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探望
第42章 探望
外面驟然起了風, 凜冽地掠過紅牆黛瓦,吹在人的身上如同刀子一般。銀灰色的雲慢慢結成塊,遮天蔽日一片陰霾, 零星飄起了雨絲, 又夾雜着些許的白屑。
冬日裏的第一場雪,就這麽突然而至。
褚瑤慢慢走在宮道上, 皇後的話猶在耳邊萦繞。
“你想去見太子,本宮可以幫你, 你見到他之後也大可以将今日本宮的話都說給他聽……”
“本宮只是提醒你,太子他的權力再大, 終也大不過陛下。若是太子真的惹了陛下厭惡, 不止儲君之位難保, 鳴哥兒以後在宮中的處境也會變得艱難……”
“難道你真的以為今日孫夫子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麽……”
在她表明自己真的會離開皇宮, 離開裴湛之後,皇後才讓宮人帶孫夫人去太醫院, 請太醫出宮為孫夫子醫治。
孫夫子這場無妄之災竟也是由她而起, 褚瑤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東宮,讓阿圓去收拾幾件太子的厚衣服,再拿一床厚實的新被子, 天冷了, 她去承奉司給太子送去。
洪杉好意提醒:“褚娘子, 承奉司一般不許外人探望的,尤其是殿下今日才被關進去, 褚娘子此番前去, 他們怕是不讓你見太子……”
“皇後娘娘說可以幫我打點, 且等着消息吧。”她身上有些發冷,是那種自骨頭縫裏冒出的寒意。
阿圓見下雪了, 早便準備好了披風,見褚瑤一直在發抖,忙給她披上。
“謝謝阿圓。”褚瑤将披風攏緊了些,可身上還是很冷,越來越冷。
只不過此時她也顧不上自己了。
“洪大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暗中去孫夫子家中一趟,替我探望一番。孫夫子他好像傷得很重,東宮內庫中若有用得上的珍貴藥材,也一并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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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裴湛執意要把內庫的鑰匙給她,她有一日去庫房裏轉了轉,記得裏面有一些野參和蟲草之類的藥材。
她将庫房鑰匙給了洪杉,洪杉便立即去辦了。
皇後那邊打點關系想來也需要花費許多時間,褚瑤趁這會兒去看鳴哥兒。
鳴哥兒在午睡,奶娘躺在他身旁輕拍着他,閉目小憩,聽見腳步聲便睜開眼睛來。
“褚娘子回來了……”奶娘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吵醒了鳴哥兒。
“這些日子我忙着讀書,配鳴哥兒的時間少,辛苦你了。”褚瑤拿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上,“往後還須得你多操勞些。”
奶娘忙推辭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拿的錢已經很多了,褚娘子不必這般客氣,照顧小皇孫殿下本就是我該做的……”
“你拿着吧。”褚瑤将荷包硬是塞到她手裏,“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鳴哥兒晚上定又少不得哭鬧,須得你費心多哄着……”
她擔憂地望着熟睡的鳴哥兒,心裏很是舍不得。
算起來她與鳴哥兒已經分離兩次了,一次是鳴哥兒被帶來京城,一次是她被囚禁在栖霞山莊,這一次她又要離開。這般分分合合的,真擔心這孩子的心裏會出問題……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好在黃昏之前,洪杉回來了,同她說孫夫子确實傷得不輕,太醫檢查之後說是折斷的肋骨紮進了肺裏,雖然紮得不深,但畢竟孫夫子年紀大了,就算痊愈,日後恐也會留下咳症……
褚瑤深感愧疚,那種無力的感覺幾乎将她湮沒,她怔怔地沉默着,不說話,也不動。
永和宮那邊終于來了宮人,說是已經打點好了,她現在就可以出發去承奉司。
洪杉與程鳶陪着她一同前往,可到了承奉司,門口的侍衛卻只許她一人進去。
大雪漸迷人眼,雪花落在地上又化成了水,浸濕了她的鞋子和裙裾。
好在有侍衛幫她抱着衣服和被子,引着她很快來到一座小院子前。
院前的守衛打開門鎖,放她進去。
裴湛正憑窗看雪,瞧見她來,便自屋中走出來,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攔腰抱起。
“院子泥濘,莫髒了腳……”
褚瑤打量這座荒蕪的小院,院裏只一棵光禿禿的老樹,地上并未鋪就石磚,枯萎的雜草蓋不住泥土,被雨雪一澆,再踩上一腳,便成了泥濘。
侍衛将被子和衣服放下之後便走了,裴湛發現她早就濡濕了的鞋子和裙擺,便徑直将她放在床上,去了她的鞋襪,欲将她塞進被子裏暖和一會兒。
“裙子也濕了,”她說,“別弄濕了被子。”
畢竟這麽冷的天氣,屋裏連個火盆也沒有,他這些時日還得指着被子禦寒呢。
“沒事……”
他伸手去扯被子,褚瑤卻是解開了腰上的帛帶,迅速地褪下那半身棉裙和身上的披風,随即鑽進了被子裏。
裴湛見她小臉發白,原本櫻粉的唇也失了顏色,想來是凍壞了,于是起身去關緊窗戶,又去外面叫門口的守衛送一個火盆進來。
那守衛今日受了打點,不敢怠慢,立即偷偷去準備了。
“這麽冷的天,你何苦來這裏受凍?”他幫她掖了掖被子。
褚瑤又往被子裏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水茫茫的眸子:“忽然下雪了,怕你凍着。”
“他們怎麽會放你進來?”
