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所以傅俨，我不愛你了。

“顧展……顧展……顧展……”

無論傅俨怎麽嘶喊, 回答他的只有空谷回聲，他趴在懸崖邊上，心被陣陣冷風刮得越來越寒, 顧展的圍巾在這裏，說明人應該就在附近, 可是他喊了這麽久怎麽一點回音都沒有, 難道顧展真的遇到了危險？

可是現在救援上不來, 他除了守在這裏近乎絕望的空喊其他什麽都做不了, 傅俨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這麽無助。

Chris剛才對他說顧展今天的狀态不好，他現在太後悔了，早上為什麽要跟顧展起争執, 為什麽要把話說得那麽重，他為什麽不能再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直到現在顧展遇到了危險, 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許多的堅持, 所謂的考慮，都是那麽可笑, 他跟顧展性格相沖重要嗎？他在顧展心裏比不比得上事業重要嗎？

如果他愛情的另一方，僅僅是因為性格相合，或者條件合适，才跟他在一起, 這樣的話就算他們再相配，那還是他想要的愛情嗎？愛情最重要的, 難道不是應該和最愛的人在一起嗎？

傅俨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他曾經在那多段感情裏都可以當一個理智的紳士，可是到顧展這裏他就成了個不講道理的強盜？為什麽他曾經和那麽多前男友相處起來都可以簡單不費心思, 可是跟顧展一起總有那麽多煩心、不順？

因為顧展在改變他, 顧展是唯一一個對他産生了直抵內心深處的影響的人, 是他不管有沒有道理都不願意錯過的人，是他最愛的人。

可他還來得及嗎？他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跟顧展說呢。

“顧展……顧展……你到底在哪裏？”

傅俨扒着懸崖邊失聲大喊着：“你快出來好不好？顧展，我早上不該跟你提什麽睡不睡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心裏最想說的根本不是這些，顧展，其實我心裏……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他的聲音近乎哽咽：“一年前就這麽覺得，因為你最想要的東西我給不起，我不如你，不如我爸，傅氏的廠子出了事，我根本沒法像個男人一樣為你們分擔，反倒還差點連累Slungshot，那是你的心血，你看作最重要的事業，我當時真的是沒辦法面對你……我在滬上的一年，拼命工作，努力去學習那些我本來不感興趣的生意，我現在應該不像一年前那麽沒用了，你回頭看看我，好嗎？顧展，你出來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沒事的對不對？你快出來呀……嗚嗚——”

說到後面，傅俨像個孩子般哇哇大哭起來。

“傅俨——”

Advertisement

一聲低沉的叫喊在他腦後響起，傅俨頓覺渾身一顫，像是受到了召喚般，屏住呼吸慢慢回頭，當看到一個全須全尾的顧展時，他的眼眶一下就洩洪般湧出了滾燙的淚。

顧展渾身濕透了，耷拉的頭發上還沾着些雪花，讓他想起一年前追着他的車拼命跑，然後跌倒在地的那個人。

那個時候，衣袂款款的傅總送了顧展五個字，‘我不愛你了——’

他看上去是那麽從容又體面，其實心裏恰恰相反，他是真的心疼啊，心疼那個穿着單薄的西裝在風雪裏不顧一切追他的人，心疼那個癱在地上紅着眼眶失神地望他的人。

他當時就特別想做一件事，可惜他沒有做到，現在，他一定要抱抱那個讓他心疼的男人……

傅俨撐着地站起來，不顧一切地沖上前，把顧展攬進懷裏，牢牢抱住，在他耳邊抽噎道：

“顧展，我愛你。”

傅俨緊緊抱着他，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對不起，這句話我早該跟你說了，因為我這個人從小自負，沒遇到過什麽磋磨，當我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強的人之後，才發現自己身上原來有這麽多短板，才發現原來有這麽多事，是我做不到的。我有些怕，不敢面對你，不願意接受自己沒用的事實，所以我像個孬種一樣地躲開了，我對不起你——”

顧展使了些勁兒地拍拍他的肩，傅俨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摟得太緊，顧展都不好呼吸了。

傅俨立馬松開手，疼惜地順了順顧展的後背，然後扯着他的手臂來回查看，緊張問：“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有沒有哪裏疼？”

