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六十九顆星球
第69章 第六十九顆星球
而這邊, 周聿也送完喻時回到家後,又繞去寵物醫院裏看了眼功勳。
這會兒功勳正微眯着眼躺在小窩裏休養,聽到動靜立刻就耳朵一動醒了過來, 然後圓溜溜黑漆漆的狗眼睛頓時乍放出亮光, 掙紮着從毯子上就要起來, 周聿也蹲下身子, 輕輕擡手摸了下他的腦袋, 沒讓他起來。
功勳明白他的的意思,也就任憑身子側躺下來, 不過伸出了溫熱的舌頭,舔了舔周聿也的手背,同時後面的尾巴也跟着有一下沒一下從地上起來輕晃着。
周聿也扯唇輕笑了一下,也沒計較它把自己的手舔的水光濕潤的,放緩了聲線,輕輕摸了一下它的頭,嗓音染上溫和發淺的笑意。
“你把她保護的很好,功勳你小子, 還真是好樣的。”
功勳輕輕嗚咽了一聲,看上去還頗為自豪。
周聿也毫不掩飾地輕笑了一聲,清瘦的身子半蹲在地上, 一只手時不時摸過功勳的身體, 另一只手則空閑地搭在大腿上,還是一身黑, 将他的臉襯得很白, 身子高挺瘦勁, 只不過現在把帽子取了下來,頭發有些許的淩亂, 但不影響他整體的英俊,此刻把以往冷淡疏離的氣質卸下之後,低垂下來含着淺笑的眉眼也跟着清風朗月的。
有進出醫院的女生們看見,都不由得眼亮了亮,拉着自己身邊的朋友去看帥哥。
周聿也沒有去注意旁邊人的目光,撐着腿從地上站起來後,身态放松閑散下來,和醫生交流了幾句後,抽空看了眼手機,發現上面沒有任何消息後,就獨自出了醫院。
等回到家裏,因為周聿也給周廣平提前打了電話,畢竟老爺子年紀大了,還是少受些刺激比較好,所以周聿也就挑着說了一些,大概就是功勳出去玩被什麽刮到了,他回來注意到之後帶它來醫院處理一下,順便在這兒養上幾天,讓周老爺子多少放心一些,回到家中,周廣平還是難免惦記着功勳,關心多問了幾句功勳的情況,周聿也全都面不改色地搪塞了過去。
周廣平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打量了幾眼他的衣服:“你這是淋雨了?”
說完後,他就先充滿歉意地嘆了口氣:“怪我這個老爺子,也沒提前給你打個電話,讓你回來拿把傘多添點衣服,還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連這點事情都注意不到……”
周聿也出聲淡淡地喊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絮叨:“爺爺。”
周廣平停下說話,看他。
周聿也一雙漆黑的眼直直地看向他,随後,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您別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惹吶,是我提前沒有和您打聲招呼突然回來的,您也不是啥天氣預報,哪能那麽準确地知道今兒下雨呢。”
周廣平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他:“還說我呢,感情說了半天變成你的錯了。”
周聿也跟着笑了一下,神情是無比的輕松閑适。
爺倆又随口說了幾句關于北市發生的那些事,然後想着時間也不早了,就讓周聿也先回房了。
而周聿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先是洗了個澡,擦着濕潤的頭發往床邊走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麽,目光落在桌邊放着的手機,微微一頓,随後看了眼時間,踩着拖鞋又走向了書桌前,把之前合上沒多久的書又重新翻開了,而他則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準備刷會題。
直到周爺爺睡了一覺,起夜時走出來看見周聿也屋內的小燈還亮着,有些狐疑地嘀咕了一聲。
這都幾點了,這小子難不成還在刷題呢?
