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晚宴結束, 明舟是和林小欣一起離開的。

徐斯衍到家時,明舟已經卸妝洗完澡躺在床上,卷着被子只露出半個腦袋, 似乎在玩手機。

半小時後, 徐斯衍走出浴室,明舟聽見動靜, 手伸出來放下手機,扯過被子蓋住腦袋,鹌鹑似地躲在被窩裏, 一句話也不說, 似乎在醞釀什麽。

徐斯衍瞧她兩眼, 須臾後淡淡扯唇,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一點小縫隙透光。

他一直以來的睡眠習慣是房間裏不許有一絲光亮, 但明舟卻是要留出一點窗簾縫隙。

久而久之,她的習慣占據了他的習慣, 他甚至開始在适應她的習慣。

關了燈, 明舟才自覺有了保護色那般, 默默扯下被子,瞪圓眼睛盯着天花板。

半晌, 又轉了個身,往徐斯衍那邊看。

隔着蓬松的枕頭,彼此倒是看不見臉。

“你睡了嗎?”黑夜裏,她語氣很輕, 尾音還拖拽着, 聽起來乖軟柔和。

“還沒。”徐斯衍應得很快。

明舟伸出手摳玩了下枕頭側邊的商标,“有件事, 我想拜托你。”

“嗯,你說。”

她的語氣聽起來略鄭重其事,徐斯衍想了一圈,晚宴後來似乎沒發生什麽事,他回到宴廳不久她便也落座,只是似乎興致不高,沒再吃任何東西。

難道她的同事還是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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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斯衍思考着要不要給季延提供一些職場整頓策略時,便聽床那邊說:“馬上過年,明家可能會讓我們回去一趟,我這邊我會想辦法拒絕,但我爸估計會故伎重演,打電話給你。”

明舟頓了頓,撐起手肘,挺着脖子,視線越過枕頭,與他四目相對,“你能不能想辦法拒絕了?”

徐斯衍轉眸,擡眉看她,她身後便是稀薄的暗光,映着她的雙眸像玻璃珠光亮璀璨,“不想回明家?”

“嗯……”明舟悶聲應了個字,手肘撐累了,幹脆趴到楚河漢界枕頭上,抱着枕頭側躺着。

“你上次也看到了……總之我跟家裏人的關系不太好,不回去能省很多麻煩。”

而且重點是,明璟要回來了,她不想見他。

“好。”

徐斯衍目光清潤直視着她,仿佛帶有力量,“你不想做的事,只要你開口,我會幫你。”

黑夜裏,明舟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在加快,耳畔仿佛轟鳴了一陣。

她怔了怔,垂眸,刻意躲着沒看他,輕聲嗫嚅:“任何事嗎?”

“嗯。”

明舟頓了頓,埋頭小聲咕哝了句,“那我之前想睡沙發你還不是把我丢上來。”

丢?

徐斯衍淡呵揚唇,“行,那你回沙發上吧。”

“不要,”明舟往自己枕頭上倒,鑽進柔軟暖和的被子裏,“睡床更舒服,我要睡床。”

靜默半晌,那邊再次傳來男人輕淺溫潤的嗓音,“以後那半邊床都是你的。”

明舟扇了扇睫毛,安然舒适地閉上眼睛。

-

次日,明舟一覺睡到自然醒。

她從今天開始正式放假,一直到年初八,十五天的假期,足有小半個月。

西餐廳那邊的工作她在入職季風傳媒時就已經辭掉了。

雖然施經理一直強力挽留,甚至瘋狂加薪。

但,徐佑川經常出入那家西餐廳,為避免再碰上他引起麻煩,明舟還是決定不做了。

臨近過年兼職不太好找,她正好放空心态好好休息一陣。

吃完早餐,林淑想約明舟一塊兒去逛年貨街。

“好啊!”明舟雀躍地背上包包與她一起出門。

自從她住進來後,徐斯衍這個房子不再變得空曠,但因着黑白灰的色調,還是有些沉悶。

年貨街放眼望去全是喜慶的紅色,明舟還是第一次逛這樣的街,瞧什麽都挺新鮮的。

新年氛圍感十足的窗花,福字小燈籠,精致可愛的柿子罐罐,她拿起又放下,擔心徐斯衍會不會不喜歡這些東西。

林淑見她猶豫,便笑着道:“喜歡就買,少爺說了,一切由你。”

一切由你,多寬容的話,不愧是徐斯衍。

明舟唇角高高揚起,把挑好的東西都買了下來,還買了一包幾十個的小燈籠,打算挂在家裏那些昂貴的綠植上面。

司機接送回靜安苑,明舟道:“淑姨,我想去看看貓窩。”

