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上上簽

上上簽

暖意的陽光折射布在桌上，涼潤的空氣浸了些許幹燥，房間裏，梁朝夕哼着歌在化妝。

前天晚上她下車後，賀千辭臨走前說：“周日下午的時間空出來。”

“為什麽？”

“答應過你的。”

看看，這麽重視。

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賀千辭一直在期待這件事情。

梁朝夕熬了個大夜，在備忘錄裏安排了完美流程，她要讓賀千辭對這次的約會念念不忘。

等她換好衣服，賀千辭的信息也來了。

金龜婿：下來。

梁朝夕一眼便找到那輛打着雙閃的卡宴，坐進副駕駛，直奔主題：“賀總，我買錯電影票了。”

賀千辭漫不經心：“嗯？”

她選的是晚上九點的場次。

“現在時間還早，我聽說附近的寶臺寺求事業很靈的，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賀千辭擡眉：“我需要靠這個求事業？”

梁朝夕輕聲：“圖個吉利啊，萬一求了上上簽，銘今往後必定蒸蒸日上，順順利利，要是求了下下簽，當不存在就好了。”

賀千辭：“你倒是看得開。”

“一起去吧，我的事業也很重要的。”

賀千辭瞥她，眼底眸光微轉，過了片刻才出聲：“随你。”

梁朝夕笑了笑。

寶臺寺坐落在津宜最高的寶臺山頂，太陽已經逐漸西斜，寺院內古樹參天，青石板下滿是青苔，風吹葉落，偶有一陣風湧來，檐角上懸挂的青銅鈴铛輕輕顫動着。

羊腸小道間，佛音袅袅，鐘聲悠遠。

就是太多人了，比市區美食街的人都要多，從臺階往上看，各大殿宇都快要被淹沒了，尤其是三點鐘方向的財神殿。

梁朝夕翻了下日歷，今天确實是個宜出行的好日子，所以她的計劃在這裏肯定能成。

她滿腦子都在想等會兒怎麽忽悠才好，不知不覺間跟賀千辭的距離落了好幾步。

中間還隔了兩個手牽手的游客。

賀千辭忽然停下腳步，游客擦肩而過，他回過頭看她，嗓音清潤：“上來。”

認真在圖謀的梁朝夕有點懵：“啊？”

“別走我後面，上來。”

梁朝夕心突兀地跳了一下，沒出息紅了耳朵，她不自在地別了別臉，繼續往上走。

賀千辭總是有意無意地慢她一步踏臺階，梁朝夕正常腳步，因此只要她轉頭就可以和他平視。

他一直在配合她。

進殿需要排隊，但梁朝夕的目的不在這裏，她輕扯賀千辭的袖子：“賀總，前面有幾十個人。”

沒反應。

梁朝夕看他：“賀總？”

賀千辭冷淡：“現在不是上班時間。”

所以不必叫這麽客氣的稱呼。

梁朝夕愣了愣，慢慢意識到，這是真的在約會，是男女關系的那種約會。

她小聲：“哦，賀千辭。”

賀千辭唇角輕扯了下。

梁朝夕好奇地問：“你有哥哥或者弟弟嗎？”

賀千辭：“？”

“如果有的話，他們是不是萬辭或者百辭？”

“……”

賀千辭的笑意沒了：“你要說什麽？”

梁朝夕：“我想說這裏太多人了，我知道後面有一個大師，他算命超級準的，我們先去那裏吧。”

又來了一大波游客，再這樣等下去閉寺都排不到，賀千辭“嗯”了一聲。

梁朝夕帶他走了條小道，按照提前看過的地圖，七拐八拐找到一顆陳年楠木，樹下坐着一位穿寺服的花白胡子大師。

大師安靜守着石桌，紅布上寫着——

不管求啥，一律五十。

賀千辭：“你從哪裏看出他很準？”

大師瞪大眼睛，被質疑的眉毛都寫着他冒火了。

“……”

梁朝夕咳了聲：“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估計大師那那都長得像江湖騙子，所以沒人來這裏求，但梁朝夕不在乎這個，她給了兩個人的錢，拿起一個簽筒。

賀千辭投過來一個眼神：“你拿的是姻緣簽。”

梁朝夕抓緊：“拿都拿了，佛說不可放下。”

“……”

她說完，把桌面剩下的另一個簽筒塞到賀千辭手裏：“一起求呀。”

分散注意力，要不然容易穿幫。

大師收到錢，秉着職業操守，笑眯眯地說：“兩位施主皆難得的正緣。”

好家夥，她沒給片酬錢，大師也這麽配合。

“噠噠噠”地一陣搖，兩分鐘後，梁朝夕背過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簽子，然後從自己口袋拿出了二元店準備好的簽文。

她瞄了一眼賀千辭，大聲念出來：

“此乃大吉，上上簽，情投意合，日久生情，命中注定，修成正果。”

怎麽樣？

另一種形式的表白。

有沒有心跳加速，感天動地？

大師抓胡子，歪頭，盯着自己手裏沒給出去的簽文，陷入了沉思。

楠木樹枝斜挂的千百張紅色心願條，錯落不一地垂直而下，暖陽陽的光從葉子縫隙間灑落，地面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這裏偏僻靜谧，就兩個人和發光的電燈泡。

賀千辭移開視線，喉結緩慢地滾動一下，嗓音聽不出什麽情緒：“梁朝夕。”

