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骨折

骨折

大學畢業後,江歸沒有按照江衍升最初預想的那樣,學習、深造、自主創業,而是直接進了北固集團,坐上一個不大不小的位置。

表面看似風光,實則沒有實權,在公司的時候到處晃悠,無所事事,不在公司的時候,又到處潇灑快活,俨然成了名副其實的纨绔子弟。

黃笠對江衍升保留了一絲情誼,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戳破江衍升的性向,包括江歸。

但是對江歸的管理方面,即使二人離婚了,依舊在不斷拉扯。

江衍升曾經對江歸的叛逆大發雷霆,甚至打罵、□□,各種辦法都試過,可是,偏偏黃笠總是在最重要的關頭解救江歸,江歸的胡作非為她不在意,她只在意一點,那就是讓江歸趕緊結婚。

江歸在江衍升和黃笠地來回拉扯中,愈加恣意妄為,到現在,江衍升已經拿他毫無辦法。

這日晚上,江衍升終于忙完工作,仰頭癱坐在椅子上。

他拿起放置在桌上的手機,剛巧,手機就響了。

“江衍升,你到底怎麽照顧兒子的?你兒子都住院了,你知不知道?”黃笠的聲音凄厲地傳來。

“什麽?”江衍升站起身,“他怎麽了?”

“你快給我過來吧!”黃笠報了地址,挂斷電話。

江衍升心髒怦怦跳的很快,一路上焦急得滿頭大汗。直到到了醫院,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骨折了?”

“怎麽?你還很失望。”江歸胳膊上纏着石膏,石膏上連着紗布,挂在脖頸上。

病房裏不見黃笠的身影,倒是站了一個眼熟的人,客氣朝着江衍升叫了聲,“江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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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許逸。

江衍升點點頭,望向江歸,“你媽呢?”

“有事回去了。”江歸打了個哈欠,“幸好走了,否則看見你又要吵了。”

江衍升無奈撇嘴,也是,黃笠和他分開後,倒是比以前脾氣暴躁了許多,以前兩人還能一板一眼地說話聊天,現在每次見面都是大聲争吵。

也不知是不是這才是真實的她,以前的她是被婚姻壓抑了本性而已。

“你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就是騎車的時候倒了。”江歸往下倒了倒身子,擺着另一只完好的手,“你回去吧,沒事。”

“騎車?騎什麽車?”江衍升突然瞪着江歸,“你是不是又去賽車了?跟你說多少次,不要去玩賽車,你怎麽就是不聽!”

“我沒玩賽車啊。”江歸無辜地睜大眼睛,“這次是摩托車,嘿嘿,第一次試,結果轉彎的時候大意了。”

“江歸!”江衍升的手揚起,幾乎要打在他的臉上。

只是,想起病房還有外人在,他的手遲遲沒有落下來。

江歸卻是見怪不怪,龇牙咧嘴道,“爸,你別打了,我這身上都是傷,還疼着呢,不信你看看。”說着掀開身上的床單,露出雙腿,他的腿上也纏着紗布,還有青青紫紫的痕跡。

“還有,內髒也不知道有沒有事呢,人家醫生說讓我在這好好休息,再觀察一下,你趕緊走吧,我要睡了。”

江衍升的心一下子疼起來,他印象中,小時候的江歸是特別怕疼的,每次摔倒了,身上有點傷口總要哭鬧很久。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身上有這麽多的傷,狼狽又可憐。

江衍升放下手,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後看着許逸,“許逸是吧,你先出去。”

許逸看了眼江歸,大大方方走出病房。

“江歸,為什麽要這樣作踐自己呢?”江衍升痛心疾首。

“你想多了。”江歸在許逸出去後,也收了臉上的嬉皮笑臉,而是繃緊了臉頰,仔細看,能看出他因為忍受疼痛而起的細小顫栗。

江衍升很想告訴江歸,路行舟已經走出去了,而且現在過得很好,他每月1號往那兩張卡上打錢,說明他現在已經依靠自己過上了不錯的生活。

可是江歸呢,他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了什麽樣?

他不務正業無所事事也就罷了,現在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嗎?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走出那段陰霾?

什麽時候才能回到以前的江歸?

江衍升突然感到很無望,難道讓自己的親生兒子一直沉淪下去,讓害他的路行舟在陽光大道下美好生活嗎?

不,不是這樣的。

江衍升努力甩甩頭,他怎麽可以這樣想。

路行舟是路遠的孩子啊。

路遠,也是期望路行舟像個正常人一樣好好生活的吧,現在不是很好嗎。

可是我的孩子怎麽辦?他走不出來了怎麽辦?