“好啊,就在北門那邊,我帶你過去。”

不愧是頂級小區,建的貓窩都如此豪華,貓櫃,太空艙,貓抓臺,還安裝了新風排氣系統,雇了專人喂養照顧。

這些流浪貓一點都不怕人,還很親人。

一只三花貍貓跳下貓櫃,高翹尾巴,踩着貓步直接就躺在了明舟的鞋面上,爪子撒嬌似地揚起來勾搭她的褲腿。

明舟一瞬間心都軟了,蹲下身摸摸她,又給她喂了一條貓條。

三花這下徹底黏上她了,明舟要離開時它還喵喵叫地追了出來,躺平露出肚子擋住她的去路。

林淑道:“小舟你要是喜歡,不如就領回家養吧。”

明舟的确是有一瞬間心動了,但,“還是不了。”

“為什麽呀,你要是想養,少爺肯定會同意的。”

徐斯衍是會同意,他幾乎沒有拒絕過她的任何請求。

他本性紳士,脾氣也好,可她不能一次次得寸進尺。

要求提得多了,到最後,累計疊加,她還不起。

靜安苑也終究不是她的家,她沒權利為一個庇護居所增加家庭成員。

不然到時候她和徐斯衍離婚了,貓貓是跟她還是跟着徐斯衍呢。

這不就跟離婚了孩子是跟爸爸還是跟媽媽一樣艱難抉擇嗎。

-

放假的時間過得很快,明舟度過了幾天惬意的時光。

徐斯衍倒是還要早出晚歸,直到年二十九這天,他都是晚上十點才回的家。

明舟睡得早,他便在次卧洗澡,她要是沒睡,他就進主卧浴室。

漆黑冷沉的冬夜不再變得寡淡無趣。

因為不管什麽時間回來,卧房都有燈,有人在等着他回來……

次日便是除夕,明舟定了鬧鐘起了個大早。

刷牙洗臉,甚至還饒有興趣地敷了個面膜。

不過最後因為面膜太冷,敷不到五分鐘就哆嗦着摘了下來,随後拿出粉底液上了個淡妝,又進衣帽間選了許久的衣服。

之所以如此嚴陣以待,是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們便要回徐公館過年。

雖說不用回明家過年,可徐公館也不是什麽好待的地方,橫豎都是一刀,好在還有徐斯衍,她不是單打獨鬥。

車子駛入環山路,一路通暢抵達徐公館。

除了出入車輛的門口擺了兩盆人高的年橘外,整座徐公館花園裏沒有任何新年的裝飾物。

依舊是莊嚴肅穆的氛圍,叫人下意識便生出‘守規矩’的警惕心。

“我們要在這邊待到什麽時候?”明舟問。

徐斯衍道:“新年要見的客人多,還有一些定居在國外的長輩也會回來,最遲都要初五。”

初五,加上今天除夕,就是六天。

還好還好,明舟深呼吸,調節表情,彎腰下車。

先和徐斯衍回了東側小樓放置衣物,傭人想要幫忙整理,明舟婉拒了,自己墊腳把衣服挂上去。

“我來。”徐斯衍從她身後走來,接過她手裏的衣架輕松挂了上去。

整理完衣服,明舟從包裏提了個小禮物袋出來,“我給喃喃準備了一個小玩具,我能過去送給她嗎?”

“嗯,要我陪你過去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

六天時間,徐斯衍也不能總是陪着她,她總該自己去适應。

不過令明舟沒想到的是,她只是去送個小玩具,回來時竟然是一個小時之後,并且手裏還多了個首飾盒。

明舟給徐斯衍遞了個眼神。

徐斯衍合上手裏随意翻看的書本,遣散一衆傭人。

等人都散去了,他擡眉問她:“怎麽了?”

明舟快步走到他面前,微擰着眉毛糾結片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這次回來,大嫂對我親切了很多。”

賀語畫以前對她的态度也很好,不過她到底比她大很多歲,又是大嫂,所以總是有那麽一點疏離感的。

但這次卻不同,賀語畫不僅從她進門就親親熱熱地牽着她的手,看她的眼神似乎還帶了點……感激?