梁朝夕彎眼：“嗯？”

賀千辭走近一步，擡手，抽出她手中的那張簽文，神色略微複雜：“你拿反了。”

“……”

“噗嗤——”，大師沒忍住，笑出聲。

賀千辭把簽文轉正，還給梁朝夕，轉身走了。

梁朝夕呼出一口氣，面無表情道：“這位大師，當面笑話別人會倒大黴的。”

“施主，我剛才替你算了一卦，天象所說……”

“不聽不聽！”梁朝夕捂耳朵跑遠，“我跟他一定是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大師瞅她背影，默默搖頭，對着風說了八個字：“大吉大利，天賜姻緣。”

-

賀千辭走了沒多久，不出意外地聽見梁朝夕誇張的音調：“哦哇，還有三個小時，寶臺山的纜車開放了，我從小到大都沒體驗過，有沒有人帶我去啊？”

“……”

她柔聲撒嬌：“賀千辭。”

這回有反應了，某人突然停下，梁朝夕差點撞到鼻子，她退後：“怎麽了？”

賀千辭：“好好說話。”

“那你陪我坐纜車。”

梁朝夕刻意等了一個來回，挑中那輛粉紅色的纜車，上去後就新奇地到處觀望拍照片，等玩夠再想起來正事。

賀千辭坐在對面，興致缺缺的，無波無瀾，在翻閱珠寶業內近期的新聞。

工作重要還是她重要？

梁朝夕冷冷地哼了聲，這時，纜車像被什麽卡住了一樣，“咻”地一下把梁朝夕甩離原來的座位。

“？”

她毫無防備，眨眼間發現自己好巧不巧正跌在賀千辭懷裏，容不得多想，胳膊趕緊環住他脖子。

好樣的，天大的良機。

賀千辭很冷靜，甚至冷靜到當懷裏沒有她這個人，第一時間撥打纜車內的號碼尋問原因。

那頭的工作人員抱歉解釋一通，賀千辭挂斷電話，撩起眼皮：“纜車故障。”

梁朝夕眨眼睛，不說話。

賀千辭抿直唇線：“你還要在我腿上坐多久？”

梁朝夕驚恐：“怎麽會這樣，我害怕。”

“……”

賀千辭：“害怕就蹲着。”

她柔軟不能自理：“我起不來，再等會兒。”

賀千辭擰着眉，默不作聲，眼底牽着的情緒漸漸變濃，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梁朝夕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面上卻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笑得人畜無害。

四目相對間，“咔咔”的機械音倏然響動，梁朝夕往頭頂上看，纜車恢複正常，又緩緩地繼續向前滑行。

賀千辭不耐道：“起來。”

梁朝夕松開手，不情不願地坐到旁邊，好不容易得到獨處的私密空間的機會，隔着衣服近距離，竟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還說接個吻，這麽不給面子。

賀千辭在玻璃窗裏看她獨自生悶氣的側臉，幾秒後，目光閃了閃，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下了山，梁朝夕偷偷回看備忘錄：“爬那麽久，你餓了嗎？”

賀千辭沉默。

然後她又開始了。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和你吃飯，但是昨天路過，收到兩張優惠卷，如果不去的話，就浪費了。”

“……”

賀千辭：“上車。”

梁朝夕已經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她勾唇笑：“你想吃什麽，日料行嗎？”

賀千辭蹙眉：“你很喜歡吃壽司？”

她點點頭：“挺好吃的啊。”

賀千辭沉着臉，不搭理她了。

嗯？又犯什麽狗毛病？

男人心海底針。

最終賀千辭還是帶她去了那家日料店，吃飯期間，有個年輕的小女生在大廳賣花。

女生一桌一桌地尋問，很快輪到賀千辭：“先生，你女朋友很漂亮哦，送一束玫瑰給她吧。”

梁朝夕夾了一塊生魚片送進嘴裏，沖賀千辭眨巴眨巴那兩扇濃密的睫毛，內心隐隐有些期待。

賀千辭從容：“不用，謝謝。”

女生興許是感覺到他太冷漠，帶着同□□彩的眼神看了看梁朝夕，沒有再推薦，去了下一桌。

“？”

她很可憐嗎？

誰稀罕啊，隔壁就是花店，想要可以自己買！

梁朝夕收起那抹若有似無的黯然，垂眸咬着吸管，接下來的時間裏沒跟賀千辭說過話。

吃完的時候，賀千辭去了洗手間。

梁朝夕放下勺子，往後靠着椅子，為自己嘆了口氣，世界上兩條腿的男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她要吃倒追的苦？

還不是因為以前眼瞎，要是沒遇見李廷敘那個渣男，現在說不定是賀千辭在追她。

梁朝夕大膽試想了下這種不可能的可能，郁悶的心情散去一大半。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服務生走過來，彎腰把一束嬌豔欲滴的香水粉百合送到桌面，離開前禮貌笑了笑。

賀千辭回來了，慢條斯理地系袖扣。

梁朝夕還懵着：“你送的？”

他開口：“難不成天上掉的？”

梁朝夕嘀咕：“那剛才還拒絕……”

賀千辭的目光悠悠落在她身上，嗓音低沉散漫：“那些花快枯萎了。”

怎麽配得上你。

梁朝夕怔了怔，随後莞爾一笑，碎發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抱緊花束，拍完自拍，然後發了第三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金龜婿要上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