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食壽(八)

食壽(八)

“吳姐,瓶子食壽只有一只?每次回來的也是一只?你怎麽讓食壽附在物體上的?”江亦閑繼續問她,”小冊子上有教你陣法麽?”

吳瓊還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中,只是有些麻木的回答他的問題:“只有一只。只要我把自己的一滴血滴到那東西上,再在上面畫個和瓶底差不多的圖案,打開瓶塞,食壽就會自己附上去,等吞噬了壽命,它就會自己回來……我可以感覺到他在不在瓶子裏……陣法?我沒學過,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我早該扔掉東西的。這樣欣雲就不會死了……可是我要活着照顧囡囡啊……”

她一句又一句的重複念叨着:“……我要活着照顧囡囡啊……我的囡囡,那麽懂事……我要照顧她啊……”

江亦閑嘆了口氣,有些憐憫的看着她。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母親罷了……可是不管是誰,都不能依靠剝奪他人的性命來過活……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樣貴重的……愛這種東西……真是偉大又自私……

蘇晨突然伸手安慰似的拍拍吳瓊的背,吳瓊受驚似的縮了縮身子,才仿佛如夢初醒,蒼白着臉看着蘇晨,讷讷道:“蘇經理,我這樣的人很自私吧……為了活下去,就不顧他人的性命……”

蘇晨看着她臉上未幹的淚痕,紅腫的眼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長長嘆了口氣,溫聲對她說:“吳姐,你在家好好休息幾天吧,公司那邊我幫你請假。”

“吳姐,食壽我要帶走。這東西沒寄生在人身上的時候,陰氣很重,也很能聚陰,對你女兒也不好,這整層樓都被積聚陰氣籠罩了,住久了會生病的。你回頭開窗子通通風吧。”江亦閑說着,又打了個哆嗦,“蘇晨,你把這瓶子拿上,我們準備回去吧。”

蘇晨點點頭,拿上瓶子,向吳瓊說了聲抱歉,和江亦閑走了出去。吳瓊只是窩在沙發裏一個勁兒的哭,也不管兩人。

離開吳瓊所住樓層,江亦閑終于不抖了,臉色也漸漸變得紅潤起來。但卻始終不碰那個瓷瓶,只是叫蘇晨小心拿着,千萬別摔了叫食壽跑出來了。

兩人回到江亦閑家,江亦閑倒了盆熱水,叫蘇晨把瓶子丢進去,自己從抽屜了抓了把紅粉和一把氣味刺鼻的黃色粉末撒進去,水立時咕嘟咕嘟的冒氣泡來,瓶子在水裏沉沉浮浮,從瓶塞上冒出一絲絲黑煙,慢慢消散在水中。

蘇晨意興十足的看着江亦閑搗鼓,問他:“你扔進去的是什麽東西?”

“朱砂和雄黃。”江亦閑蹲在水盆前面,專心盯着瓶子,“食壽半妖半鬼,屬陰性,朱砂和雄黃都是極陽之物,正好克制它。”

隔了一刻鐘,瓶塞上才不再冒黑煙。江亦閑把手探進水裏,将瓶子摸出來,仔仔細細打量好幾遍,又把瓶口放在自己鼻子底下嗅嗅,對蘇晨說:“是槐木,屬陰。”

他拔下瓶塞,看到瓶塞裏面畫了個和瓶底一樣的符,他驅鬼除妖收魅這麽多年,都沒見過這種詭異的符號,也不知道有什麽作用。

他想了想,把之前從蘇晨手裏拿過來的手表也丢進去,手表在水中沉下去,表盤中也冒出一絲黑氣。手表防水性倒好,扔進去也沒進水,指針依然一下一下的往前走。等黑氣冒完了,撈起來遞給蘇晨:“喏,你的表。好歹人家一片心意,留着吧,現在這表沒危險了。”

表身濕淋淋的,蘇晨接過去,順手擱在桌上,道:“如果之前小巷的迷魂陣不是吳姐設的,而且看起來姚欣雲的死也不是她做的,那是誰幹的?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江亦閑去倒了水又回來才道:“鬼知道,我是捉鬼師又不是偵探。靜觀其變吧。食壽這玩意我也是第一次見,以前只在書上見到過。”

說完,他有些悲憫的嘆了口氣:“我把食壽帶回來毀掉了,吳瓊的胃癌肯定要繼續惡化了,估計沒多久日子好活了。”

蘇晨擡眉看他:“沒想到你倒是挺悲天憫人。”

“那是自然,我一向很有大愛的。”江亦閑立刻就得意洋洋,成語一串一串的往外冒,“當年我師父收我做徒弟,也是因為看重我宅心仁厚嫉惡如仇心地善良……”

