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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你在看什麽?”
宋池忽然湊過來問道。
他摘掉了臉上的墨鏡,露出來一雙和宋瀾神似的眉眼,頭頂燈光混亂迷離,模糊了他漾出笑意的臉。
江岸猛地回過神來。
“哦。”
江岸放輕了自己捏着宋池手指的力道,但又沒完全放下。
他嗓音有種古怪的緊繃感,但在這嘈雜的環境下也不能辨別得太明顯。
“你這裏有顆痣,和宋瀾的一模一樣。”
宋池也低頭看向那顆痣,嗓音清越地笑道:“可能是因為我們是雙胞胎,所以我們兩個人生出來就有顆一模一樣的痣,是不是很神奇?”
江岸:“……确實很神奇,那你們這個疤怎麽也一樣?”
“這個疤……”
宋池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收斂了下來。
他從桌面上抽了張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手上的酒漬。
宋池扯了一下唇角,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來,好像是懷念又好像是厭惡,他嗓音變了一點點,在附近的歡鬧聲和遠處的音樂聲中變得有幾分散漫。
“大概是十四五歲的時候吧,”他說,“我出去了一段時間,遇到了點不好的事,這個疤就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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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心髒猛地被撞擊了一下。
“江小岸!你終于睡醒了?!長卿呢?”
一個聲音乍然從耳邊響起,江岸擡頭一看,是攬着周青迪的沈致山。
江岸神色恍惚道:“哦……孟長卿……孟長卿去跳舞了。”
“長卿竟然會去跳舞?”沈致山不可置信地睜大眼,轉身又鑽進舞池裏。
周青迪則坐到江岸身邊,有些好奇地看向宋池:“江岸,這個人是誰啊?”
宋池一把撕掉臉上的大胡子,笑容燦爛地朝着周青迪招手:“你好啊!”
周青迪震驚:“宋瀾?!不不不……”
他搖搖頭,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百度百科上搜索寶木二公子時,看見的那張模模糊糊的側臉:“——宋池!”
宋池朝周青迪伸出手:“你好,我是江岸伴侶的親弟弟,宋池。”
周青迪:“你好你好,我是江岸的朋友周青迪,你和宋瀾長得好像啊……”
宋池:“是吧,我們是雙——”
“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江岸卻一把拉住宋池的胳膊,打斷他的話,“……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你們兩個人手上的疤一樣?”
“只是一個疤而已,你為什麽那麽在意?”宋池表情困惑。
江岸幹巴巴地說:“……因為很奇怪啊……普通兄弟也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落下一模一樣的疤吧,怎麽可能這麽巧?”
“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但總覺得就這麽告訴你有點……”宋池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拍大腿,朗聲笑道,“我們來玩游戲吧,真心話大冒險!”
宋池朝着江岸眨了眨左眼:“你要是贏家,你問什麽我都告訴你。”
宋池提出要玩真心話大冒險,衆人都沒有意見。
把孟長卿從舞池裏撈出來的沈致山更是舉雙手贊成,興致勃勃地從桌子下的抽屜裏拿出游戲道具。
可當他把真心話大冒險的問題翻了一遍後,就把牌扔下了。
“這牌裏的問題都沒意思,咱們問題自拟吧。”沈致山拿起一個空酒瓶放在桌子中間,道,“游戲規則很簡單,酒瓶口對着誰,誰就是‘贏家’,可以任意命令一個人選擇真心話或大冒險。”
第一個轉動酒瓶的是守在一邊的保镖。
酒瓶轉了十多圈才停下,瓶口指向沈致山。
沈致山抛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機,笑道:“長卿,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孟長卿已經有些醉了,此刻手撐起臉,睜開眼,啞聲道:“大冒險。”
沈致山笑眯眯道:“那你去親江小岸一口。”
空氣頓時靜了下來。
周青迪震驚地睜大眼。
孟長卿酒好像一下子醒了,臉色變得有點白。
保镖不動聲色地往江岸的位置挪了挪。
宋池暴怒:“我去!你當我是死的啊!玩游戲也得有個度吧!江岸!你這是什麽爛朋友?不知道你已婚啊!”
