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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兩人目光相撞先是一愣,沒過多久,顧展就被身邊一個朋友湊近耳語了幾句急着要拉走。他隔着人海與燈火,微笑着遠遠跟門口的人點了個頭,禮貌又客道,然後匆匆轉身走了。

顧展作為東道主今天晚上确實很忙,一堆人要應酬。他心裏其實有點感謝剛剛拉走他的那個朋友,還有這一晚上各種需要應酬的人,這樣他就不用去想該怎麽面對傅俨。

可他真的能心無旁骛嗎?顧展雖然表面上八面玲珑地游走在各位生意夥伴之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總是在走神,時不時會下意識地拿餘光在人聲鼎沸間亂瞟,像是在尋找着什麽。

傅俨自從決定注資以來,一次都沒在顧展面前出現過,幾次開會甚至簽合同他都是找人代理,這次啓動會,傅俨終于出現了。

顧展不知道傅俨只是例行公事參加項目啓動,還是想好了特意來見他的。傅俨會主動來找他嗎?又會跟他說些什麽呢?

結果一直等到意興闌珊,酒會接近尾聲,傅俨都沒有主動上前找他。

顧展的目光開始有目的地在人群中睃巡,發現傅俨正被一群西裝革履的老總圍作一團,大家有說有笑頗為熱鬧的樣子。

跟傅俨聊得最投緣的是他身邊一個白色西裝、長相斯文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顧展也認識,叫汪顏喬,是個官二代,之前追過顧展一段時間,甚至因為顧展不想公布性向,他還總是故意奇裝異服偷偷摸摸來見顧展,搞得跟間諜似的,他不知道這年頭穿個一身黑戴墨鏡鬼鬼祟祟地在大街上走,更加引人注意嗎?

總之因為他年紀小,做事毛躁,顧展怕給自己惹麻煩,兩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刻汪顏喬嘴角帶笑,一手自然地搭在傅俨的小臂上,笑得誇張時頭都要貼到傅俨身上去了,而傅俨就那麽挺身直立着,毫無反應,好像在任由他往身上貼。

顧展心下一酸,攥緊了拳想沖上去,可腳步就像灌了鉛一般。

他問自己,他可以嗎?他可以像汪顏喬這樣,挽着傅俨的手,與他并肩站在璀璨的燈火裏嗎?他們的樣子自然得像本該就是一對,完全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顧展雖然已經願意正視自己的內心,可曾經的陰影、長達四年的壓抑是能說散祛就散祛的嗎?如果讓他現在就表現得像眼前的兩人這般從容淡定,好像還差那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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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不禁會去憧憬,如果有一天他能這樣和一個男人并肩站在絢爛的燈火裏,那麽與他并肩的那個人又會是誰呢?會是傅俨嗎?

顧展舉起手裏還剩下的大半杯紅酒,悶頭灌下,修長的指尖蹭掉嘴角的紅酒漬,緩緩踱步上前。

“汪顏喬,好久沒見了。”顧展笑臉盈盈地跟人打招呼。

“顧總——”汪顏喬喜出望外,忙抽回搭在傅俨臂彎的手,迎上前,“我早就想去找你了,看你今晚上很忙的樣子,就沒敢打擾。”

汪顏喬興奮地伸開雙臂,似乎想跟顧展來一個久違的擁抱。

顧展的注意力不在這雙手臂上,反而雙眼直直地望向一旁的傅俨,傅俨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對,表面波瀾不驚卻又好像隐藏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傅俨曜黑的眸子從汪顏喬的手臂上掃過,流露出些許不善,似乎不希望熱情滿滿的汪顏喬抱顧展。

顧展心中一喜,可轉念又想,剛才他們兩人貼得那麽近像是關系匪淺,或許自己對‘久經花叢’的太子爺來說早就是個過去式,傅俨是不想他的新歡汪顏喬抱別人,根本跟這個別人是不是顧展毫無關系,顧展又在心裏笑自己庸人自擾了。

汪顏喬伸了半天手臂,被風吹涼了也沒個人搭理,他感受到面前兩人之間莫名升起的低氣壓,悻悻收回了手。

顧展半勾嘴角,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瞟,“你們看上去很熟啊?”