蘇晨好不容易,才忍住一揍在他那張笑得爛若桃花的臉上的沖動。

因為還有很多事沒弄清楚,所以江亦閑不放心讓蘇晨自己回家住,于是這天晚上蘇晨還是住在江亦閑家裏,順帶無奈承擔了做飯的義務。

蘇晨叔叔和阿姨在廣州管理母公司,蘇晨當初大學考來武漢,所以上了大學以後就一直一個人在外面住,現在在武漢的分公司歷練,也是一個人住,他又不愛到外面吃飯,總嫌髒,因此練得一手好廚藝。一頓飯做出來色香味俱全,讓江亦閑感嘆不已贊嘆不已。

第二天蘇晨還在夢裏,就被敲門聲吵醒。他睡眼朦胧,扯了件外套披上去開門。

江亦閑站在他門口,看起來也是剛爬起來,浴睡衣帶子有些松了,胸口敞開一大片,露出大片胸肌,看起來身材還不錯。

蘇晨打了個哈欠,讓他進門,在床邊坐下,問:“什麽事?”

“小安子給我打電話了。”江亦閑神情有些苦惱,“他們通知姚欣雲外地父母姚欣雲的死訊,結果姚欣雲父母很氣憤的挂掉電話,說她們女兒半年前就去世了,叫他們別拿這種事開玩笑。阿嚏——”

他打了個噴嚏,輕輕揉揉鼻子。

七月的早晨還是有點涼意,蘇晨又開了一整晚空調,房間裏很是有些涼,蘇晨忙把空調溫度調上去。

江亦閑攏攏衣襟,繼續說:“小安他們去查戶籍,果然姚欣雲這個人半年前在家無故猝死,已經銷戶了。而且半年前死去的姚欣雲身體很健康,猝死的原因至今不知。他們調出了姚欣雲的照片,和前天死去的姚欣雲長得一模一樣。今天小安他們把那個發瘋的司機送到了精神病醫院,他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和自殘傾向,關在警局太不安全了。”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

“你能想辦法治好司機麽?”蘇晨揉揉額角。

“我打算去精神病院看看他。”江亦閑說,“先前在警局我們不方便接觸他,現在在精神病院了我們就好找借口去看看他了。我已經向小安要了精神病院的地址和司機的名字。”

司機叫柳方。兩人到了醫院,借口是司機朋友來探望他,醫生沒多懷疑,就喊了個護士帶他們去病房。護士一邊走一邊叮囑他們不要刺激病人,送了兩人進病房才離開。

司機躺着,身體被束縛帶牢牢地固定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見兩人進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用力的掙紮着。

江亦閑和蘇晨在床邊站定,江亦閑湊近了去看他的眼睛。司機雙目渙散,瞳孔放得很大,毫無神采。江亦皺起眉,捏開他的嘴,看到舌苔泛黃,像是腐敗的豆腐。

“柳方?”

江亦閑試探着叫他的名字。司機毫無反應,只是一個勁兒的在床上掙紮。

“三魂已散,七魄只存其二。”江亦閑搖搖頭,嘆了口氣,“他只能一直這麽瘋下去了。”

兩人正要出去,司機卻不知怎的把一只手用束縛帶裏抽了出來,一把死死抓住蘇晨的右手手腕,喉嚨裏低低嘶吼着。

蘇晨手腕給他捏的生疼,忙用力把手腕往外抽,司機力氣大的過分,死死抓着就是不松手。還是江亦閑用力掰開他的手指,蘇晨的手腕才順利抽出來。

手腕上被捏出五個紫紅的印子,蘇晨忙後退兩步,輕輕給自己揉着手腕。江亦閑把司機的手重新塞進束縛帶裏,問蘇晨:“沒事吧。”

蘇晨搖搖頭,說:“走吧。”

兩人出了醫院,蘇晨的手腕還隐隐作痛。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揉,江亦閑把他的手拉過來,看到印子竟然變成了黑色。他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貼在印子上,火光一閃,符就化成了飛灰。

“怎麽回事?”蘇晨見他臉色一下子沉重下來,忙問。

“不知道。”江亦閑有些頭疼,“這次怎麽出現這麽多莫名其妙的玩意。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我前面給你的東西還帶着不?”

蘇晨把之前江亦閑給他的骨頭狀物品連同符紙一同掏出來,這才發現那骨頭原本灰白的顏色已經變得近黑色,而此時那骨頭的顏色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的變深。

“靠。”江亦閑難得罵了句髒話,拉着蘇晨往路邊跑,“回家!”

當事人蘇晨倒是沒什麽感覺。江亦閑一臉緊張兮兮的看着他,攔了輛出租把他塞進去,自己在他旁邊坐下。

興許是早晨起得太早,坐在車上蘇晨就有些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我睡會,到了叫我。”他慢慢閉上眼睛,睡前迷迷糊糊好像感覺到江亦閑用力的搖晃着他的身子,大聲叫他,“蘇晨,蘇晨。”

真吵,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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