沈致山表情無辜道:“啊……可是我剛聽說江小岸還未婚呀,連結婚證都沒領呢。”
宋池這才想起這一茬,神色一滞,又立刻說:“可是他們婚禮都辦過了,洞房也入過了,如果我哥沒出差他倆都同居兩個月了,就算沒領證也是事實婚姻!是受法律保護的!”
沈致山:“事實婚姻?那可不一定吧?”
宋池表情一呆,喃喃道:“不……不……不會吧?”
江岸心裏有無數個想問宋池的問題,根本就沒心思聽他們掰扯這些,當即就敲了敲桌子:“沈致山,你确定你要讓孟長卿做這種事嗎?”
江岸話音剛落,保镖就不動聲色地站到了他背後,用一雙淩厲的眼看向沈致山。
宋池也摩拳擦掌,一副誓死要守護大嫂清白的模樣。
沈致山輕啧一聲:“算了算了,長卿,你就……抱江小岸一下,抱可以吧?”
孟長卿卻沉默半晌,搖了搖頭,低頭給自己倒酒:“我放棄,我自罰三杯。”
說完,他就幹淨利落地喝了三杯酒。
沈致山嘆了口氣,一巴掌拍上額頭,仰靠在沙發上。
宋池則若有所思地看向孟長卿。
江岸急道:“快快快!下一個!”
江岸運氣一般,玩了三局才轉到他。
江岸當即就問道:“宋池,你……你之前說,你十四五歲的時候遇到了些不好的事情,才留下了那個疤,是什麽不好的事情?”
宋池:“你還沒問我要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江岸:“……那你要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宋池:“我選真心話。”
江岸:“……”
宋池揉了揉太陽穴想了想,然後說:“我不能告訴你。”
江岸:“為什麽?!”
宋池攤手:“因為我不記得了,我只是大概有點印象,具體發生了什麽根本想不起來。”
他停頓了一下,指了指腦子,礙于其他人在場,沒說得太明白,意有所指道,“你知道的,我生過病,很多事情都忘了。”
江岸閉上眼。
對,宋池是個曾經住過精神病院,現在還在堅持吃藥的精神病患者。
江岸:“那行,那我換個問題,宋瀾手上為什麽會有和你一樣的傷疤?”
宋池:“你過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江岸附耳過去,聽宋池小聲說:“我哥哥手上的傷是我有一次犯病後咬的,我牙齒很齊,所以咬得還算好看,嫂子,你不會怪我吧。”
說完,他朝着江岸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江岸卻覺得自己的心髒一點點墜了下去。
江岸坐回原位,看見宋池單手開了瓶易拉罐。
他五指修長,單手開易拉罐的動作很是賞心悅目,仰頭喝飲料時微微仰着頭,燈光落在他臉上,鍍上了層光暈,他喉結輕輕滾動……這個角度這個動作,像極了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江岸閉上眼。
“江岸!”宋池笑嘻嘻地把江岸叫回神,“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江岸看了眼桌上的酒瓶方位:“真心話。”
宋池稍微收斂了些笑意,表情有些緊張道:“新婚夜,我哥為什麽叫人擡床,是不是你們把原來那張床弄塌了?”
說完他還目露挑釁地看了一眼沈致山,似乎是反駁那句“事實婚姻?那可不一定吧。”
江岸面無表情:“哦,那是因為你哥想和我分房睡,我有點害怕不同意,所以你哥就讓人在他屋裏加了張床。”
宋池:“!!!”
宋池表情瞬間變得震驚,迷茫,不可思議,且痛心疾首。
沈致山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一把攬住孟長卿的肩。
下一局的“贏家”依舊是宋池。
這次江岸選了大冒險。
宋池咬牙:“好啊!那你現在打電話給我哥進行表白,說你想他了,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并且時長不能低于一分鐘!”
沈致山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下去。
江岸有點不想執行這個大冒險,主要是因為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宋瀾。
可是……
江岸看了一眼面前的三杯酒。
他現在也差不多摸清了自己的酒量,之前已經醉過一輪,現在是勉強才清醒過來,如果這三杯酒下肚,一定很快就倒下。
于是他咬了咬牙,拿出了電話。
宋瀾很快就接通了電話,但他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兩人靜默了好幾秒,江岸才開了口。
江岸:“……宋瀾。”
宋瀾:“嗯。”
江岸忽然感覺有點害怕,有點委屈,又有好多好多話想問。
他想問宋瀾,你弟到底怎麽回事啊,他的精神病是妄想症嗎?他說的話是真的假的啊?
