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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半夜十分，歷此巨變的路易終于是漸漸清醒了。

他醒來的時候，海藍色的眸子已經不再是翻滾着驚濤駭浪的激烈情緒了，反倒是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

向蜜就困頓在他身邊，擁抱着他，幾乎是他微微動的一瞬間，便驚醒過來，迅速的睜開了眼睛。

“小蜜。”

路易看着向蜜，嗓子沙啞難言，向蜜連忙下床給他拿了水潤喉。

路易喝了口水，平複下嗓子間的癢意後，閉了閉眼。

“他們離開我了……小蜜，以後我身邊能夠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皇帝皇後的死，使得一貫冷靜自持的小王子，難得的露出了自己脆弱無比茫然失措的樣子。

“所以小蜜……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你會一直一直，永遠永遠的待在我身邊，答應我好不好？”

“我哪裏也不去，就在路易身邊。”

向蜜翻身上床，伸手擁住了他。

路易無聲的抽泣了起來，肩膀哭的一聳一聳的。

向蜜感受到了自己肩頭傳來的濕意，她不自覺的也小小的抽動了一下肩膀，旋即便努力張大自己的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也跟着掉出來。

……現在，她不能再刺激路易了，當務之急是要路易先止住哭泣，養好身體。

“喝點藥好嗎？”她道，“也差不多到了醫療AI說該喝藥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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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環視了一眼這陌生的房間，止住了眼淚，打起精神，“我們現在在哪裏？”

“這裏是江嘉家族。”向蜜有問必答，“陛下生前告訴我一句話，說江嘉家族可信，我覺得帝宮似乎危險隐患重重，就自作主張的帶你到這裏來求援了，請殿下責罰。”

“我有什麽可責罰小蜜的？”路易雖然止住了哭泣，但還是很沒有安全感的牢牢抱着向蜜，“要不是小蜜，我大概也死了。”

向蜜就聽不得他說這樣的話，一聽到簡直心驚肉跳，不自覺就嗓音拔高換了呵斥的口吻，“路易！”

“其實死了也沒什麽不好。”

小王子卻繼續往下說，那頭耀眼的金發此時都黯淡下來似的，“和父母同生共死，不必困囿于這帝宮以及——”

“可你現在還活着。”向蜜打斷他。

“是啊，還活着。”路易輕聲。

他的眼光漸漸銳利起來，似乎有火光在他眼中燃燒，此刻他變得又像是一個充滿鬥志的Alpha了。

“既然他們都想要我死，我卻活了下來，那麽就一定有我能做的事情。”

路易看着向蜜，“我是不會輕易放過那些害死了爸爸媽媽的人的。”

向蜜應了一聲，惦記着路易的身體，她現在該去拿藥給路易服用了，誰知剛有下床的意圖，就被路易重新拉住了。

“小蜜要去哪？”

路易惶惶不安的牢牢抱着她——這麽說可能也不太準确，向蜜覺着，路易似乎是要牢牢的挂在自己身上了。

“我去拿藥給你，就走開一下下。”

向蜜不敢甩開他。

“去哪裏？”

“醫療AI應該就在外屋随時待命呢，我就開開門就可以。”向蜜好聲好氣安撫他。

“那，不要從我的視線裏消失。”

路易要求道。

“我現在真的只有小蜜了，不能再失去小蜜了。”

他垂下眼睑，語氣脆弱彷徨無助。

向蜜應了一聲。

在江嘉家族休養了幾日，路易的身體便好轉起來，這令向蜜既高興又感到憂慮。

因為在帝宮的時候，路易便是小感冒都要病很久，而且沒個十天半月是很難好起來的，這次他經歷了這麽大的打擊，又淋了雨，雙管齊下導致的受涼發燒竟然沒幾日就漸好了，這怎麽能讓向蜜不擔心呢？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易強撐着一口氣，畢竟意志力和精神力一樣，有時候能夠做到很多事情。

但是再怎麽借着這些強撐，一旦潰散就會加倍反彈了。

屆時要怎麽辦呢……

她嘆氣。

此時房門被輕輕叩響，是江嘉家族的人來訪，并且，他們帶來了一個可以說是重磅炸彈的消息：

萊因哈特·雅瑟爾和梅薇拉·海倫斯特的葬禮，最終定在了發出國喪訃告的十日後，也就是明天。

當對方把這件事告知路易和向蜜的時候，向蜜剛給路易喂完藥，聞言，她端着碗的手不禁抖了抖，湯匙和碗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路易顯得分外的平靜。

“我是一定要去的。”

他口吻淡淡。

來者是江嘉家主——這些時日向蜜才真的确認了對方的确是江嘉家主無疑——江嘉璟皺眉，顯得很傷腦筋，道：

“我和父親大人叔父大人都商議過，我們都覺得，殿下您的身體狀況可能不太适合出席。而且葬禮上會出現什麽樣的狀況……誰也不知道，萬一反皇派的那些兇手們趁着葬禮作亂的話——”

“我一定要去。”

路易打斷了他的話。

“殿下，我們瞞着任何人您還幸存，并且将您秘密留在江嘉家族，就是為了保住您。”

江嘉璟說話不是拐彎抹角的性子，直截了當單刀直入，“現在您真的知曉，如果您出現在葬禮上即将面對什麽嗎？”

“這樣不更好嗎？”

路易嘴角譏诮一笑，“在父母葬禮上歸來的複仇王子——多麽戲劇性。”

他聲音低下來：“況且，那是生我養我的父母，我……怎麽可能不去送他們最後一程呢？”

江嘉璟點點頭，“……好吧，那麽，您真的執意要去？”

