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許多的名字

這許多的名字

黃昏後的花見坂是個和八重神子很配的地方。

明豔的紫色的樹葉，在斜斜的枝頭上像是夕陽中厚重的雲；而不遠處高大的櫻花樹，那淡雅的粉櫻本身與高大的樹木就形成了很有意思的對比。

這樣的背景，比起鳴神大社這個看起來多了幾分聖潔孤高的神社，其實更适合八重神子這個集合了櫻花、粉狐以及人間煙火氣息與一體的狐貍。

至少，樂熙從餐廳中出來，在這樣的背景之上，看到扶着紅漆圍欄、背對着自己、不管是長袖還是身後長長的裙擺都飄揚得很有幾分仙氣的八重神子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想給她拍張照片留個念。

這發到星網上，得有多少人點贊留言轉發啊。

想到這裏，她就愈發憤恨地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可嘆！

手機被ban！

樂熙走上前去，身邊跟着嘴角還沾着一點炒面醬料沒有擦幹淨的荒泷一鬥。

——此情此景，與其說她是荒泷派新招的小弟，倒不如說荒泷一鬥看上去才像是她身邊跟着的、腦子不那麽好使但是力氣很大很讓人安心的打手。

八重神子回過頭，看着走上來的兩人，很輕很快地微笑了下。

“來了？”

樂熙點點頭：“嗯，我準備好了，這位……狐貍小姐，您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可以問我。”

*

在八重神子看來，現在的樂熙，差不多類似一個身上沒有金羽的身份标志，也對自己的“職責”毫無了解的，基本可以認定為全失憶的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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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愚人衆是怎樣的一股勢力，也認不出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全稻妻最有權勢的存在之一——鳴神大社的宮司，雷電将軍最信任的左膀右臂，雷神眷屬八重神子。

當然，她不會覺得樂熙認不出自己是對自己的冒犯。

但這一認知也确實讓她在向樂熙問問題的時候，在斟酌用詞方面稍稍沒有那麽仔細周全了一點。

八重神子：“請先介紹你自己。”

她的語氣雖然比較輕佻，聽起來有一種閑閑散散唠嗑的輕松，但這句話……

樂熙：怎麽聽怎麽像是條子。

啊，她真的是守法的良民，“條子”這種用詞，單純是在仙舟上的時候，看幻戲看多了。

她覺得對方應該在稻妻政府……或者不管怎麽稱呼，總之是在這個國家的權力機構中，起碼占了個中上層級的位置。

所以果然還是愚人衆太紮眼了嗎。

樂熙撇撇嘴：“我叫樂子仁，因為一些原因，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從何而來，又要往哪裏去，我醒過來之後順着小路摸進了城裏，因為實在太餓，所以就去找了個可以提早預支工資讓自己填飽肚子的工作。”

至于說找工作找到了聲名狼藉的愚人衆頭上……

這又不是她故意的。

她不過就是個平平無奇一無所知路過樂子人而已。

說完這段話，樂熙雙手一攤：“好了，從我醒來之後，我一共就經歷了這些事情，已經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了。”

荒泷一鬥發出恍然的聲音：“哦——我說呢，難怪阿仁你不知道愚人衆是什麽東西，我就說嘛，本大爺看中的人，絕對不是那種會和愚人衆同流合污的家夥！”

八重神子仍然似笑非笑。

“嗯……但我還有個問題哦，據我所知，愚人衆中大多數的士兵其實可以算作是犧牲品，如果你只是個為了混口飯吃的普通人……”

她的目光在樂熙身上掃了一遍。

“你身上沒有邪眼，這個還挺正常的，畢竟你才剛剛加入；但那種沒能獲得邪眼的普通人，一般來說并不會被給予離開愚人衆駐紮地的資格。”

樂熙失敗就失敗在對愚人衆的了解不夠。

她不知道這個組織對于無用之人持有怎樣的态度，更低估了那些個愚人衆執行官不把人當人看的狠心。

但是八重神子很清楚。

的确，因為風評不好的原因，稻妻的普通人幾乎沒有加入愚人衆的。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她就曾經試圖去關心過一個加入了愚人衆的普通稻妻人——對方并沒有什麽生活上的困難，只是覺得愚人衆這個組織看起來非常酷。