“哦,我家裏跟傅大哥家是世交,我倆從小就認識。”汪顏喬又親切地靠回傅俨身邊,“傅大哥之前一直在國外,我們見得不多,不過小時候掏鳥蛋,傅大哥還抱我上過樹呢。哈哈——”

傅俨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愠赧地看向汪顏喬,似乎對這個樂于提他的陳年黑料的弟弟有些無可奈何。

汪顏喬滿臉天真地望向二人,“傅氏也參與了這次的項目,顧總你們倆是在生意上認識的?”

顧展頓了頓,眼裏觑出一道光似乎在看傅俨,然後含糊地點了點頭,“嗯。”

傅俨沉色望着他,對他的答案不置可否。

汪顏喬靈活的眼珠子在兩人身上來回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倆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不像是一般互惠互利的合作夥伴,但說是結了仇的敵人吧倒也不至于。

兩人似敵似友,那拉絲的眼神纏綿層疊,真的不怪汪顏喬一個彎的腐,畢竟他是知道的,傅俨是gay,顧展也是gay,此時此刻,汪顏喬小小的腦袋裏只有一個大大的疑問:他們不怕撞號兒嗎?

汪顏喬實在受不了氣氛再這樣詭異地僵持下去,忙打起圓場,“顧總,我最近搞了個足球俱樂部,傅大哥說酒會結束了想去看看,你一會兒要一起嗎?”他又勾上了傅俨的臂彎,一臉的躍躍欲試。

足球?他們不僅雙雙站在燈火下,連興趣愛好都是一致的,這樣的兩個人才算是一個世界的吧。

顧展默默望着兩人搖了搖頭,“不了,我一會兒還有事,你們玩得開心。”

說完,顧展轉身走了。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看他們二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這本該是多麽和諧的畫面,可在顧展看來分外刺眼。

他漫無目的地滿場亂晃,笑臉盈盈地送走幾個來賓,看着一桌桌肴核既盡、賓客零落,心裏頓生出一股蕭條之感。

顧展一個人走上了酒店北邊的天臺,撐在圍欄上。

夜空沉寂無聲,天邊的月靜得像是畫上去的死物。

他摸進口袋,蹭地,一道橘紅的火苗爬上他鼻梁纖挺的側臉,細長如玉的兩指夾着煙蒂,暗紅的唇慢慢湊上去抿了一口,吞雲吐霧起來。

天臺下面正對着酒店出口的馬路,一輛紅色的911‘嗖地——’駛出大門,顧展認識這是汪顏喬的車,他左等右等細數着樓下車水馬龍,始終沒看到傅俨的車出去。

因為他早就跟汪顏喬一輛車走了吧,足球俱樂部?他們還真有興致,這麽晚了還去俱樂部玩。

顧展猛吸了一口,嗆人的味道讓他心肺一沉。

他的事業發展到今天也算是小有成就,人前看着風光又厲害的顧總,內心深處卻不敢承認自己的性向,怕這怕那慫得很。說出去都丢人,他今年三十,虛歲都三十二了,卻連場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白瞎了老天給他生了副好皮囊,卻一點青春都沒有。

這樣的他,哪怕再成功,賺再多的錢,人生都好像缺了一塊。銅雀鎖二喬,沖冠為紅顏,古往今來不管英雄枭雄,誰不是添兩筆風流韻事,人生才更加傳奇多彩。

他到底在怕什麽呢?這樣畏首畏尾地躲在角落像一個偷窺者,這可太不像他顧總了。

倏忽間,他感覺到頭頂的月光動了動。

“我艹!”顧展咯噔一下差點吓出心髒病。

黑暗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毫無預兆地踏着月光,走了出來。

“你走路腳步沒聲兒的?”顧展一臉驚詫。

“我就坐在後面。”傅俨淡道,眼神瞟向身後供人休息的藤編桌椅。

顧展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傅俨什麽時候坐在那裏的?他怎麽一點沒聽見有人走到天臺上來?還是說傅俨一早就坐在那裏了,只不過天臺黑燈瞎火的,他上來的時候沒注意坐了個人。

那傅俨就一直坐在後面默默看他獨自傷神?不過他也沒做什麽,傅俨又沒讀心術,他心裏的波濤洶湧傅俨怎麽可能知道。

顧展幹咳了一聲,別過頭去繼續自顧自地抽煙。

傅俨走到他身邊,倚上圍欄,“你還抽煙?”