江衍升的腦海裏仿佛有兩個人在對話,他們一直在努力勸說對方。

他痛苦地撫着太陽穴,努力不去在意那些惱人的聲音。

“江歸,你真的想知道路行舟在哪裏嗎?”江衍升問。

江歸的眼睛剎那間變得明亮犀利,“是。”

“行,我告訴你。”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無疑江衍升也是。

在看到江歸渾身是傷,消沉叛逆的時候,他最終選擇說出了路行舟的家。

如果注定了路行舟是江歸的劫數的話,就讓江歸自行去了結他的劫數吧。

江衍升離開後,江歸馬上把許逸叫進來,“我要去春江下司,你帶我去。”

“江總,工作……”

“不用工作了,你帶我去。”

在江歸的要求下,當晚,許逸開車從莞安出發,清晨六點多鐘,便到達了春江下司。

三月中旬,下司早已是春暖花開,路邊一簇簇的桃花開得格外豔麗,在山林掩映間,排列着一個個低矮的瓦房,炊煙袅袅升起,雞鴨歡快地叫着,有着原始村落的味道。

許逸開了一夜的車,停好車後,無力癱坐在座椅上閉眼休息。

江歸一瘸一拐地走進這座山村,腦袋漲漲的。

江歸23歲的人生裏,除了去過一次荥山,再也沒有出過莞安,他當然沒有來過這裏,可是這裏卻無端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真正置身在村落裏的時候,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是夢裏來過嗎?

一戶人家大門敞開着,有人正在院子裏做飯,江歸停在院子門口,眼神迷茫地往裏望。

“找誰啊?”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梳着長長的馬尾,一臉好奇地望着這個打着石膏的異鄉來客。

江歸有些聽不懂她的話,軟軟糯糯的,帶着陌生的口音。

“我問一下,路行舟家在哪裏?”江歸盡量放慢自己的語速,一字一頓地問。

“路行舟?”阿姨熱情走過來,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問道,“方方家是吧?”

江歸似懂非懂地點頭,“啊,路行舟。”

“你找他們做什麽呀?”

江歸這次是真的聽懂了,卻裝着不懂,“找路行舟。”仿佛他只會說這一句似的。

“他家沒人啊。”阿姨擺擺手,“都不在家。”

江歸一頓,“去了哪裏?”

她熱情招手,“進來聊吧,你吃過了嗎?”

“不了,帶我去路行舟家。”江歸還在堅持。

阿姨笑着不再說什麽,只是上下打量了江歸一會,才出門道,“跟我走吧。”

沿着小路上上下下,不過走了百步,江歸已經累得滿頭大汗,阿姨指着眼前的屋子,“就是這了,門鎖着了。”

江歸直到站在這裏,才終于知道那份熟悉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了。

這不正是曾經路行舟筆下的畫嗎。

眼前的房屋,身後的山林,和他的畫一模一樣。

曾經,路行舟就是站在家門口畫下那兩幅畫的吧。

“他們什麽時候回來?”江歸又問一句。

“這個說不準喲。”阿姨張望着隔壁那戶人家,“問問阿婆,她興許知道。”

說着去了那家,江歸聽她們說着聽不懂的方言,他站在桃樹下,風一吹過,落下落英缤紛。

江歸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僵硬地想要接住桃花,可是花瓣打着旋從他指尖滑落,沒有眷戀。

“阿婆說興許清明就回來了。”阿姨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六十多歲的阿婆,臉上的皺紋雖深,但是精神矍铄,看起來身體也挺硬朗。

“打哪來的?”阿婆上來就問。

江歸聽懂了,他卻擺手裝着聽不懂,對她們道,“謝謝你們了,回去吧。”

阿姨呵呵笑着,“沒事沒事,那成,我先回去了。”說着一步三回頭往回走了。

阿婆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一雙眼睛也停留在江歸身上。

江歸不免有些煩,怎麽這裏的人一個兩個這麽愛盯着人看,這上下打量的目光着實讓人不自在。

江歸選擇忽視她,走到路行舟家門口,用手晃了晃木門上的門闩,勾起唇角,呵,就這門,這鎖,就算他有傷,也能一腳踹開。

江歸也真的踹開了。

即使是在隔壁阿婆的注視下。

阿婆的表情變了變,似是處于一種想要上前阻止又害怕惹事的矛盾中,最終還是選擇忽視江歸,回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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