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再看看你

再看看你

方明的墳孤零零卧在半山的背面，這裏陰冷潮濕，鮮有人氣。村長說，按理方明家裏面也有幾塊田地，方明入不了祠堂，埋自家田地也是行的。但現場太暴力血腥，村裏人大多十分避忌。他也沒辦法，只能找了這個偏僻的地方，找上村裏幾個壯勞力，草草就把方明掩埋了。

那墳很小，壘着黃土壓實了，周圍連個圍圈都沒有，看起來十分蒼涼。墳前有一小堆被露水浸透的紙錢灰，一個破爛的小酒杯，雜草都沒扒幹淨。江楠一個人順着山路爬上來，心中悲憤交加，早就體力不支了，找着了地兒，一屁股攤坐在黃泥巴裏。

墳是新墳，卻埋着故人。半山腰上吹着陰冷的風，江楠大病初愈的臉上還泛着不正常的紅暈，“方明，我來看你了”，一邊取下腋下挂着的布包，掏出香蠟紙錢。找個背風的地方，點燃蠟燭上上香。風一吹過來，眼眶裏的眼淚就止不住簌簌往下掉，她哭的嗚嗚咽咽“對不起方明，我不知道那是最後一個電話，我……”江楠內心深深的自責，如果她當時能做點什麽，是不是方明就不會死了。“我知道說什麽都晚了”“我不怪你，方明，我知道你難受”，“我們離婚的那天，我已經不怪你了，我是多麽希望你能好起來，就算不是我江楠陪在你身邊，只要你能好起來，我也一樣會為你高興”

“方明，”她伸手撫摸墳上的黃土，“我是真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方明，我很愧疚，以前我心眼也小，老跟你媽計較。我不是不能懷孕，是太任性，沒跟你商量，自己就去安了環”，“我現在都痛恨自己，如果我能做點什麽？……”

在生死面前，什麽事情都是小事。江楠自怨自艾很久，她遺憾跟方明都沒好好告別，以前總以為來日方長，彼此淡忘，現在看來這一別竟是永別，從此天涯各一方，再也不相見。人一生很長，但又很短，總以為花謝就有花開的時候，但人生苦短，過一天就少一天，沒辦法重來。

“我以前總是笨笨的，剛到你家的時候，什麽都不會。洗衣、做飯的活你都通通攬下來，說怕我累着”“你媽要打你，你圍着飯桌繞着圈喊‘是男人就得對老婆好，老婆跑了就沒老婆了’”

“方明，你會怪我嗎？”

……

江楠燒了很多錢紙，直到全部燃燒殆盡才戀戀不舍轉身下山。

走到山下空地，和一個老婦人擦肩而過，那人轉過頭試探着問：“是江楠嗎？”，老婦人肩上扛着陳舊的鋤頭，正是遠房家的大嬸。大嬸有些激動，用手摸了摸江楠臉上的污漬，念叨她，“江楠，真是你！”“你怎麽來了，身上怎麽弄了那麽多泥巴”。江楠一張臉沾了不少泥土，和之前那個幹幹淨淨的江楠大相徑庭。

倒是大嬸回過神來，馬上明白過來江楠是來看方明的。大嬸嘆口氣：“江楠，之前你還錢這事我們有些對不住你，說起來你和方明離婚了，你還這個錢不是太合适，但我們家你也知道，他大伯常年卧病，那兩萬塊是給大伯治病用的，我們也是沒辦法了，你不會怪我們吧”，江楠搖搖頭：“大嬸，您不要多想，大伯能用上就好”。大嬸面有愧色，擡起胳膊蹭了蹭眼角：“江楠，希望你不要責怪我們。方明能有你這個媳婦，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她見江楠面色平靜，又緩緩說道：“方明的命太苦了，好好一個孩子，就這麽沒了”，“萬月真不是個東西，小的時候就看出她心思不單純，跟着一群街溜子到處騙。要不是出了那丢人的事，這個家也不會就這樣散了”

江楠低下頭，不吭聲。“江楠，”“我們沒想到你還能來看方明，真是個好孩子啊，哎，我嫂子平時看着那麽精明的人，怎麽就着了萬月的道，非要把你和方明拆散了”，江楠正想解釋什麽，大嬸眼神黯淡下去“方明媽現在也可憐，沒人照顧，一個人瘋瘋癫癫，看誰都說是自己兒子，村裏的人都怕的很。這不，只能送到精神病院。”

江楠心裏一陣唏噓，從褲兜裏掏出一把零錢，把紅色的百元大鈔都遞給大嬸，讓她幫忙給方明媽，費心照顧。

大嬸望着江楠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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