“以前創業的時候抽得多,晚上加班提神,後來戒了,現在偶爾一兩根,沒啥瘾。”

然後陷入了一段長長的沉寂,耳邊只聽得到呼呼風聲。

半晌,顧展斟酌道:“謝謝啊,這次幫我。”

“舉手之勞,傅氏正好有一筆空閑資金。”他的答案官方利落。

“為什麽幫我?”顧展直截了當地又問了一次。

傅俨頓了頓,“舉手之勞,反正顧總肯定不會讓我虧本。”

顧展手裏夾着煙轉過臉來,晶亮的眸子透過煙霧直勾勾望向傅俨,顯出幾分撩人的迷離,又像是惑人的蠱叫人無處逃匿。

傅俨被這眼神盯得敗下陣來,低聲應道:“見不得你犯難。”

是的,盡管傅俨清醒地認識到顧展跟自己不适合,兩人再糾纏下去少不得會有人撞得頭破血流,遠沒有現在及時抽身來得明智。

厭倦了費勁地探測顧展的心意是真的,可他見不得顧展犯難也是真的。他見不得顧展為了資金像孫子一樣跟人點頭哈腰,見不得顧展為了梳通關系跟人喝的七葷八素。一想到這些,他心底的那點顧慮和掙紮早就煙消雲散了,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腦,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所以,今天他來了。

顧展又乘勝追擊,“你和汪顏喬……?”

“兩家長輩走得近,一直拿他當弟弟。”傅俨的眼中轉而帶了一抹笑,“所以剛剛顧總煙抽得這麽急,是在介意這個?”

果然,傅俨這厮一直躲在暗處悄悄觀察,剛才顧展盯着酒店出口一根又一根抽煙的架勢,全被他盡收眼底。不過,看見就看見了呗。

宴上的酒,今晚的月色,天臺的風,還有眼前的你,這一切湊在一起剛剛好。

“你對我……”

兩人異口同聲,繼而眼神碰撞到了一處,相視笑了起來,他們都在對方的眼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情緒,那麽多餘的話也就沒有必要了。

顧展一把摁掉手裏的煙,正色望向對方,“傅俨,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後不準随便同情心泛濫,不準中央空調,該保持距離的要保持距離,管好你自己,你要是敢……敢我艹……”

傅俨拿拇指堵按住他柔軟的唇,壓低聲線道:“我說過,以後這些粗話只能在床上說。”

“我本來是個文明人,每回遇到你吧,多半沒好事,沒來由地惹人躁。”

“具體是哪裏燥?嗯?”傅俨直接把人抵按到水泥圍欄上,試探地碰了碰唇,就開始迫不及待地一頓亂親。

迷亂中,顧展找回些理智,“唔……別在這裏啊,萬一有人過來。”

“沒人。”傅俨勾舔了一下瑩白的耳垂,“我把門反鎖了。”

“嗯?”顧展一臉懵逼。

“剛剛你抽煙的時候……鎖的。”

顧展懲罰性地咬了一下他的唇,“你可真是……老流氓。”

傅俨在百忙之中,騰出自己忙碌的唇,絲毫不覺臉紅地應了一聲:“嗳。”

傅俨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起來要去鎖門。或許是顧展兩指銜着煙,在黑暗中吞吐的樣子太好看了,他不想這畫面被打擾;又或許是他就想這樣跟顧展兩人靜靜地待一會兒,不想被打擾。

管他呢!如果愛情本就不可理喻,那又何必究其原委?

……

顧展一邊整理襯衫,一邊低罵:“老流氓,後背肯定擦傷了。”

傅俨瞄了一眼粗砺的水泥圍欄,眼含關切,“那屁|股有沒有事?你剛才不還坐在上面了嗎?”

“我……!”顧展氣得想打人,狠狠掐了一把傅俨的臉。

“哈哈。”傅俨搭着他的腰往外走,“說真的,後背疼嗎 ?要不就近開個房間,幫你上點藥。”

“滾!”顧展沒好氣地剜他一眼,他怎麽會不知道這個老流氓在想什麽,開房?他可不想羊入虎口再來一回。

“那你疼怎麽辦?”傅俨找準位置在他臀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

“咝——”顧展咬牙,不用看也知道這下肯定掐得他青了一塊,他惡狠狠地瞪向傅俨,“下回!你等着……”

等着?等什麽?顧展嘴上沒說,但吃人的眼神卻已經清晰又深刻地表達了他的想法:

等着讓你下不來床!

“哈哈哈——”傅俨大笑了起來。

兩人并肩穿過了燈彩絢爛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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