褚瑤也沒瞞他:“我去求了皇後娘娘……”
“母後她……遷怒你了吧?”
褚瑤眨了眨眼,故作輕松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皇後娘娘很難不遷怒我,我能理解的……”
“母後可為難你了?”
“還好,皇後娘娘給了我兩個選擇……”
“什麽選擇?”
“讓我離開你,或者給你做良媛,以後伺候你和太子妃……”
她一臉平靜地說出這些話,裴湛反而不安:“你選了哪一個?”
“殿下希望我選哪個?”
“哪個都不要選。”
褚瑤默默看了他一會兒,随後笑了一下:“我若不選,皇後娘娘怎麽會讓我見你呢。”
他沒有立即去追問她究竟選擇了什麽,只是凝視着她,在有幾分幽暗的光線下,他的面色看起來有些陰沉。
裴湛不問,是因為他知道以她的脾性,是決計不會選擇做良媛的,所以她選的是……離開他。
連與皇後虛與委蛇都不會,也不想拖延時間等他出去,就斷然選擇了離開他麽?
褚瑤見他這般,便也笑不出來了,從被子裏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撫上他的手。
裴湛本不想回應,可爬上手背的那只小手實在太過寒涼,他不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掌心的溫度傳給她。
侍衛終于将火盆送來,另備了小半袋木炭放在旁邊,小屋子總算暖和了一些。
可褚瑤還是覺得冷,就算裹緊了被子也壓不住身上的冷意。
裴湛覺得奇怪,怎的蓋了兩張被子還會冷,便脫了外衣,鑽進被子裏将她抱住,這一抱,才發覺她身上是滾燙的,可手腳卻是冰涼。
“你發熱了?”說着抵着她的額頭試了試,果真額頭也是燙的。
手腳涼,身上燙,畏冷,說明她體溫還在升高。
她蜷縮在他懷中:“好像是,不過沒事的,只是冷了些……”
身上這般燙,怎麽會沒事:“你快回去,叫柳華給你瞧瞧。”
“不要!”她貪圖他身上的溫熱,愈發纏緊了他,“待會兒捂出汗就好了……”
裴湛拿她沒辦法,只得将她無處安放的小手塞進自己的衣襟裏,與自己肌膚相貼,抵□□纏,試圖讓她冰涼的腳也盡快暖和起來。
溫熱之症,要手腳都熱起來,才能出汗。
只是與她這般緊緊相依,心中擔憂之餘,難免生出一些绮思遐想,那些年兩人肌膚相親時的纏綿悱恻,不受控制地躍入腦中,他試圖揮散那些畫面,奈何卻想起的越來越多……
禽獸!
他暗罵自己。
她還生着病呢。
他默默忍耐着,語調如常與她說話。那個他不想問出口的問題,今日終究還是不能逃避。
“你方才說母後給了你兩個選擇,你選了前者,對嗎?”
“殿下,”褚瑤看着他滾動的喉結,以及下面那顆小痣,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輕輕戳弄,希望他心情能好一些,“其實我騙了皇後娘娘……”
“嗯?”裴湛被她戳得有些癢,喉嚨癢,心裏也癢。
“我騙她,說我選擇離開這裏,她才願意讓我來見你……”
“所以,你不會離開孤?”
“殿下還沒有幫我找到哥哥,便是沖着這一點,我也舍不得離開這裏……”
“嗯,”裴湛的手自她的短襦下穿過,撫上她的背,帶着薄繭的手指在那片滑膩上游弋,“孤惹得父皇生氣,他要關我幾天也沒什麽,況且我本也不想去親迎靖南王,裴瑞想争這個機會,孤給他就是……”
她的體溫還在升高,不過手腳已經開始慢慢發熱,身上也微微有了汗意。
“我知道殿下有自己的打算,只是殿下如今被關起來,留我獨自在宮裏,我怕是承受不住他們給我的壓力,所以才想暫時離開一段時間避避風頭……”
裴湛自是能想到自己驀地被關起來,母後定然會對她施壓:“孤在京郊的湯泉小鎮買了一個莊子,裏面引了溫泉水入室,比外面要溫暖一些,你可以去那裏住幾日……”
那莊子是前些日子才買下的,原本想着等孫夫子休息時,帶她和鳴哥兒一起去住幾日的,如今只能先讓她自己過去。
“等孤從這裏出去,就接你回來……”
褚瑤卻道:“可我想回家待一段時間……”
話未說完,便覺他身體緊繃了起來。
“我離家許久了,想趁這個機會回去看看。”她的手指順着他的喉結緩緩向下,探進他的衣襟裏,不安分的亂動,“我不會跑的,殿下若不放心,叫洪杉和程鳶跟着我便是……”
大膽,生着病,還敢對他用美人計?
他本就苦苦壓抑着的情|欲,輕易就被她撩撥了起來。
“殿下,我是真的想回家看看,”她的語氣聽起來無比的真摯,清淺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子上,帶着說不出的誘人之意,“綏州離京城不遠,一天就能跑一個來回,殿下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若真的想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他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自上而下看着她,雙眸失了往日的清冷,情絲在灼熱的目光中翻湧,似要将她緊緊纏繞。
“走之前,給孤吃一顆定心丸……”
她薄薄的眼皮輕顫,須臾,終是羞臊地閉上了眼睛。
于是他的最後一絲理智也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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