屋內,周聿也撐着腦袋,有一下沒一下拿手中的筆點着草稿本,眉心已經染上困倦,但他并沒有去睡,而是把黑着屏的手機放在手邊,保證自己可以随時夠到它。
他在等。
想到什麽,他往後抻了抻身子,将清瘦的脊背貼靠向椅背,掩在昏暗燈線中的面容輪廓逐漸模糊化,微微擡起些頭時,他的下颔線清晰而又凸顯。
他在看外面因為淡淡的月光隐約能看到的窗戶輪廓,瞳仁漆黑,毫無半點波瀾。
但他的一直修長骨感的手卻搭在桌面上,在上面若有所思地敲了敲。
此刻,喻時的房間內。
伴随着喻時的那一聲落下,江昭微微停頓,随後說出的話語聲中逐漸染上了笑意。
“那只能證明,喻時,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喜歡他。”
但她的話中,沒有半點意外。
喻時呼吸一促,黑潤的瞳仁直愣愣地看向前方,神情發怔了一瞬,随意搭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抓住了被罩,泛起極大的褶皺。
竟是這樣嗎?
後來喻時和江昭又聊了一些,其實喻時和江昭今天晚上通話的還是蠻久的,畢竟是關系最好的姐妹閨蜜,深更半夜裏最适合窩在被子裏說一些懷揣着少女心事的比較隐私的悄悄話。
但和江昭挂完電話後,喻時其實睡的也并不安穩。
或許是今天受的驚吓刺激多了,夢裏面她總感覺自己還在那個朦胧不清的雨幕裏,那個雨衣男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還在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功勳還在義無反顧地保護着她。
可這次,周聿也沒有來。
在她的夢中,她親眼看到了那個雨衣男把刀紮進了功勳的身體裏。
她頓時渾身驚顫,猛地吓得哭叫了起來:“不要——!”
夢從心來,她霎時間從床上醒來,哭着喊了一聲,也同時從床上坐了起來。可睜開眼後,卻發現周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枕邊已經濕了一大片,喻時慌忙摁開了床邊的臺燈,但胸腔裏的心跳還在劇烈運動,夢裏那股心悸感還依舊歷歷在目。
而夢的最後,是周聿也回來後得知一切後,從她身邊經過,朝她投來的那一眼短暫的目光。
無比的冷淡疏離,就好像在看一個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一樣。
喻時用力呼吸着,按了按自己發疼的心口,最終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那滿腔酸澀壓抑的情緒,還在吧嗒吧嗒往下掉着眼淚,但她顧不上去抹,只用力喘着粗氣,吸了吸鼻子,将放在枕頭邊的手機摸了過來,有些着急地下意識撥通了電話。
但等撥出去後,她才猛地從那股子發懵的狀态下反應過來。
現在是淩晨三點多,他應該早就睡着了吧。
喻時眨了下眼,剛想挂斷電話,可才發現,她打出去的電話已經被接了起來。
幾乎是秒接。
喻時愣了一下。
電話那方一聲沙啞倦怠的男生嗓音從電話那方緩緩傳了過來:“喻時。”
他清楚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喻時忽然感覺喉嚨一幹,莫名的緊張了起來,有些幹澀地咽了下口水。
剛才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時間就給他打了電話,感覺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他一接起電話,喻時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張了張嘴,幾次欲開口,但最後卻猶豫地閉上了嘴巴。
可電話裏的每一下呼吸聲都還在平穩的傳出。
他還在認真耐心地等她開口。
到最後,喻時還是用力抿了抿唇,握緊放在耳邊的手機,低斂下眸子,盯着被她手不自覺緊攥住的被子,任憑柔順的黑發有些雜亂無章地披散在肩上,蓋住她的半張臉,手機上的光影打在喻時白淨的臉頰上,然後閉了閉眼,對着手機,極度啞着聲音,很低很低地說了一聲:“我做噩夢了。”
她慢慢屈起雙腿,把纖瘦的胳膊環在膝蓋上,頭抵在上面,瞳仁濕潤地看着上面的通話時間,上面的時間正在一分一秒不停的變化,嗓音低啞悲傷。
“我夢見……我沒有保護好功勳,然後你變得很讨厭我,很讨厭我……”
她越說,聲音就越低,話語裏滿是自責和害怕。
“不會。”
電話那方的聲音沉穩而又果斷的回了一句。
喻時扣着睡衣的指節往回用力勾了勾,咬了下唇沒有立刻吭聲。
周聿也低低嘆息了一聲,電話那方他應該是起了身,傳來簌簌的聲音,但他的聲音還是很清楚,透出幾分沉和與安穩。
“不管功勳有沒有受傷,喻時,我都不會讨厭你,因為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窗外漆黑一片,偶有風聲吹打在窗戶上的聲音,或者從遠方傳來幾聲車嘀聲,不知又是哪個人徹夜出行。
喻時用力抿了抿唇,啞着聲音低低說了一句:“你是在安慰我嗎?”
