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親情

親情

“我也沒說什麽前世今生啊。”江歸嘟囔着，下面的話心虛得說不下去了。

其實他的确想說前世今生什麽的，而且他也确實做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夢，夢裏，起初他一個人看着漫天黃沙，以為那就是陰曹地府，好在後來路行舟出現了，他才不再害怕。

多麽美好的前世啊，路行舟手心的痣一定是他留下的。

“對了，行舟，你看我的手。”江歸攤開自己左手，“我想再紋一次，不過那家老板說還在，而且堅持了這麽久，說不定色素沉積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路行舟無奈撇嘴，“你能不能不這麽幼稚。”

“怎麽了。”江歸被訓了，可憐兮兮地耷拉着臉，像孩子一樣暗戳戳地瞅路行舟。

“我不信這些，這一世還過不明白，哪來的什麽前世後世，自我安慰罷了。”

“可祁老說的是不是很對，他說不能出莞安，結果我兩次去荥山，哪一次去的順利了，第一次就不說了，這一次更是命差點交代了。”

“按你的說法，我看你是和山無緣，四俊山你每次去好像也都不順吧。”

“是啊……山，好像不歡迎我……”

江歸好像突然想起什麽，又好像突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頭開始漲漲的疼起來。

“怎麽了？”路行舟見他面色不對，慌忙過去扶着他。

“我不知道，頭疼。”

“你先躺下來。”路行舟把他的頭放在自己膝蓋上，輕柔地幫他撫着太陽穴。

“好點了嗎？”

“嗯。”江歸輕輕嘆氣，頭很久不疼了，剛才是怎麽回事。

“行舟，你去過北斛山嗎？”

“沒有，我爸就是在北斛山出事的，我沒有勇氣去。”

“哦，行舟，以後，我們不去爬山了，什麽山都不去了好不好？”

“怎麽了？”

“就是……既然山不歡迎我，我也不要再爬山了。”

“呵呵，都聽你的。”

兩人安靜片刻，餐廳傳來動靜，王姨喊道，“來，吃飯了。”

江歸頭疼好多了，笑着拉路行舟去餐廳坐下。

“這個豆花到底還是沒有成形，不過當豆漿也是可以的。”王姨笑着對路行舟說。

路行舟還沒開口，江歸接過話，“好，我就愛這個。”說着端起面前的一小盅喝了個幹淨。

“哎喲，慢點慢點，先吃菜。”王姨張羅好所有碗筷，也坐了下來。

一桌子的飯菜，色香味俱全，王姨的手藝不用說，王泉嘗了都直誇，不客氣地開始動筷。

難得他們公寓有這麽多人一起吃飯，碗筷相撞，杯盞相碰，一種類似家的感覺升起，路行舟心底不由滲出暖意。

“叮。”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王姨反應最快，馬上起身。

“黃太太？”王姨高亢的聲音傳來，“您來啦？”

“嗯，我來看看江歸，勞煩你一直在這照顧他了。”入耳的是一道幹練爽朗的女聲，随後是高跟鞋的噔噔聲。

等到來人走近，江歸和王泉都站了起來。

“媽，你怎麽來了？”

“黃總好！”

“我的孩子啊。”黃笠看到江歸眼眶就忍不住濕潤了，然後走近看到他頭上的疤，雙手摸着他的臉，眼淚再也忍不住掉落。

“你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啊？爬個山怎麽就能摔這麽大個疤啊，是不是有人推你，還是那景區有問題啊，你給我說清楚，我得找人算賬！”

“媽，是我不小心，自己摔的，好了好了，傷都好了，沒事了。”初時的驚訝過後，江歸換了副緊張的表情，忍不住推開黃笠，瞟了眼還坐在椅子上的路行舟。

傷的真正由來，他沒有打算說出實情，這是一開始就想好的。

如果讓黃笠知道是盛懿軒幹的，怕是她會不惜找上□□也要毒打一頓盛懿軒，為他報仇。

“行舟，行舟？”江歸向路行舟伸手。

路行舟這才起身，走了過去。

“媽，這是我愛人，路行舟。”

“行舟，這是我媽。”

黃笠挑高了眉毛，看了一眼路行舟，眼前的男人幾乎和江歸一樣高，俊逸非常，氣質獨特，比江歸之前偶爾帶回來的男孩子不一樣，而且江歸這次的介紹也不一樣，愛人，愛人？

都是男的，談什麽愛人？

“江歸，你現在受傷了想找個人陪，我不說什麽，傷好之後，該上班上班去，該相親相親去，生活還是要走上正軌！”