“喏,還有這個。”

明舟把首飾盒打開給徐斯衍看。

裏面是一條鑽石項鏈,價值不菲,她百般推辭,賀語畫硬是要她收下。

兩人一來一往極限拉扯少說用了二十分鐘,奶團子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她們,都看樂呵了。

最後明舟實在找不到托詞拒絕,就還是收下了。

不同于明舟的忐忑,徐斯衍倒是淡然很多,拍了拍他身旁沙發叫明舟先坐下,随手端起桌上傭人剛煮好的牛乳茶給她喝。

徐斯衍緩緩道:“年後,我打算把集團海外部交給大哥掌管。”

海外部是宏運集團主要負責開拓國外市場,有助于實現企業效益最大化的職能部門,重中之重。

明舟下意識接話:“海外部不是一直由裴士元掌管嗎?”

徐斯衍淡淡揚唇,手指輕點書皮封面,轉眸睨她:“你怎麽知道?”

“咳咳——”,明舟霎時便被牛乳茶嗆到,臉上就差沒刻驚惶失措四個大字。

徐斯衍擡手輕拍了拍她後背,“慢點喝。”

明舟低頭慢慢抿了口,長睫垂落,扯出一個應答,“我聽我父親說的。”

徐斯衍不會無緣無故扶植徐聞洲,除非——明舟揚眉看他:“你和大哥是準備合作?”

“嗯。”

明舟眉心一跳,嘴角有些僵,“這麽重要的事,你好像不應該告訴我。”

“想說就說了。”

徐斯衍腰往沙發椅背靠,漫不經心地轉了轉腕骨手表。

他的語氣坦蕩且淡然,運籌帷幄之态淋漓盡致。

徐斯衍目光直白地盯着她汁源由扣摳群,以污二二期無兒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來咨詢的側臉,清潤眉眼藏有些許深意,漫不經心反問道:“難不成你還會去告訴別人?”

“當然不會,”明舟暗暗握緊手中茶杯,心驚之餘面上梨渦淺現,“你別忘了那三個生日願望裏,我還祝願你,順風順水。”

-

除夕的禮節很多,下午,徐遠瞻帶領衆人出發前往徐家祠堂祭拜。

明舟才知道徐家的祠堂竟也如此壯闊,占地極廣,青磚瓦房,坐落山腳,香火鼎盛,縷縷青煙不斷。

下午六點,徐公館的三面停車場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

年夜飯在主樓吃,主廳和偏廳都坐滿了人,觥籌交錯十分熱鬧,便是家主徐遠瞻臉上也帶有笑意。

席間,方婉起身,對明舟道:“你跟我過來。”

聞言明舟有一瞬間的忐忑。

桌下,徐斯衍輕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放心跟過去。

明舟點點頭,放下手中筷子,起身。

“三叔婆,各位叔嬸,這就是斯衍新娶的太太。”

方婉小聲提醒明舟,“見禮。”

明舟連忙舉起手中的紅酒杯,笑意盈盈地望着衆位:“各位長輩好,我是明舟。”

“這孩子長得不錯,乖巧讨喜着呢……”

“斯衍有眼光啊……”

見禮完,方婉帶她去往主樓二樓的偏廳,這處少人,方婉往沙發坐下,傭人端上一盞熱茶,即刻便退開。

方婉也沒讓明舟坐下,她擡眸,語氣不鹹不淡,“有件事我要叮囑你。”

明舟颔首,安靜聽着。

“雖然老太太盼着抱孫,但是斯衍的事業剛開始,偌大集團還要他操持,我不希望他在這時候分心。”

方婉上下打量她,“況且你也還小,大學還沒畢業之前,我不想當奶奶,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舟點點頭,應得那叫一個乖巧:“明白。”

況且她和徐斯衍本來就是‘同床異夢’,方婉即便是想當奶奶也沒可能。

結果她這邊剛把乖兒媳的人設演繹完,那邊,老太太又把她叫了過去。

除了收到老太太一封豐厚的新年紅包外,她老人家不外乎是那些話,趁年輕,要曾孫。

明舟:“……”

好家夥,一邊一個說法。

好在她裝乖扮弱信手拈來,把兩方安安穩穩地應付妥當,就是苦了自己這張臉,這一晚上都要笑僵了。

以至于徐斯衍回來東側小樓時,便看到自己的小太太正對着視頻在練——臉部按摩操?

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明舟兩手搓着臉頰,撇了撇嘴咕哝道:“我今天皺紋都差點笑出來了。”

徐斯衍笑笑,朝她走過去,伸手,遞上手裏的霧藍飾盒,“給。”

明舟垂眸,“這是什麽?”