路易點了下頭。

向蜜一直緊緊盯着路易，她見路易神色堅決，便放下了手中的湯碗。“請允許我跟你同行，路易。”

路易看着她，蒼白的小臉上毫無生氣，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拒絕，最終卻道：

“小蜜當然要跟我一起去，我能相信的人……只有小蜜了。”

說着，他伸手摸了摸向蜜的額頭，“所以小蜜，不要生病，到我身邊來歇一會兒，養好身體……我們才能一起去……父親和母親的葬禮。”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分外艱難。

次日，是個難得的晴天。

“國喪哀悼儀式現在正式開始。”

“讓我們一同為星際帝國第六執政皇帝，萊因哈特·雅瑟爾陛下，和星際帝國第六執政皇後，梅薇拉·海倫斯特夫人，以及星際帝國第六執政皇帝唯一的皇長子，王子，路德維希·雅瑟爾殿下的去世，進行默哀。”

教廷內，正在舉行莊嚴肅穆的國喪儀式，聞言，一衆大臣和別的星球的來使們立刻十分配合的低下頭去，該抽泣的抽泣，該沉默的沉默。

在這之中，只有江嘉家族的前家主，也就是江嘉璟的父親擡起了頭，他拍了拍自己身邊小兒子江嘉凜的肩頭，看着他戴起來眼鏡，掃了一眼光腦，無聲的摁下了什麽。

江嘉凜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葬禮會場的大門忽然緩緩的滑開了——

“來參加自己的葬禮，還真是令人感到新奇的體驗啊。”

尚未變聲的溫和男音響起，還帶着幾分圓潤的青澀，一衆人聽見這有些熟悉的聲音，紛紛仿佛見了鬼一樣迅速回身向門口看去——

耀眼的金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奪目的海藍色眼瞳像是寶石一樣璀璨無比，來者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身穿一襲剪裁合宜的純黑西裝，白襯衣熨燙的規規整整，打着一條同樣純黑的領帶，胸前還別着純白的雛菊。

他的身後跟着一名身穿黑白色帝宮女仆制服的女孩子，像是洋娃娃一樣精致的容顏面無表情，她懷裏還抱着一大簇新鮮的海蒂花和紫風鈴草紮成的花束。那花簇巨大無比，像是都能把那女孩子完全裹進去了一樣。

路德維希·雅瑟爾殿下！

小王子怎麽還活着？！

除了江嘉家族的人以外，其餘所有人都被這意想不到的突發狀況給驚呆了！

路易一步一步，在人群的注視下，帶着向蜜走到了人前。

他神色冷漠，在所有人的面龐上仔仔細細逡巡而過。

良久，他才在一片靜默中開了口：

“我的父親，萊因哈特·雅瑟爾，我的母親，梅薇拉·海倫斯特，都在飛船的肇事事故中喪生，而我，路德維希·雅瑟爾，在最後戰艦爆炸的緊要關頭順利逃生，幸免于難。”

路易語氣平靜的就像是在說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一樣，可只有向蜜才知道，他此刻心中有多麽痛苦。

她不由得悄悄把花束移了移，不着痕跡的在花束的遮掩下，輕輕伸手握住了路易正攥在背後，緊的關節都泛白的手。

對方立刻反手回握住了向蜜，向蜜能夠察覺到路易此刻的掌心冰涼無比，像是一塊經年不化的堅冰，凍得她不着痕跡的打了個寒噤。

她聽見路易聲音平靜的繼續闡述：

“現在星際帝國無主，我，路德維希·雅瑟爾，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我即将成為星際帝國的第七任執政皇帝，不知道諸位可有疑義？”

“自然應該是路德維希·雅瑟爾殿下繼承皇位，星際帝國本就是王位世襲制，若非是我們以為您已經在事故中喪生，也不會大費周章在議會裏找人選，現在您回來，自然應該繼承王位。”

慢斯條理率先說出這話支持的人，卻并非是早就安排好的江嘉家族的人，而是戚家最年輕的中将，戚家戚昱。

他似笑非笑的斜睨一眼自己身邊的戚家上将，“父親，你說是不是？”

戚家家主軟弱無能，完全對戚昱的話俯首帖耳——明明對方是自己的兒子，“當然當然，我兒昱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邢家家主邢克禮眼睛眯了眯，旋即微微笑了，“自然，路德維希·雅瑟爾殿下繼承王位，名正言順。”

見時機成熟，江嘉家族的前家主帶着江嘉凜率先單膝下跪，“我江嘉家族，見過第七執政皇帝，路德維希·雅瑟爾——陛下！”

立時一衆反應過來狀況的人唯恐落于人後，紛紛迅速下跪行禮，“見過第七執政皇帝，路德維希·雅瑟爾陛下！”

路易冷冷的環視了一眼下方，道：

“這樣很好，想來父皇和母後也能瞑目了。我終是可以獻花了。”

他松開了向蜜的手。

向蜜看着他轉身，一步一步的走上放着棺柩的臺階，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路易停下了腳步。

向蜜也在比他矮一個臺階的地方站定了。

路易伸手，向蜜連忙上一個臺階，将花束遞給他，旋即重新退下一級。

“父親，母親，”路易接過花束，神色平靜，揚首對着虛空，喃喃道：“我，路德維希·雅瑟爾，一定會告慰你們的在天之靈的。”

花束被用力扔向天空，雪白的海蒂花混合着淡紫色的風鈴草，在空中四散開來，紛紛揚揚灑落在地。

向蜜凝視着路易孤獨的背影，心裏細細密密的疼了起來。

他，終是成為了王。

孤立無援的王。

不過不要緊，無論何時，她都一定會守在路易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