“媽，我是認真的。”江歸繃緊了臉，鄭重看着黃笠，眼神裏都是堅定。

黃笠愣住了，她很久沒有從江歸臉上看到這幅神情了。

她的兒子自六年前開始變了，變得橫行霸道，惹是生非，她是知道的。

她一直不覺得江歸的改變有什麽不好，她也縱容了江歸的改變，可誰知後來他竟說喜歡男人？這就無法縱容了。

黃笠想盡各種辦法矯正江歸，希望他能和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依舊毫無改變。

有時候黃笠想，那就耗吧，耗到他身邊朋友都結了婚，有了孩子，耗到他自己折騰不動了，總會屈服吧。

可是現在的江歸，讓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訴她，此生他非身邊的這個人不可了。

黃笠去看王泉和王姨，二人均是有些歉疚的微笑看她，那表情像是早已知曉一切，她又看一桌子開動了的飯菜，四副碗筷。

突然覺得血壓一高，“你們，呵，你們倒是其樂融融啊，王泉，我讓你幫助他，看着他，給他介紹女朋友，你呢，你都做了嗎？還有你，王姐，我叫你一聲姐，你照顧他這麽久，他跟這人是不是一直在一起，你都沒告訴我？”

王泉和王姨更加歉意地低下頭，王泉躊躇了下，開口道，“黃總，江歸已經長大了，他很聰明，很勇敢，您可以相信他，他會過好自己的人生，不論他選擇的是哪條路。”

“黃太太，王泉說的對，我之前其實也接受不了，可是……”王姨咳嗽一聲，擡起頭，“這兩個都是好孩子，我看着他們在一起，相互陪伴，人也高興，仔細想想，他們沒犯法，沒礙到別人，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

“你們別說了！”黃笠大喊，“我工作忙得要死要活，飯都沒吃，好不容易抽時間過來看一眼，你們倒在這開心吃飯，還想合起夥來質問我？啊？”

“江歸，我辛苦工作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将來，你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北固留給兒子，我的公司留給女兒，男女都一樣，都獨立自強，不被人欺負，這是作為長輩我唯一能給他們留的，可你呢，你怎麽給我孫子孫女啊？啊？如果是這樣，我生你做什麽？！”

“媽！”

“我告訴你，江歸！”黃笠完全不給江歸講話的機會，“你當我的兒子，就必須給我生孩子，我不管你要不要跟男的在一起，我也可以不管你結不結婚，孩子我一定要，你看着辦吧。”

“媽！不可能，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

“呵，呵……”黃笠身體有些搖晃，王姨趕緊上前，被她推開，“江歸，如果還當我是生你的媽，就為我考慮一下，我是一個年過半百的離異的老女人，我不再奢求戀愛，婚姻，老伴，我只求在我死的時候，有兒孫在身旁，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你忍心嗎？”

你忍心嗎？你忍心嗎？

黃笠走了。

房間裏仿佛還萦繞着她的話，你忍心嗎？

讓四個原本歡笑進食的人，都苦悶着一張臉，再也吃不下去。

王姨和王泉同為女性，黃笠的話她們指不出任何問題，說不出任何不是，她們內心深處何嘗不曾這樣想過。

“吃不下，你們就先回去吧。”江歸開口。

“好。”

“好。”

二人沉重離去。

“行舟，我會搞定我媽。”江歸開口。

“你跟你媽倒挺像的。”路行舟好像沒有被剛才的事影響，語氣和平常一樣，淡淡的，沒有起伏，“都喜歡先硬後軟。”

“額。”江歸不置可否，“我媽其實是很強硬的人，對所有人都硬，唯獨把軟給了我。”

所以，這幾年江歸一直知道黃笠在想盡辦法改變他，他卻從沒有把黃笠當成過真正的阻攔，他有信心她總有一天會接受。

可是，沒想到，那一天還沒到來，偏偏讓路行舟提前見到了她，還聽了那樣的一席話。

路行舟會不舒服吧。

江歸十分害怕會就此打破他和路行舟的和諧，路行舟又變回和以前一樣。

“真的，我會搞定我媽，你放心吧。”江歸又重複了一句。

“怎麽搞定？靠孩子嗎？”路行舟問，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不像是質問。

“不是。”江歸很快否定，“沒有孩子，不會有孩子。”

說完停頓了，江歸從十幾歲就打定了這一生不會有孩子，可是路行舟呢。

王泉曾經也問過這個問題，他當時回答說不知道。

“行舟，你想要孩子嗎？”江歸終于有勇氣問出口。

“我沒有想過。”路行舟如實回答。

“那你現在想。”江歸殷切望着他，“這很重要。”

“如果與我共度餘生的是你，你我都不會生，我想這個問題有什麽意義？”