到那時候，你才知道怎樣選擇男朋友。”

季苒苒想說，她有成熟而堅定的想法，淩寒是她最好的選擇。但她從來沒有當面忤逆過劉敏。

她站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媽媽，你是不是嫌棄淩寒？”

“不是媽媽勢利，嫌棄淩寒。”劉敏嘆了口氣，“淩寒是我看着長大的，他不是個壞孩子。但是戀愛過日子不一樣，我擔心淩寒的性格，以後你會受苦。”

劉敏忍了忍，還是接着說出口，“而且他那個行業，紙醉金迷的，誘惑那麽多，實在不是個能踏實的地方。”

“可是淩寒對我很好，我覺得他值得相信。”季苒苒嘗試辯解。

劉敏皺了皺眉，“所以我說你還沒有對愛情和社會形成清醒的認識。”

“媽媽，你應該相信我。”季苒苒看着她的眼睛，說。

“我一直是相信你的，但這件事還沒到你應該談論的年紀。”劉敏說，“時間不早了，你去睡吧，這幾天好好想想。”

季苒苒悶悶應了一聲，“知道了。”

她走進房間，撲倒在床上，覺得心情沉甸甸的。

等收到淩寒的報平安短信，她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淩寒發，“晚安，我的寶貝。”

季苒苒眼眶一熱，心想，這輩子，克服一切艱難險阻，她都要和淩寒在一起。

淩寒并沒有回家，他将車子停在附近的一棟樓下，趴在方向盤上，聽着沙沙的雨聲，漸漸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六點多他就醒了，他坐了一會兒，等到六點半的時候，撥通了季苒苒的電話。

“起床了嗎？”他輕聲問。

因為晚上沒有睡好，季苒苒的聲音啞而含糊，“這就起床。”

“嗯，”他輕笑，“快去洗臉刷牙，別錯過了火車。”

季苒苒這會兒終于清醒了點兒，也笑了，心裏酸甜酸甜的，“你是特意來當我的鬧鐘嗎？”

“答對了。”淩寒問，“需要我送你去車站嗎？”

季苒苒沉默了一瞬。她不舍得淩寒太辛苦，而且昨晚她剛和劉敏發生過分歧，現在并不是适合淩寒出現的時機。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季苒苒溫軟地說，“我爸媽會送我過去。”

意料之中的結果。

淩寒輕聲說，“好。”

季苒苒用戀戀不舍的語調說，“我在T市等你。”

淩寒疲憊又滿足，“嗯，我會很快來見你。”

他坐在車裏，看着季苒苒一家三口，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從眼前經過。

他的目光久久定格在美麗的少女身上，心想：等着我，我會很快去見你。

季苒苒由季國新和劉敏帶着，踏上了去T市的火車，開啓一段生的人生旅程。

其實讀T大對季苒苒有些冒險。因為上輩子顧一寧是T大的借讀生。從高二到大二，他一直纏了季苒苒四年。

後來季苒苒放棄了對淩寒的暗戀，被顧一寧纏得難以招架，答應嘗試了解他。

只是答應嘗試了解他。

不料之後顧一寧就開始展現多疑且殘暴的一面。

這輩子季苒苒報志願的時候，猶豫了一段時間，但她實在喜歡T大的文藝底蘊，而且T大離驕陽娛樂總部很近。

再者這輩子世界線已經改變，顧一寧被送去了國外，再回來，也許已經忘了自己吧？

綜合這些考慮，季苒苒最終還是報了T大。

她希望自己能夠不要再遇到顧一寧。

這輩子不求萬事順遂，只求能平安健康，和淩寒踏踏實實地過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