沒等周聿也說話,她先苦笑了一下,嗓音很澀地慢慢說道:“之前你對我說,我這麽好心腸,總是看不得別人受了委屈,容易心軟去伸出援手,卻總不考慮自己的處境,到了最後,反倒有可能會保護不了自己,我不信,還總是反駁你,可這次不光是我自己,還連累了別人。”
她眸子黯淡下來,手指用力扣着下方的布料,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說了一句:“我真的……很差勁。”
“喻時。”
幾個呼吸間,周聿也就嗓音平緩地開了口,卻又是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這一聲,不光在他的唇齒間滾過一遍,更是在她的心尖上掠過,好似帶着滾燙的熱意,讓喻時不由得睫毛一顫。
“我們行走在這世上,不可能事事都如我們最初料想的那般全是坦途,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在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我們要坦然接受這些變化,我是說過那些話不假,但卻不是讓你以偏概全的。”
他應該是在那邊扯唇笑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道:“在解題的時候尚且還有試錯的機會,答案錯了,但不代表你的過程就是完全錯的,要做的無非就是回過頭去好好自省一下,看看哪個步驟出錯了,這樣不光是改正了過來,更同時提醒了自己往後對這類錯誤更加的謹慎。”
“我們每個人總應該坦坦蕩蕩地朝前走,不必着急去否定自己,質疑自己,人既然活在這世上,那就代表着每時每刻都在不停地修正着自己,可或許終其一生,我們都無法變成自己真正想要變成的那個樣子,但其實你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更好。”
男生清淡穩定的聲音,一句一句透過話筒傳過來,讓喻時緊咬着的唇角不由得跟着松了幾分,唇角軟和下來,握着手機,輕輕對着那邊說了一句。
“那你呢?”
她眨了下眼,才發覺自己問的有些唐突,好好的說自己怎麽就扯到了他身上,剛想尴尬地轉移話題時,對面開了口,卻透出幾分認真和篤定。
“我會站在你身後,跟着你一起往前走,人生的風光不亞于山川河流,雪山極光,不管你去哪兒,只要你一回頭,你就可以看見我。”
喻時的心頭一松,忍不住彎唇笑了一聲:“周聿也,你今晚怎麽這麽會說啊……”
人活這麽多年,總有那麽幾刻,是充滿迷茫的,不安的,彷徨的。
可如果有那麽一個人告訴你,請放心大膽地往前,只管朝着光亮處走,無論你到了哪裏,只要回頭,你就會發現,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在走這條路,那麽,做什麽事情前,都有了底氣,都不必再害怕出錯。
喻時幾乎是破涕而笑,用力揉了一下有些發酸的眼睛,但嘴角往上揚了揚。
對方應該是聽出了她心情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停頓了幾秒後,話筒邊的聲音忽然變得遠了一些,還隐隐帶了點風聲。
“心情好點了?”