顧展搖了搖頭。

“可吓死我了。”傅俨吊着的一口氣這才松了下來，眼含淚光地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替他撥弄額前淩亂的濕發，“顧展，我以後再也不傷你的心了，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麽罵我打我都沒關系，但能不能請你，不要再離開我了。我想補償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樹林裏濃霧綿綿，光線昏暗，傅俨看不清顧展眼裏的神色，只是感覺他的身體微僵了幾秒，而後把頭別開，“傅俨，我……”

他的聲音是那樣冷淡，遺憾得讓人不願再聽下去，傅俨忙開口打斷：“還有……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呢，剛才你沒過來的時候，我說的你可能沒聽見，我……”

“我都聽見了。”顧展擡眸對上他的眼，“可我不想再來一次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咱們回不去了。”

“怎麽會回不去呢？顧展，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費這麽多心思注資C牌，不單單是為了跟乘浪鬥，因為我知道你想要C牌的獨家，我想幫你拿下它。我已經跟他們的高層協商好了，注資合同簽完，C牌明年的獨家就是Slungshot的。”

顧展似是想起來什麽，“對，你不是已經回京城了嗎？這外面大風大雨的，你簽完合同趕過來的？來得及？”

“今天下午不簽合同，時間早改了，合同前天就簽好了，今天只是約了Aaron他們喝下午茶。”

“你故意放的消息迷惑陳浪？”

“嗯。”

“傅俨，你現在果然變厲害了，連陳浪那種老滑頭都能耍。”

傅俨攀上他的肩膀，“所以你現在根本不必處處受他掣肘，顧展，我們不要再當對手了好嗎？我想和你并肩作戰，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實現你的抱負，Slungshot會越來越好。”

顧展撇下他的手，“Slungshot好不好，早就跟你沒關系了。傅俨，我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咱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說你愛我？”顧展苦笑一聲，“你今天覺得我重要所以愛我，明天又覺得你的自尊重要，我又不值得你愛了，傅俨，我跟你不一樣，愛對我來說是承諾，不是出爾反爾，随心所欲。我其實挺感謝你曾經帶給我的那些溫暖，那些陪伴，讓我知道我想要的愛情是什麽樣子，可惜，你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你還是不相信我愛你是不是？”傅俨眸光熠熠地望着他，“你怪我一年前跟你分手？其實我抛下你轉身上車的那一刻，就已經後悔了，但我沒辦法，當時我必須要借助小汪他們家的關系，才能幫我爸分擔一點，而且當時那種情況，我如果不跟你分手，勢必會連累你、拖累Slungshot，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

“是，你能想到最好的選擇，就是抛下我。”

“不、不是的。”傅俨拼命地搖頭，“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也不抛下你了，你不知道，這一年我有多難挨，白天我能用工作麻痹自己，晚上總是止不住地想你，滬上到京城的機票都快被我翻爛了，我每天都特別想你，明明我們之間的距離不算遠，一張機票就能見上，可我們之間又那麽遠，就算我站在你面前，也還是配不上你，所以我只能讓自己盡快變好一點，再好一點，然後我才敢來見你。”

“行了。”顧展轉過身去，“下山吧，再耽擱下去，山路積雪就麻煩了。”

傅俨跟上去想攙住他的手，被顧展不露聲色地躲開了，“我指南針壞了，你包裏有吧？”

“嗯。”傅俨舉着指南針在樹林裏找方向。

顧展在後面跟着，寧可拄着登山杖防滑也不願意靠近傅俨，始終跟他保持着半臂的距離。

剛才傅俨趴在懸崖邊上說的那些話，他一字不落地都聽見了，而且他的心裏很動容，尤其在傅俨以為他出事急得要哭出來的時候，他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他幾乎快控制不住內心的叫嚣，想要沖上去抱住傅俨，回應傅俨；可他心裏還有另一個聲音，讓他冷靜下來，如果這一次，傅俨又抛棄他了呢？如果以後，他們又分手了呢？

他還有精力和心力再承受一次這樣的感情挫折嗎？不可否認，傅俨是他迄今為止的感情生活裏出現的最重要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人，能對他造成的影響和沖擊實在是太有殺傷力了。

他怕了，他認輸，他玩不起了。

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逐漸淡忘這個人曾經帶給他的傷害，如果現在，就這樣原諒他，那他也太對不起自己了。一個人首先應該做的，是好好愛護自己，與其把精力放在跟一個早已錯過的人的不斷試錯上，不如多去關心關心身邊的人，他不想再讓顧茹在這方面為他操心了。

他累了，不想再談一場會讓他交付出自我的感情，有些人錯過了就讓他錯過吧。

“所以傅俨，我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