那是個非常愚蠢的主意。

此人天賦平平，但是對邪眼這東西非常感興趣。

在剛加入愚人衆的時候，就直接站出了隊列，對那位負責新兵分配的愚人衆參贊說，他想要成為精英士兵。

負責分配新兵的參贊露出了個帶有深意的笑容。

然後他點點頭：“好吧，既然你想。”

甚至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這人就在最開始的、對于邪眼的習慣以及元素力的運用訓練中，被邪眼榨幹了全部生命力，變成了一具幹枯衰老的屍體。

而倘若當初此人沒有主動要求參贊把自己送去精英士兵那邊學習邪眼的使用呢？

那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

這些人會被分流去幹各種各樣的苦力。

雖然接觸不到多少愚人衆內部的黑暗，但是……

這麽說吧。

荒泷派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中，倘若将那工作了的三天之內的工作量全都壓縮到一天以內，基本上就是那些炮灰們的工作量了。

“除非，你在愚人衆征兵處表現出了遠超過愚人衆先遣隊士兵們的力量，否則，我想你應該不會這麽快從身無分文，變成能夠到烏有亭來随意點餐，還給得出飯錢的客人。”

烏有亭的食物可不便宜。

荒泷一鬥長長地“哦”了一聲：“對對，本大爺也是幹了一整天的活，這才拿着錢來烏有亭的呢。”

樂熙用舌尖頂了頂臉頰。

啧。

她心想。

有一點點失策。

愚人衆……愚人衆啊，拖後腿。

難道是因為愚人衆和假面愚者的名頭裏面都有一個“愚”字，所以天生是競争關系，特地給她添堵來的嗎？

“好吧。”

她挑挑眉。

“既然都被你發現了，那我的确應該拿出點誠意來才行。”

“我嘛，我本來只是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在稻妻這邊度過平淡簡單的一段時間的。”

樂熙攤手。

“沒想到，我的低調，換來的卻是警惕和盤查。”

“我不裝了，我攤牌了！”【1】

“今日為君報我名，請君為我傾耳聽！”【2】

“我乃是武德充沛之仙舟上，任人群熙熙攘攘自巋然不動者的女兒；我擁有以下的頭銜：神策之奇謀、馭使飛鶴的仙人、常樂天君之親随、未來毀滅的收藏家、心靈風暴之催使者、愚弄人心之弦……”

“絕世的天才為我烹饪糕點，巡獵的将軍引我為座上賓，無知的人啊，你的眼睛還得更明亮一些，方才能夠看到此身榮耀輝光之萬一！”

“……”

片刻後，她身邊沒有聲音傳來。

倒是通訊器對面——

阮梅：“……你……給翻譯翻譯？”

樂熙：“啊，你都沒聽懂嗎？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呀。”

“武德充沛之仙舟，說的就是曜青仙舟嘛，我祖籍是那兒的。”

“人群熙熙攘攘自巋然不動，說的是我爹媽在星際和平公司工作，他們是日用品銷售部門的員工，所以在街邊開了個店……”

“至于說神策之奇謀，誰敢說我不是景元的奇兵？”

阮梅：“……”

半晌後，阮梅道：“你……鎮住我了。”

樂熙剛才說話的語氣……還是很慷慨激昂的。

所以，不僅阮梅被鎮住了。

樂熙面前的這兩位也被鎮住了。

八重神子：“……”

荒泷一鬥：“……”

半晌，荒泷一鬥用力鼓掌。

“朋友，你真的……你是怎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想出那麽長一連串的名頭來的？”

“而且每一個都超酷的！”

“這項技能你能不能教教我？做為報酬我可以教你鬥蟲，本大爺可是遠近馳名的鬼兜蟲角鬥士——”

八重神子微笑着插嘴。

“輸完七歲的再輸五歲的那種角鬥士嗎？”

她給了荒泷一鬥一發暴擊之後，嘴角的微笑壓下幾分。

有着這麽長的榮譽，但是這些榮譽中的任何一條都是她所未曾聽說過的……

面前的這個人……不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