他想問宋瀾,十二年前那個少年到底是你還是你弟弟啊?如果從始至終都是你弟弟的話,你又是誰啊?
如果你沒有救過我,沒有把我送回家 ,沒有把我從鐵軌上趕下去,沒有抱着我走出橋洞下……那我現在憑什麽相信你不會害我啊?
可是他沒有一句話能問出口。
宋瀾似乎感受到了他不平穩的呼吸聲,輕聲問:“江江,你醉了嗎?”
江岸:“沒有。”
宋瀾聲音輕了些:“……你是哭了嗎?”
江岸閉上眼,聲音中不自覺染上鼻音和啞意:“……宋瀾,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你到底是出什麽差需要出這麽長時間?都快兩個月了,你是在外面拯救世界嗎……”
江岸睜開眼,看見宋池舉了個手寫牌:【我想你了!快說!我想你了!】
江岸:“……”
江岸垂下頭,小聲說:“……你快點回來吧,我想你了。”
最後一句話他聲音小得不能再小,簡直是用的氣音。随即,他不等那邊回複,就立刻挂斷了電話。
宋池心滿意足地喝了口冰可樂,喜滋滋地眯起了眼,看起來像是冬天馬路牙子上揣着手眯着眼曬太陽的大橘貓。
江岸:“……”
江岸不忍直視地移開視線:精神病的危害有這麽大嗎?能讓當初那個高冷酷帥的小哥哥變成如今這副鬼模樣?!
不會的。
江岸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不會的,現在還有很多證據能證明宋瀾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
比如說腰後的疤,和書房密室的密碼。
江岸深吸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繼續!”
四局之後,又輪到江岸當贏家。
江岸:“宋池,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宋池:“大冒險吧。”
江岸:“把上衣脫掉。”
宋池一臉驚恐地捂住胸口。
連周青迪他們都看了過來。
宋池讪讪道:“這不太好吧……”
江岸:“脫。”
宋池只好扭扭捏捏地脫掉了襯衣。
“哇!”周青迪難以掩飾地發出一聲驚呼,連沈致山都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只見宋池的半張脊背都是刺青。
圖案是瘋狂生長的荊棘和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一顆紅色的果實結在他腰後的位置,顏色如鮮血一般猩紅豔麗。
整幅畫面說不出來的詭谲神秘,印在他白皙的脊背上,像是某個國度不能言說的古老祭禮。
宋池好像有點害羞,衣服剛脫就準備穿上,可誰知下一秒就被江岸一巴掌按在後腰上。
宋池差點跳起來:“大嫂!你幹什麽?!”
江岸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收回手,靜靜喝了口茶水:“下一局。”
他握着杯子的手指動了動。
……宋池的後腰上,有疤痕增生的痕跡。
兩局後,江岸再當贏家。
這次宋池選擇了真心話。
江岸坐在沙發上,無意識地繃緊身子:“宋池,除了生日,你人生中最難忘的日子是哪一天?”
宋池想了想,仰躺在沙發靠背上,擡頭看向天花板上迷亂的燈光,說。
“是二十年前的一個聖誕節。”
周青迪好奇地問道:“聖誕節?你為什麽覺得那天難忘?那天你收到了很好的禮物嗎?”
宋池卻搖了搖頭,輕笑道:“可能因為那天晚上太冷了吧,下了好大的雪。”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我曾經有一輛自行車,配備有密碼鎖,就是用那一天當作密碼的。因為我冬天騎自行車的時候總是覺得冷,可如果把那一天設為密碼的話,我就會覺得當天的溫度還可以忍受了。”
說完這句話,他好像是回憶起了那天的冰冷,表情也漸漸變得寡淡起來,他偏過頭,半張臉隐匿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了。
江岸只覺得最後一根系着他的線也斷了,他徑直下墜,直至冰窟。
20年前的12月25日。
是宋瀾書房密室的密碼。
亦是十二年前,少年黑色自行車白色密碼鎖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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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