徐斯衍道:“新年禮物。”

明舟一臉意外地接了過來,打開飾盒,裏面是一條銀手鏈,墜着一片銀色的雪花。

她驚喜道:“好精致啊,謝謝,可是…我沒給你準備新年禮物。”

徐斯衍道:“不需要你回禮,這幾天辛苦你了。”

明舟心神微動,面上仍舊笑吟吟道:“你真是個好老板,分內之事還給我發額外獎金。”

聞言,徐斯衍眸色略黯淡了稍許,瞧她的确欣喜,最終便沒說什麽。

徐斯衍進了浴室。

明舟慢慢收起臉上表情,垂眸,輕輕撫摸着飾盒裏的手鏈,質感光澤,雪花的中心還鑲嵌着一顆耀眼的白鑽。

她合上盒子,伸手拉開放着賀語畫送的項鏈的那個抽屜。

如果手鏈也一起放進這個抽屜,便意味着,過幾天離開徐公館她也不會把裏面的東西帶走。

猶豫片刻,明舟暗暗握緊飾盒,最終還是把抽屜關上,把手鏈放進了自己的背包裏。

-

次日,晨光明媚,新年伊始。

本以為除夕夜的推杯換盞已經夠嗆,沒想到年初一的禮節更是多到明舟發暈。

在長輩面前,她得乖巧懂禮,在小輩面前,她又得端着三少夫人的矜貴架子。

人設不停來回切換,當演員也沒這麽累。

一直到午飯後,才算有了那麽一點閑暇時間。

一早上看不見徐斯衍,就連午飯兩人也是分開地方坐的,現在隔老遠看到他,明舟就跟看見親人似的,兩眼巴巴地擡睫望着,可憐兮兮的。

徐斯衍眉眼帶笑,腳步不由自主加快。

“累了?”

明舟狂點頭,忍不住問:“徐斯衍,你每年過年都這樣嗎?”

“嗯,差不多。”

明舟啧啧搖頭,“那你可真辛苦啊。”

這兩天,他作為新任掌權人招待徐家人,一舉一動備受矚目,他必須砥砺德行,克己自責。

長輩誇贊,小輩豔羨,也只有面前這個小姑娘會跟他說一句辛苦。

徐斯衍瞧她眼下顯露疲憊,“上樓休息吧,下午不用去主樓了。”

明舟眼睛一亮,卻又不太敢,“啊,不好吧。”

“沒事的,”他語氣溫潤,安撫着她:“我去跟媽說。”

明舟瞬間放下心來,沖他盈盈一笑:“那謝謝啦,我終于可以喘口氣了。”

明舟高高興興回房,遣散了二樓的傭人,安逸地躺在床上。

但一想到徐斯衍還在主樓,她便翻來覆去,半點睡意都醞釀不出來。

他們可是戰鬥隊友,她卻一個人偷懶,徐斯衍不僅要應付男賓客,還要把她的那一份也應付了。

不行不行,這樣也太沒職業道德了,明舟一骨碌挺起腰,正要下床,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伸手去拿,掀開一看屏幕的來電顯示,目光驀地一沉。

她沒挂斷,等着手機鈴聲自動停止。

一條短信進來——

【小舟,你不該給我一個解釋?】

過了一會兒,于蓮的電話也打了進來,明舟煩悶地握緊手機,沒接。

緊接着,微信上收到了一長串于蓮的信息。

粗略浏覽過去,就幾個重點,明璟回國了,并且知道她結婚了,然後奪門而出,不見蹤影。

于蓮讓她千萬千萬不要和明璟碰面。

不碰面就能了事嗎,明璟同意出國前,和明铮談判到的承諾是,要她。

-

下午,徐斯衍抽空回了趟東小樓,上下卻看不見明舟的人影,直到傭人說,好像看到三少夫人去了樓頂天臺。

徐斯衍踏上最後一階臺階,擡眼望去,天臺護欄前,女孩一頭長發被山風淩亂吹起,衣擺飛揚,肩膀下垂,薄瘦的背影仿佛搖搖欲墜,充滿了破碎低落感。

“是不是忘了自己感冒才好?”

身後沉音一落,她的肩上便多了件外套。

“可我就想吹風。”

明舟沒回頭,語氣很輕。

提線木偶做久了也是會累的,望着遠處的山脈,她羨慕極了能夠自由騰飛的鳥兒。

徐斯衍感知到了她低落的情緒,站到她身側,無言相陪。

明舟一直凝視着遠方,沉默半晌,她忽然道:“徐斯衍,風好大。”

徐斯衍看着她:“回去?”

明舟搖頭:“還不想。”

“知道了。”話落,他移步過來,傾身從背後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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