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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喬逸寧家境不算差,生在市井裏,父母年輕時均是江湖中人,生下她後開了家武場,安穩度日。

父母希望她一生安逸和寧,取名逸寧。可偏偏她繼承了父母的衣缽,從小不愛琴棋書畫,偏愛長/槍短刀。

五歲上山打獵,十歲将臨街武場贏了個遍。待十五六歲時,已經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夜裏幹着劫富濟貧的勾當,白日裏重新做回那個小家碧玉,倒也樂得自在。

美好的夢境破碎在她十七歲那年。

先皇駕崩,新皇登基。本是件皇室之争,無關民衆的事情,遭殃的卻是底層百姓。

說得是錦衣衛新任指揮使獨闖王爺府,可連帶着周圍十幾條街上的家家戶戶都被包圍。

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大家都戰戰兢兢,心如明鏡,太後要替新皇洗牌,殺雞儆猴。可卻不敢多言,生怕被扣上個謀反的名號。

她第一次見明無妄就是在那條街上。他年紀看起來與自己相仿,可比她沉着冷靜得多,那雙眼睛漆黑深邃。

那天,他飛魚服上全是血跡,臉色陰沉着。每每走進一家大院,就能聽到婦人的哭喊聲,哀嚎聲。餘下的人仿佛待宰羔羊,活着等死。

父母将她反鎖在房裏,臨走前,母親淚眼婆娑站在門前。“寧寧,你不要怪爹娘。鄰裏街坊只有爹娘會武功,與其大家等死,不如搏一搏。”

“倘若爹娘回不來,去鄉下找你舅舅,告訴他娘過得很好。”

喬逸寧只能順着門縫看着母親,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可沒能泯滅那顆炙熱的心。她雖是母親,卻也是俠客。

喬逸寧沒有哭也沒有鬧,她只想在最後的時間裏能多記住些母親的模樣。

母親走後,她坐在角落裏,靜靜聽着外面的聲響,刀劍碰撞聲此起彼伏。被救出來的人落荒而逃。錦衣衛的呼喊摻雜在其中:明大人昏過去了,快去宮中傳太醫。

她揉揉眼睛,重新審視逃竄的人群,還真在當中看出了幾個明顯異于常人的陌生臉龐。朝廷确是亂殺了無辜之人,可又不算全是。

一個時辰後,她想法子逃出來,卻到處不見爹娘身影。

她尋個房頂,抱腿坐着。估摸半炷香後,有人傳明無妄醒了,霎時間本是喧鬧的街道重歸于死一般的寂靜。她跳下房頂,一具具屍體翻來覆去查看,依舊沒有爹娘。

那之後,喬逸寧沒有去鄉下投奔舅舅,轉頭加入了反賊,整日抱着期待和失望,度日如年。

爹娘一定沒有死,不然怎麽會找不到屍體?可若是沒有死,怎麽會幾年都不回來尋她?

所以,那日接到偷玉的任務正中她下懷。自投羅網只為問問明無妄,是否曾見過她父母

他确實回答了她的問題,只是答非所問。關于那天,他只記得自己被人所救。

“我大概和你一樣吧。”喬逸寧睜開眼睛,将玉拿出,攥在手中來回把玩。“只是塊普通的玉,用得着這麽大動幹戈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江語坐在她對面,緊盯着她手中的玉。對江語而言,效忠哪個都是一樣。

自己沒有什麽野心,自然也無所謂那些身外之物。與其刀尖舔血,不如自在快活。頓了頓,接着道:“這玉乃懷璧司的鎮司之寶,是太後所賜,其貴重程度不可言喻。懷璧司這會兒應該已經亂套。”

喬逸寧重新閉上眼睛,覺得江語誇張其詞。行走江湖的這些年,每個物件在她眼裏都是有标價的。她并不會因為是誰贈予的東西而提高價值,“別把朝廷那套用在我身上。”

廟外花草輕輕擺動,這是起風了。

懷璧司确實如江語所說亂了套,只不過不是因為玉,而是因為喬逸寧。好在地牢沒有傷亡慘重,只是外面看着火勢大。

明無妄坐在茶室裏,纖長手指骨節分明,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打,地上是一大片水漬。

旁側站着個男人,看上去有些年長,手裏捧壺茶。

先皇時期就在懷璧司任職,混出名堂,有名有姓的一共有三位。

一位殉職一位叛變,這剩下的最後一位代號蟒之,也自然而然受到牽連。

明無妄雖然沒有發火,可在蟒之眼裏,比發火還令人坐立難安。他在這裏站了半個時辰,明無妄已經往地上潑了十杯茶。

不是太涼就是太熱,不過這一次的茶,他把火候掌握的剛剛好,很有自信。

懷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将茶倒進茶杯。

明無妄只伸手摸摸,就連同茶杯一起甩到地上,“太溫。”

蟒之額間已經滲出層薄汗,“屬下這就去給您重續。”

剛走到門前,卻被明無妄叫住,“我是不是脾氣很差?”

蟒之僵在原地搖搖頭。

“那就是我為官很失敗。”明無妄撐起下巴,若有所思。不然為什麽他身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蟒之接着連連搖頭,“大人不要這麽想,您身邊不是還有那四位大人替您排憂解難嗎?”

“罷了,問你也問不出什麽,你出去吧,茶也不用了。”

蟒之這才松了口氣,一只腳剛邁出門外,明無妄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明日你去接手喜鵲之前的活吧,地牢還是要有個人負責審訊。”

“是。”蟒之恭恭敬敬将門帶好,細細琢磨明無妄話裏的意思,分不清這是升官還是被貶。

不過對他而言,倒也是個好差事。他當值時間太久了,體力确實不如年輕人,對打打殺殺已經有些厭倦。

明無望看着蟒之遠去的背影,生生将手中茶杯捏碎,沖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說:“依你看,司內還有沒有其他內應?”

“大人何時對自己這麽沒信心?還是對我們沒信心。”上面傳來個女子的聲音,倒挂在房梁。

懷璧司所有人見到明無妄均是低着頭,所以方才蟒之沒有注意到,這房間內還有第三個人。

而此人正是他口中那四位大人其中一員,是明無妄親自提拔的。房梁上挂着的這位叫倒貍,江湖人都知道,在這長安城裏從沒有她探不到的消息。

“我不覺得一向做事幹淨利落的無影,能這樣輕易被我們抓住,你說呢?”明無妄随手用衣袍擦去滲出的血珠,習慣性向懷裏摸去,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來,玉已被偷。

無影殺人,一向不落把柄。自己趕到之時,她像是等待已久,還問了些不着邊際的問題

或許她的目标一直都是玉,他倒是不擔心反賊能有本事知曉玉的秘密。可她是什麽時候将玉拿走的呢?是自己站在她眼前說話的時候,還是他進牢房的時候?諸多疑問湧上心頭的同時,也對她這個人更加好奇。

“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問我,多此一舉呢。”倒貍清脆的聲音像只鳥兒般,咯咯笑着。

“唉,那你覺得,他呢?”明無妄問得含糊不清,這是在問蟒之有沒有可能也是內應。雖懷疑下屬乃大忌,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謹慎起來。

過幾日是太後壽辰,本是立功之舉,可煮熟的鴨子飛了,實在有些頭疼。

“大人不知道的,我就更不知道。”他說的不明不白,她也答的不清不楚。

明無妄猛地擡眼看向倒貍,她臉上笑容戛然而止,眼睑輕顫,心生恐懼。

他瞧見這反應後長嘆口氣,淡淡地說:“長安要起風了。”恐怕這次不是一點微風,而是狂風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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