她輕“嗯”了一聲,聽出他電話那方有些不對勁兒,剛想開口問時,電話那方忽然傳出一聲沉穩有力的聲音。
“那現在,過來窗戶這邊。”
她一愣,想到什麽,猛地掀開被子,幾乎是光着腳丫子就跑到了窗戶邊,然後掀開了窗簾,因為外面天氣冷了很多,窗戶上因為熱氣突然襲來,蒙上一層霧色,就好像近視的人所看的世界一般。
她連忙用手心上去随意擦了擦,任憑指尖變得冰涼濕潤,直到外面的景象全部都變得清楚,她才停下手,低頭看去。
就看到樓底下,小區道路邊的路燈已經提前亮了起來,但卻不是很亮,街道空曠,零星躺着幾片落葉,在地上肆意翻滾。
而她的窗戶正對着的下方,有一個修長的身影伫立在那裏,因為外面的光線還不是很足,她看不清他臉上具體的神情,還沒來得及拉開窗戶,就聽到手機叮咚一聲。
上面顯示着他剛發過來的消息。
“別開窗戶,也別下來。”
不時打在窗戶上的震動聲代表着外面的風不小。
喻時幾乎是迅速打了字:“外面很冷,你趕緊回去。”
他沒有再回複。
只不過幾秒後,他打了個電話過來,她立刻秒接,拿起電話就很快擔心地說了一句:“周聿也你傻啊,這麽冷的天氣,把你凍感冒怎麽辦?”
周聿也笑了幾聲,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哄人當然得哄到底啊。”
他單手持着手機,微微掀着唇,對着窗戶上的人影揮了揮手。
喻時有些無奈地彎了彎唇。
然後她就看到周聿也彎下腰,不知道在地上撿了個什麽,然後就看見他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躬下腰,在地上劃愣了幾下,又往右邊化了幾下,緊接着又朝後面走了幾步,整個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喻時只能聽見他比較沉的呼吸聲,然後再就是石子劃過地面的鈍悶聲音。
直到她看到什麽,瞳仁一亮,有些驚喜地叫了他一聲。
“周聿也。”
電話那方,周聿也從地上直起腰來,捏着石子在手心裏滾了滾,往旁邊走了幾步,語氣散漫地回了一句:“看清楚了?”
喻時很清脆地“嗯”了一聲,但還是忍不住笑着說道:“周聿也,你的嘴巴畫歪了。”
他在樓底下的水泥地上,給她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正對向她。
但是應該是角度沒找好,笑臉的嘴有些歪,看起來有種滑稽的可愛。
她剛說出話,電話那方卻沒了音兒。
喻時忽然想到,周聿也好不容易如此卑躬屈膝地給她畫了一下,自己還挑剔上了,當下就要猶豫地開口道歉:“我……”
沒等她說完,電話那方的少年就懶洋洋地嘆息了一口氣,聽上去倒是挺真心實意的,但喻時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說話時眉眼的閑散和漫不經心,但舉手投足之間,還是充斥着少年該有的氣量和風華。
他應該是還真過去仔細掂量瞅看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确實沒畫好,所以這位莴苣姑娘,給個補償機會吧。”
周聿也應該是擡起頭來,朝窗戶這邊看了過來,話語中染上了淺淡的笑意 ,但語氣卻是切實認真的。
喻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還真別說,她現在還真像個困在閣樓裏的莴苣姑娘。
只可惜,她不會唱歌,樓下這位王子也不能順着她的頭發上來。
不過,就算這樣,她依舊感覺到滿足感爆棚,唇角不住地往上翹着,想到什麽,漆黑的瞳仁發着亮,嘴角的笑意充滿甜意,她握着手機,軟軟說了一句:“那這位數學王子,給我畫幾個函數圖像吧。”
周聿也一怔,随後無聲笑了一下:“行,你說。”
“首先是y=1/x在第一象限的圖像。”
她邊說,他便彎下腰去畫。
“第二個,x的平方+y的平方=9”
“然後是第三個,y=|2x|”
“最後一個。”
她的嗓音發甜,清清楚楚地附在他的耳邊,落在他的心底。
“x=-3|sin y |”
直到四個圖像全部畫完。
此刻,太陽也跟着出來,金黃色的光線直直地打在了地面上的那幾個圖像,好像為那幾個函數輪廓撒上了金粉一般,熠熠生輝地展現在充滿朝陽與晨露的初曉的地面上。
那是少年和少女情動的全部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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